次日一大早，凤皇就带着菠萝乔装打扮，坐公司给她安排的车，前往天圣宫。

    说是乔装打扮，也没有那么夸张。

    凤皇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装，头顶同色系的棒球帽，再戴着口罩，背着一个极其普通的双肩包。

    这副低调的装扮，走在大学生的人潮里都不会有人注意。

    而菠萝也穿着简简单单的休闲T恤，戴着狗耳朵的帽子，看上去是真人版的萨摩耶。

    车子兜兜转转，行驶到了西郊，顺着天圣山的盘山路蜿蜒而上。

    凤皇看着窗外不断往后倒的树影，似乎是她印象中的景色，仔细一瞧，又全然不同。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于她而言，只不过是离开故地未至半年，而对于天圣宫来说，已不见她千年有余。

    时间翩然而过，她最熟悉的地方也逐渐物是人非。

    天圣宫曾经是众人顶礼膜拜的存在，历经多朝，却巍然保持着皇庙的位置，足以看出其崇高的地位。

    而今天圣宫已成为了宗教场所类的热门景点，商业化气息也逐渐浓厚。

    虽然门票免费，但现代年轻人和古代也没有什么不同，在上进和上班之间选择了上香，在求人和求己之间选择了求神。

    天圣宫的传说在信众口中代代相传，据说灵得不得了，只要心诚，所求皆验。

    因此，哪怕历经千年，仍有不少信众来此处朝拜，临走之前还要请随身携带法物以求庇佑。

    比如神像手串项链木牌等等，在信众之间非常火热。

    待凤皇抵达，在天圣宫前站定。

    她抬眼看着巍峨古朴的大门，一时间有情绪堵在喉间。

    菠萝感知到凤皇复杂的心绪，当即煞有介事地左右张望，而后捏捏她的手心，安抚道：

    “我也来过这里，不过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啦，登基时要来天圣宫祭天，年节时，皇室祭祀也多在这里。”

    凤皇笑了，调侃道：“皇庙皇庙，见过的王公贵族太多，也跟萝卜白菜似的了。”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青石堆砌的廊道上，凤皇边走边给菠萝介绍着。

    屋檐上挂着的风铎摇摇晃晃，发出悠扬的声响，神殿内传来古韵浑厚的唱经声，让人惶然不知今夕何夕。

    凤皇侧耳倾听，忽而被一种名为乡愁的情绪击中。

    以往她年少意气，出门闯荡时从未念过家，只觉得“天圣宫又不会跑，回去不就能见到了吗？”

    事到如今再次回到此处，方明白自己已经离家多远。

    情绪不过一瞬，又迅速融化开来。

    凤皇带着菠萝走至主神殿内上香叩拜，出来后，又从小路七拐八绕。

    就算天圣宫改变颇大，这可是凤皇打小儿长大的地方，自然走得熟稔。

    未久，两人抵达一处偏僻小院儿。

    此处游客罕至，并无他人，他们走到院内的大树古井前，凤皇蹲下身，开始仔细地寻摸着什么。

    菠萝好奇得很，下意识开始给她望风，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这才静悄悄地蹲在她身边，用气声问：“妈妈，你在寻找武器吗？”

    “不是，我在找一个记号。”

    凤皇觉得他可爱，耐心解释道，“我幼年时期，爬树时随身的玉佩掉落这口井里，下去捞了几回也找不到，为了警醒自己，我就在这井沿底下凿了个记号。”

    她确认位置后，让菠萝也伸手来摸：“就在这里，摸到了吗？”

    菠萝神色严肃地探索着。

    “这个位置特别隐蔽，不会受风吹雨淋，风化也并不严重，就算到现在，也能浅浅摸到石刻印痕。”

    “摸到了摸到了，三条斜杠！”

    他们正叽叽咕咕说着悄悄话，然而这种猫着身子摸来摸去的行为，显得非常狗狗祟祟。

    于是，正当两人聊得起劲时，身后突然传出一声严厉的呵斥：“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他们回头，看到一位年轻的道士，长头长脸，穿着简洁的道袍，一身正气凛然。

    而且，他的身形异常强壮高大，肌肉饱满得简直要将衣服撑破，完全就是个双开门冰箱。

    既已确认过记号，凤皇的目的达成，因此拉着菠萝站起身，礼貌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带着孩子认识古井呢，这就走。”

    长脸冰箱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凤皇和菠萝，思索半天竟然认了出来：“你是凤皇吧？带儿子上节目的那个明星。”

    凤皇倒也不想遮掩，坦然承认：“是我。”

    “哼。”长脸道士尽力保持着客气，脸上却仍是露出难以遮掩的不屑：“大明星还亲自来正统庙宇啊？”

    “正统”两个字的发音，被他拉长且咬得极其怪异。不难知道，他必是耻于凤皇这种野路子。

    在外头肆无忌惮地兴风作浪便也罢了，还敢跑来天圣宫。

    ——这等正统有传承的庙宇，岂是她能放肆的地方？

    那些明嘲暗讽的言论，凤皇见多了，倒也不生气，只平静道：“那便不打搅了。”

    说着，她牵起菠萝的手，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慢着！”长脸道士喊住他们，“大门该往南边去，你们走的这条路，前方不对游客开放。”

    凤皇仍然保持友善平和的态度，对道士说：“我来天圣宫，是要见见掌门，自然要往这条路走。”

    按照凤皇的记忆，他们所处的地方离掌门办公室并不远。

    长脸道士闻言，当即眉头一竖，疾言厉色道：“近日掌门不在，你不用再来了。”

    凤皇神色不解：“怎么可能？他此时分明在天圣宫掌门办公处，就在西北方向那栋建筑的二楼。”

    她朝着西北方遥遥一指，冷嘲道，“你的谎言真的不堪一击。”

    长脸道士被她的直截了当说得一噎，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凤皇再次堵住他的话头：

    “而且，你不是刚从他办公室出来吗？五分钟前见过的人，这会就已经离开天圣宫了？从他办公室到大门，保守估计要走十五分钟，难道他是御剑飞走的吗？”

    长脸道士未想到凤皇真有几把刷子，便撇过脸去，又将掌门的名头拿来压她：

    “就算如此，想要见掌门的人多了去了，掌门什么身份，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人？你有预约吗？”

    凤皇觉得好笑，便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我没有预约？”

    “那就请你出示预约凭证！”

    那长脸道士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负责掌门闲杂事物的助手，整理预约正好在我的工作范围，今天的预约名册根本没有你的名字，你才是在撒谎！”

    凤皇闻言，并没有接话，而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

    见她拿不出凭证，长脸道士自觉终于找到了凤皇的破绽，颇有些得意洋洋，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育起她来：

    “我知道你想要找掌门做什么，你那法事的直播我看了，客观来说吧，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但是被人质疑传承的滋味可不好受吧？这会儿下不来台了，才想着找掌门替你解决这事儿？天真！”

    凤皇仍旧未出声，脚也没动，目光在长脸道士身上流连片刻，看向了他身后的方向。

    长脸道士见她并不专心，以为她心里不服气，说的话便更重了三分：

    “我见你现在还年纪轻轻，便好言劝，不要为了功名利禄，想着些歪门邪道，最终只会自食其果，报应不爽……”

    “马连，你给我住嘴！”

    长脸道士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背后一声怒斥。这场景，倒与方才他怒斥凤皇别无二致。

    听见这一声，马连惊慌地转过头，果然看见对他怒目而视的掌门。

    天圣宫的现任掌门，瞧着六十多岁的模样，瘦瘦高高的个子，双目明亮，好一派仙风道骨。

    可此时，他却难以仙气飘飘，原本慈和的五官也被马连气得横眉竖眼。

    而菠萝却在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忍不住地噗嗤一乐，和暗自偷笑的凤皇对了个眼色。

    这人的名字可起得真好，长长的脸，可不就是马脸吗？

    “掌、掌门，您怎么来了……”

    马连登时有些结巴，但随即又冷静下来，立马道歉，“我正给信众讲道法呢，声音大了些，不知道您会从这里经过，下次一定小心。”

    掌门简直想给他的嘴堵上，压低嗓门制止他道：“你可闭嘴吧你！别说话了。”

    马连有些不明所以，纳闷地挠挠后脑勺，莫名地透出一丝傻气：“怎么了？掌门，您出好多汗。”

    掌门瞪他一眼，不再理会这憨憨。

    他甩甩袖子径自走上前来，在凤皇面前站定。

    “哦！掌门，您也认出她来了。”

    马连面上一喜，立马开始理直气壮地告状，连珠炮一样哔哔啵啵。

    “这种流量明星，就是为了热度无所不用其极，装相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之前她在外面整那些歪风邪气，便也罢了，真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敢直接找到我们天圣宫头上来，刚才还挑衅我，真是好大的胆子，您说说她，这不撞枪口上了吗？而且，我刚也就是教育她呢，并没有不和善……”

    掌门越听，越是额头上青筋暴跳，用凶狠的眼神已经完全制止不了马连的连环炮了。

    他简直难以忍受，直接转过头去，面对着凤皇，在马连突发的惊叫声中，恭恭敬敬地拱手长揖，三拜道：

    “晚辈天循，见过祖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