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商陆替他说出了心里所想: “奇怪,沈小姐明明是大家闺秀,怎么看上去像是被沈家薄待的人一样。”

    见多识广的他从未见过有世家嫡女,首饰物件只有一枚银簪,那些高门显贵的大家闺秀,哪个不是恨不得把金玉宝石堆到头上。

    顾砚推动轮椅,缓缓移了两步,随即停下来谨慎道:“我似乎不记得我有教你,可以随意出言揣测别人。”

    商陆立即垂首噤声,其实他不理解昨夜少爷为何要装病把他遣出去,但好在他找出了沈家的端倪,如若他们真有异心,趁早动手铲除异己也是好的。

    沉默良久他蓦地又道:“探子来报说已经抓到唐七,准备带他回来,可他以命相驳,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稍顿了顿,商陆抬眸打量了眼郎君清疏的眉眼,看他面色平静松了口气。

    顾砚极轻的冷笑了声,“他以为逃到天涯躲到海角,我就拿他没法子了不成?你吩咐他们不管把他绑回来还是用什么手段,只要人回来赏银五百两。”

    商陆怔愣两眼圆睁,眸底不由得浮出些许担忧,“少爷,这么做会不会太招摇了?”

    要抓唐七的事秘而不宣,时至今日几位长辈都不知晓有关唐七的事,倘若因此败露闹得满城风雨,他们唱的这出戏又该怎么收场。

    顾砚嗔他一眼,“你听吩咐就是。”

    台上戏总有曲终人散的刹那,他要做的就是让台上这出荒唐的戏尽快收场。

    商陆颔首没再说起此事,紧接着他似又想起什么,念道:“还有一事少爷,有一事属下觉得奇怪,这些日子沈家急着给二小姐张罗婚事,听说是赵家那位少东家。”

    说起扬州城赵家,是谓商贾之首,大大小小的铺子田产遍布扬州城,光是赵家一家就占了五成,可以说半个扬州城都是他们家的店铺。

    随处而见鳞次栉比的高楼一座座连甍接栋,可想而知赵家的家底有多么丰厚,怕是与京城的富商旗鼓相当。

    不过他们沈家急着让二小姐出嫁,这当中定内藏乾坤。

    顾砚道:“先不要打草惊蛇。”

    倘若方才他还是迟疑,那现在他可以笃定,如今身在顾家的这位沈家小姐是假的。

    *

    沈念慈思绪渐渐模糊,不觉间她浅浅的入睡,可没多久她杏眸圆睁惊坐起身。

    额间沁出些许薄汗,她惊魂未定木讷的望着不知何时回来的织雪。

    织雪看她满头大汗,微微蹙眉捻着绣帕轻拭她白皙的秀额,“娘子您怎么了?”

    沈念慈蓦地想起方才半真半假的梦境,吓得浑身冷颤,她最近反复梦见在乡野与祖母相依为命的日子。

    那段日子很难熬,祖母年纪大了无法劳作,父亲母亲只顾着照拂还在襁褓里的弟妹,她和祖母常吃不饱,门前的野草也被啃噬的干干净净。

    她们祖孙二人本就孤苦无依,没人在意她们,也没人心疼她们。

    沈念慈此生唯愿祖母身体康健,可这个心愿不知何时能实现,她愈发的想念自己的祖母。

    哪怕远远地看一眼,她也心满意足,可到底是奢望,她身不由己。

    “大小姐如何了?”沈念慈静下心来后,问起顾胭脂。

    织雪收好帕子,笑道:“大小姐还嚷嚷着要娘子你做桂花糕吃,还要配冰酥酪,不过她已经让玲珑哄睡了,您放心。”

    沈念慈轻颔首,忽而一阵嘈杂的争吵声传入耳畔,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隔着檀木门,依稀可见顾砚正坐在轮椅上,而他对面站着方姨娘。

    顾砚缓缓睁眼,目光幽深地望向方姨娘,锋利如刀的剑眉下藏着一双冰寒的眸子,“姨娘寻我所为何事?”

    方姨娘强撑着笑意,盈盈软语,攥着绣帕的手却微微轻颤,她道:“今日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老夫人嘱咐我过来叫你们夫妻二人去花厅用晚膳。”

    她能明显感觉到眼前郎君对她的敌意,虽说男人的看她的眼神向来如此冷淡,可今次看向她的目光好似闪着烁烁银光的尖锐无比,好似随时能捅进她的胸膛,将她置于死地。

    顾砚冷声嗤道:“这种事吩咐女使便是,姨娘何必亲自跑一趟,您已经不是从前祖母身边服侍的婢女,身份可大不相同。”

    男人的话一字一句紧咬着牙吐出来,戳中方姨娘的痛处,她僵硬地站着挪开视线,不自然地抚了抚鬓边碎发,垂下眼睫,“过去的事儿哥儿就不要再提了。”

    顾砚支起身子,手肘靠在轮椅地扶手上,他寒着脸阴沉的眸子布满不耐,“滚。”

    屋外偷听墙角的沈念慈实在听不真切,双腿蹲的酸软抽疼,她素手撑着门站起身,想要再靠近点,却看见门被推开。

    方姨娘眸含泪光走了出来,她看了看沈念慈蛾眉淡淡蹙着,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瞧了便我见犹怜俨然像是朵被欺凌的娇花。

    她福了福礼,仓惶地离开。

    沈念慈顿住脚步,奇怪的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片刻她推开虚掩的门,径直站到男人身侧。

    顾砚抬眸,觑了眼女郎,沉声道:“以后见到方姨娘避开她就是,不必与她多说。”

    沈念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耳畔萦绕着方才他和方姨娘说的话,她难挡好奇,出声问道:“二少爷很讨厌方姨娘吗?”

    顾砚闻言,讥诮的哼了声,嗤笑道:“她从前是顾家的女使,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我爹,一朝宠幸就成了姨娘,如今生了两个儿子,这样有本事的人,留在我们顾家实是屈才。”

    他可以容忍许多东西,却偏偏容不得方姨娘,早知道有今日,当年他断不会允许方姨娘留在府里,而他也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连自己伤残的这条腿拜她所赐,方姨娘明面上装的温婉,可他非常清楚她的蛇蝎心肠,她想要成为顾家主母,不惜一切代价。

    方姨娘曾暗中指使身边女使来勾引他,想要毁了他的清誉,好在他聪敏提前识破,发卖了那名女使,可即便他再怎么谨慎,却还是入了她的圈套,废了两条腿。

    这样恶毒的女人,就不该留存于世。

    顾砚没打算再多说什么,他默默挪动轮椅,清冷的身子背对着沈念慈,“以后你离她远些就是,不然伤的是你自己。”

    沈念慈听到这话黯然垂眸,如果她早知道这境况,当日不会靠近方姨娘,旋即她抬眸看了眼顾砚。

    微弱的烛火半笼着男人清隽的脸庞,他眼神透着凉薄,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沈念慈心有愧疚,嗫嚅道:“我会好好听二少爷的话。”

    顾砚轻应了声,对她仍是刚开始疏离的神情。

    沈念慈没在意他冰冷的眸光,只是突然间担心起晚上的宴会该如何应对。

    中秋宴,吟诗作对自不用多说,可她连字都没有认全,若宴上漏了陷,她又该怎么办。

    至晚朱楼绮户结灯张彩,每家每户都正在筹办中秋宴,皓月当空生得遍地银辉,就连画舫雕楹为了应景挂着灯笼的泛舟在淮河之上,此番旖丽的景象犹如天边漾起灿亮的星河。

    顾府的宴席只是安排几房一道用晚膳,为了方便赏月,宴席摆在顾老夫人桂院后面的水榭。

    因有十几口人用晚膳,管家特意置了一张容得下十多个人用饭的檀木桌,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更有新鲜做出来的月饼。

    担心夜里有蚊虫,他还周到的搬来帷帐,将桌子围成一圈罩住他们,还特意点了熏香。

    沈念慈跟着顾砚来时,檀木桌已经坐满了人,二人只好坐到最偏的两个位置。

    宴开众人其乐融融的用着晚膳,偶尔乘兴吟几句诗,亦或是赏月。

    沈念慈看着他们和睦相处,心底很不是滋味,嘴里的菜也索然无味。

    晚膳后,众人来到凉亭小坐,顾砚未走沈念慈自然推辞不得,只能硬着头皮跟随顾老夫人坐到冰冷的石凳上吃茶吃月饼。

    喝着苦口的茶水,她的心思飘得远远地,只想着找个借口尽快逃离。

    “妾身听说新嫁进来的二少夫人在闺阁中,可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声名远扬,才情惊艳堪比易安居士,不如就让二少夫人献一献才气助助兴?”

    绚烂的烟花骤然升起,响彻云霄盛放,零星的烟火似繁星坠落。

    方姨娘绵软娇柔的鹂音随着烟火声落下,震地沈念慈耳朵嗡嗡直响。

    沈念慈轻放下玉箸,暗忖道就凭她那歪七扭八杂乱无章的字,旁人一瞧就瞧得出端倪,而且她胸无点墨,只会背几句李太白的月下诗,要她附庸风雅作诗,那无疑难于上青天。

    吴妈妈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心下惶恐紧张地看向沈念慈,虽说小娘子在沈家学了几个月的诗书礼仪,但真要和名门闺秀比拟可谓是自取其辱。

    沈念慈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如今的字连开蒙学童比都还差些,更妄论吟诗作对,书一副好字。

    她犯不着为逞一时之快而故意露出破绽,便莞尔言说道:“团圆夜赏月吟诗作赋诚然是美事一桩,但为了今日孙媳早有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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