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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8 章

    似乎是就这么一晚,春天就悄悄走遍了整个都城。自然,长公主府也不例外。满园皆是锦簇的花团,粉白的花朵粘在一起,几颗露珠点缀其中。

    许是因为早晨,空气里莫名还含着些许凉气。花瓣片片飘落,伴随而来的露珠沾湿了衣袖,也湿了发。

    但即便是再潋滟的花色都远不及园中人的一分,恍若谪仙的男子轻摇着手里的麈尾,面容安静祥和。

    “这几天还是有些寒气的,殿下要多穿些,注意身体。”他柔声道。

    “难为你二人还这般想着我。”长公主的面色好似更加红润了些,她轻轻叹谓道。

    “殿下好,我们……”申德手中的麈尾一愣,片刻后慢吞吞回道,“也就跟着好了。”

    “哼,新城……”长公主先是冷哼一声,而后才唉声道,“当真是长大了。”

    “长大又如何?殿下放心,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是万万比不过殿下半根手指头的。”申德十分认真道。

    “她是小了些,可你也万不要小瞧她,能将我那个皇兄哄得服服帖帖的,她到底是有几分本事儿的。”长公主皱眉不认同道。

    “陛下的心思向来深沉,难以揣测。到底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怕是只有陛下一人知道。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把较为锋利的刀罢了。”申德宽慰道。

    长公主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记得皇兄青年时,棋力一骑绝尘,连好多名家都不上。可新城十一二岁就可以只输皇兄仅仅十几目。我觉得,至少她绝不是表面看着这般简单。”

    “兴许是陛下逗她玩罢了,殿下无需这般担心。她嘛,若不是性子同三公主有几分相像,不然又怎能有命活到今日?”申德多少有些不屑道。

    “像吗?”长公主突然有些迷茫,要真说相像,她那性子倒是同……

    她收回远去的思绪,提醒道:“我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说到底,我如今的消息的确是闭塞了些。你同齐钟说一声,让他千万要注意些太子。”

    “我待会儿就让人给齐钟带话,只是殿下会不会有些太焦虑了。太子那人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再说,他小时候本就亲近殿下,现在又完全仰赖着殿下,想是不会做出什么的吧。”申德轻柔地替她撩去耳边碎发,安抚道。

    “他毕竟是未来的皇帝,现在看似是倚仗着我。可我若是出了事儿,他必然第一个抛弃我。什么亲情,什么恩情,都是比不上那把龙椅的。再说,即便现在,他最倚仗得也还是顾承和付弘成两人。只怕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不入流的商贩罢了。”长公主冷笑一声。

    “殿下怎么能这么想?殿下可是大乾最尊贵的女子,就连皇后都比不上殿下,殿下何须妄自菲薄呢?不过是个太子罢了,实在不行咱们换一个也不是不可以。”申德垂眸,轻声道。

    “哪那么容易,如今我手底下唯二的铁矿山都有地方豪强的参与。虽说他们看着都归顺了我,可我却突然被禁足了。尽管只有一年,但也只怕是会生出不少变数。”长公主担忧道。

    “殿下放宽心,我会替殿下扫清一切障碍的。”申德郑重其事地承诺道。

    “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近些年过得太顺了些,凡事又太过自信了些。这一点儿,你可要多像齐钟学习学习。”长公主见他还是不太能听得进去,便扶着他的小臂,起身向外走去。

    她伸手拢了拢身上申德刚送来,用皮毛织就的柔软外袍。

    “殿下教训得是。”嘴里这么说着,可申德的脸色却跟着暗了几分。

    “对了,你出去的时候记得小心些,别让人看到了。”长公主叮嘱道,“毕竟,明面上我还是不能见人的。”

    “是。”申德轻声应道。

    长公主望着申德,替他整了整衣衫后,才转身离开。

    申德从小门离开了长公主府,他坐在马车上,指节捏得泛白,“齐钟。”

    就这一路低气压地回到了府上,刚一进去,就撞上了前来找他的度支郎中。他瞥了他一眼,让人给他奉了杯茶。

    “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度支郎中捏着手里的茶盏,身体莫名地有些发抖。直到得了申德的令,他才敢开口把这几日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小的这几天去寻了那人,可那儿的人却说压根儿就没听说过那人。但这事儿又委实蹊跷,小的私以为,定是有人从中作祟。”度支郎中颤颤巍巍地将之前自己收到玉递给申德。

    申德接过来,微微扫了一眼,就直接“咣当”一声扔到了案几上。他都不需要找人鉴别,只消看上一眼,就知道那东西是真是假,出自于谁。

    “你是说齐钟找人私下贿赂了你,用糟糠换掉了原本上好的谷物,然后还刚好让你撞上了齐家给度支尚书送暖水玉……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再说,他害你有什么意义?”申德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他以手支头,白皙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疲色。

    “小的想是齐主事可能知道了小的是您的人,所以才如此……”度支郎中被申德锐利的目光一扫,吓得顷刻噤了声。

    申德没搭理他,而是望着外面,不知在想什么。

    度支郎中在申德身边呆得时间不算短,也算是清楚申德的性子。当下,他也不敢再多留,便找借口请辞离开了。

    一直到出了申府,他才松了口气。

    ……

    “据救火的人讲,那些谷物被烧得一干二净,一粒谷都未留下。”

    一阵微风袭来,带来温润的气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沾着几滴晶莹剔透的露珠,迎着旭日,闪烁出细碎的光。

    “一点都未留下吗?”越葭皱眉道。

    “存放在另一个库房的布匹无事,兴许是昨夜风大,才致使火势大了些。”青月想了想道,“如此一来,度支尚书肯定补不齐。”

    风大,也不至于一点儿都不剩吧。虽说只是交付得第一批,数量不多,但却都是上好的谷物……不过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越葭只好问起了别的,“人呢?送走了吗?”

    “郡主一说,我就让人去查了。据说那人来自南境诸国,家里好像还有个孩子。早年间他就想回去,却奈何一直凑不齐盘缠。”一旁的贵叔回道。

    “那就送他走吧,一定要确保他真的离开。如果可以,多送他一程也不是不可以。”越葭淡淡道。

    “好。”贵叔应道。

    越葭盯着娇艳欲滴的花儿看了一会儿,她吩咐道:“让庞毅挑队人出来,到时候由他亲自押送军饷去西北。”

    “是。”青月忽然想了什么,她莫名有些担忧道,“郡主,长公主那边要是想通了,到时候反咬郡主一口,会不会……”

    “无妨,想清楚了也没办法,只会更难受罢了。至于反不反咬……”越葭倏地笑了一声,“也要看看他们咬得是谁?别最后崩碎了牙,岂不是贻笑大方?就算真的咬得下来,吞得下去吗?”

    不知道能怎么样?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风缓缓吹着,吹乱越葭鬓角的发丝,带来几分凌乱的美感。

    “如今……万事俱备,我们只需安静地看戏就好了。”她的眼皮一掀,嘴角含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随后,她便出了门,直奔度支部而去。

    任春见她在门口时,不知为何,突然直直地打了个寒战。他心里嘀咕道:她怎么来了?难不成是被发现了?

    “度支尚书。”越葭微笑道。

    “见过郡主。”任春勉强笑了一声,手有些发颤地收进了宽大的衣袖里。

    他惴惴不安道:“郡主这是……”

    “这几日委实太忙,这不才抽出来空,就想着来看看尚书嘛。”越葭关心道,“不过,我刚刚听人说城外仓廪起了火?”

    “郡主放心,您就是有大气运之人,您那批好好的,一点儿都没受到波及呢。”任春一下就听明白了越葭的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关心关心尚书。尚书别紧张嘛。”越葭低头笑了一声。

    “是是是,多谢郡主关心。”任春忙咳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不过,我此次来,也的确是为了我送来的那批谷帛。这些天,我思前想后地想了好几天,实在是有些不大安心。尤其是一想到朝廷诸事本就烦杂,我还拿私事叨扰尚书,多少有些过意不去。”越葭一脸的不好意思。

    “欸,郡主这话可就有些折煞下官了。同朝做事儿本就是相辅相成的,哪里算得上是叨扰?下官倒是觉得,郡主肯找下官,实乃下官之幸。”任春的语气要比那几天好上很多,甚至还带了几分真心实意。“下官保证,此行必然万无一失。”

    “既然交给了尚书,我自然是放心的。但这不刚好我要遣人去趟西北嘛,怕尚书人手不够。不如,就让他们一起吧。”越葭提议道。

    度支尚书愣了一下,他搓了搓手,思忖道:“实在是不巧,这押送的队伍委实是已经走了几天了,怕是……遇不上了吧。”

    “是吗?”越葭挑眉惊讶道。

    “自然,郡主的事儿可不得当最要紧的来办嘛。”任春赔笑道。

    “那我可就恭候尚书的好消息了。”越葭笑眯眯道。

    任春又跟着笑了几声,一直等到越葭离开后,他才长舒了一口。

    “尚书,这……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呀?”度支郎中看了几眼越葭的背影,问道。

    “能怎么办?只要东西运出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谁又能说得清?”任春沉着脸回道。

    “尚书的意思是……”度支郎中瞄着面前人的脸色,当下心里有了几分揣测。

    “城外起火那事儿查清了吗?”任春转身向里走去。

    度支郎中摇了摇头,他压低声音道:“看着,好像的确是个意外。”

    任春停下来看了他一眼,面色愈发难看。他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屋。

    度支郎中也跟着走了进去,“那日所发生的刺客之事,的确存在,而且是在四夷馆发生的,听说是羌人意欲破坏和亲。这事儿是莫护军处理的……”

    越葭一边往后瞄了一眼,一边向青月吩咐道:“让人守好城门以及城外的那个仓廪,我估计他们最晚一两日之内就会动身了。”

    筹集这么一大批谷帛,哪能是几日之内能做到的?任春那番话怕也只是用来搪塞她的。

    “是。”青月应了一声后,说道,“对了,前几天郡主让调查的须卜娘子掉马事件,的确是有人给马下了药。只不过,到底是何人所为还没查到。”

    “这几日抓了那么多羌人,却还是一波接着一波,前卜后继的……”越葭闻言低声道,她着实有些想不明白,虽说须卜云一死,羌人五部便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要是真想挑起两国大战,与其刺杀一个名族之后,倒不如刺杀左贤王来得更为合理吧?

    但这样的事儿还不止这么一件,就在围猎的前天,须卜云还遭遇了下毒。只不过她运气好,一口没吃,仅仅只是毒死了一只狸儿。当时,事儿一出,左贤王还大闹了一场。

    也是从那日起,四夷馆的守卫和侍从都被秦止换了一遍。据说,后来查到下毒之人也是羌人。

    “算了,先回去吧,此事让我再想一想。”越葭收回繁杂的思绪,说道。

    “我还听说这两天李家那边好像不太平。”青月点点头,又絮叨了一句。

    “刚死了人,家里面闹上一闹很正常。”越葭莫名面色有些沉重。

    说起来,如今这个局面,她亦是有一份难以推卸的责任。

    “好像是说李夫人就那么一个孩子,整天哭天抢地的,连棺都不肯让走。”青月叹了口气。因着李医官的情谊,她还特地亲自去吊唁了一番。

    对天底下的父母来说,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最最无法接受之事。

    半晌后,越葭才木着脸,说了这么一句,“记得让人去送份吊唁礼。”

    “好。”青月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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