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矮人看戏何曾见

    沈红蕖身上穿的这件大红绸暗花夔龙牡丹纹裙,乃是上官太后赏赐的,这也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今日特地穿了过来,为的就是一个招摇过市。

    不料,却是和摄政王妃上官婧撞了个凑巧。

    众女眷看了看沈红蕖,又极快地瞥了瞥摄政王妃,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这二人不仅穿的是同一件衣裳,面容也有七八分相似!这年龄也相若,身形也差不多,二人对面站着,倒像是照镜子一般。

    这些女眷们,虽不能说话,却极力压抑着眉飞色舞的神情,你递给我一个眼色,我朝你努努嘴,今日的探春会可实在精彩!

    原来这摄政王妃尚在闺阁中时,便不大出来走动,京城贵女圈见过她面容的人并不多。这沈红蕖虽说是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但这些女眷们如何得见,因而并不知她们俩长得相似。

    只有郑国公夫人不住地在心里叫苦,若她知道此事,就算是那位大人开口,她也断然不会邀请沈红蕖来到这探春会。

    今日,她算是重重得罪了摄政王妃,真是要了她老命了!

    一时之间,这藕香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众人谁都不敢先开口,怕触了霉头。

    正当郑国公夫人头冒冷汗之际,摄政王妃忽然开口说道,悠悠说道:“郑夫人,听闻你这里的临水戏台造的甚是精巧,人都称‘梨园戏水’,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若是在此听一出戏,可是别具一格。”

    郑夫人连声应道:“是、是、是,王妃请上坐。”

    上官婧居首位坐下后,郑夫人又恭敬地请她点戏。

    上官婧微微一笑,“就让这些小戏子,唱一出《真假李逵》吧。”

    谁是李逵,谁是李鬼,一目了然。

    众女眷们纷纷望向沈红蕖,奚落取笑。

    沈红蕖坐在末座,眼神愈发冷了。任凭她再如何装成坦然自若的样子,却也难以忍受当众受辱,借了个由头,便和小橘一同往外面透透气。

    ……

    春山暖日和风,杨柳秋千院中。

    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姑娘,你心里若有不痛快,只管向我发出来,憋在心中会闷出病的。”

    小橘的脸皱成一个小包子,委屈巴巴地说道。

    沈红蕖坐在秋千上,舒然一笑:“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若受了几个白眼,被人取笑两句,我就心中难受,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她双脚一蹬秋千,欢快地说道:“小橘,你来替我打秋千,一定要把我推的高高的。”

    “是!”小橘用力地推着,沈红蕖便高高地荡了起来,心中憋着的那一口闷气,也都散尽了。

    虾子巷那么多善良的人被无缘无故地害死了,她这点自尊,又算得了什么……

    她必须忍辱负重,观察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或许无心流露出的只言片语,就隐藏着她想要寻找的真相……

    小橘年方十二三岁,是个被狠心舅舅卖到女儿河的小丫头片子。原来生得瘦弱,像个瘦骨嶙峋的小橘猫,但自从跟了沈红蕖,吃得油光水滑,个子也突突地长了起来,体格强壮,竟是比一般年龄的小子还要壮硕。

    她此时有心要给沈红蕖排忧解闷,便使了吃奶的劲打秋千,将沈红蕖推的高高的,几乎要荡出墙头了。

    沈红蕖身子在空中高高飘着,忽然,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那东平郡王夫人手上带着的那枚金镶珍珠翡翠戒指,是在哪里见过的了。

    她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不由得拍手称快,看来这探春会,倒是没白来。

    高兴之余,她竟忘了自己还在秋千之上,她出神之际,这秋千却被小橘推得太高,她一个没抓牢,竟是要跌落下去。

    “姑娘!”小橘惊呼一声,吓得不敢睁开眼。

    “啊——”

    沈红蕖也不小心惊呼了一声,然而她未摔出去,而是有人在下面制住了秋千。

    她心跳得极快,下了秋千,仍然头晕目眩,深吸了一口气,“多谢公子相助。”

    只听闻上头传来一丝轻笑,“沈姑娘,别来无恙。”

    她抬头一瞧,十分惊讶,竟是谢佻。

    ……

    原来这谢佻已经了结了在金陵当巡盐御史的公务,回到京城复命。

    他是京城清贵世家,陈郡谢氏的嫡长孙,这探花会,自然是邀请了他的。

    “谢公子春风满面,想来此次回京,定是要升官晋爵了,红蕖在此先恭喜谢公子了。”

    沈红蕖细心地观察到,他今日虽是常服,腰间却佩戴了一块玉螭纹韘形佩,这是天子赏赐功臣的御赐之物,在此之前,她未见他戴过。

    “沈姑娘好眼力。”谢佻眼中精光一闪,笑道:“金陵一事已经了结,我不辱圣命,破获了淮安郡王府,勾结金陵官场的谋逆案。”

    “谋逆?!”沈红蕖听到这个消息,十分惊讶,不小心地高呼一声,幸得这里溪水潺潺,掩盖其声,她立刻压低声音,“此事当真?”

    她生在金陵,长在金陵,谁人不知,淮安老郡王是个老色胚,世子赵勃诨号呆霸王,是个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次子赵珍只是个六七岁的孩童,若说他们淮安郡王府强抢民女、霸占良田她信,但若说道谋逆,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自然当真,结案文书,是我亲自执笔写的。我如何不知。老郡王已经死在了狱中,世子赵勃已经充军,发往了北疆充军,只不过——”

    “丁夫人和小儿子赵珍却消失不见,连带着还有一个极关键的人物,也不见了。”

    “谁?”

    “淮安郡王府的一个下人,名为陆吉的。据我所知,此谋逆案,这人知道不少内情。”

    谢佻说这话时,死死地盯着沈红蕖。

    沈红蕖听到“陆吉”这个名字,心跳急遽加快,似乎漏了一拍。

    难不成,谢佻知道阿霁哥哥的真实身份?!

    她和阿霁哥哥之间的事,他又知道多少?!

    微风拂过,她撩了撩鬓边的发丝,莞尔一笑,盈盈拜道:“谢公子为何要向我说这些机密大事,可是要红蕖做些什么?公子若有驱使,红蕖无有不从。”

    谢佻呵呵一笑,“沈姑娘言重了,此乃谢某公务,无需劳烦沈姑娘。只是,我一见到沈姑娘,如见故人,便说起了金陵旧事。”

    此时,藕香榭那边传来了女眷们嬉笑之声,就算离得老远,也能隐隐听到东平郡王夫人那个大嗓门,奚落嘲笑沈红蕖的话。

    谢佻眼中精光一闪:“沈姑娘费劲心力,当上了这花魁娘子,难道就是为了来到京城,给那些女眷们取笑的吗?”

    “红蕖是宁为凤尾,不为鸡头。今日,我站在这里,被这些身份尊贵的夫人小姐取笑,也胜过被女儿河那些粗鄙老鸨辱骂。”

    谢佻拍手称快道:“沈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儿,心比天高,难怪当初瞧不上谢某,自然是要飞上这世上最高的枝儿。只是谢某奉劝一句,登高易跌重,沈姑娘可要当心啊。”

    她微微一笑:“多谢谢公子提醒。”

    “既公子将我认成金陵故人,那我想向谢公子打听一人。”

    “谁?”

    “同和我在苏先生那里学唱的李湘君,不知她也到这京城了吗?”

    谢佻轻笑一声:“她啊,她自然是留在了金陵,听说,她已跟了一个贩卖玉石的商人。呵,想当初,若非她从中作梗,我早已认出姑娘那是那一夜的妙人儿,我和姑娘——”

    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炙热和渴望,欲要上前靠近,忽然一个肥婆子带着几个丫鬟小厮气冲冲地走过来,拉着站在一旁的小橘高声呵斥道:“好你个毛贼!竟偷到东平郡王夫人头上了!走!带你去见夫人!好好审一审你!”

    小橘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忽剌剌地就被那婆子拽着手腕就往前拖,哭喊道:“姑娘,救我,我没偷东西!”

    沈红蕖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腮边烘两朵红云,面上现一团煞气,呵斥道:“放手!这是我的丫鬟,岂是你们说带走就带走的!”

    那肥婆子讥笑一声,叉腰说道:“沈姑娘,别怪我们粗鲁,东平郡王夫人丢了一件要紧的东西,是一枚价值连城的金镶珍珠翡翠戒指。郡王夫人将这枚戒指放在了桌上,回来却不见了!刚刚所有人都去外面迎接摄政王妃,只有你们主仆二人留在藕香榭,想来是你教管不严,这小丫头子起了贼心,趁着你不注意,就将东西偷了去!”

    那肥婆子又道:“你们几个,去搜她的身!看看赃物藏没藏在身上!”

    小橘眼见着就要被当众剥去衣服,她的脸紫涨道:“姑娘,我没有!”

    沈红蕖深吸一口气,她自然是知道小橘是绝不会做那偷盗之事!

    这帮人摆明了是冲着她来的!

    此时,郑国公夫人也赶了过来,“沈姑娘,你就一旁看着,搜了这丫头的身,也好洗清你的清白。”

    听主人家如此说,那肥婆子更是有了底气。

    沈红蕖极怒之下,更兼无人相助,走上前去,直直地扇了那肥婆子两个耳刮子,骂道:“我的丫头若是贼,那我就是头一个窝主!她偷的东西,全都交与了我!你们要搜她,不如直接搜我!”

    那肥婆子受了两个巴掌,气得鼻子都歪了,见沈红蕖如此说,冷笑一声,“既如此,姑娘就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就要扒去她身上的那件大红绸暗花夔龙牡丹纹裙。

    谢佻欲要忙上前阻止,却被郑国公夫人拦在一旁,她摇了摇头,低声道:“谢公子,这事你不能插手。”用使了眼色,瞥了瞥藕香榭那边。

    谢佻顿时了悟,皱了皱眉头,犹豫不决。

    沈红蕖明白,这是摆明了要羞辱自己,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将真相捅出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忽然一个声音忽然道:“你们要找的戒指,可是这一颗?”

    说话之人,是一个极为俊美的年轻男子,肤白如玉,身姿欣长,五官透着阴柔之美,竟是比女子还要娇媚精致,尤其是那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流光溢彩,像极了传说极北之地的天火,绚烂之极,让人移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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