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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空中飘过几缕发白的雾气,太阳没露面,整个天儿看着有些发暗。两三只黑白相间,皮毛流光似彩的喜鹊在枝头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后,人们也就跟着渐渐忙活了起来。

    因着如今的天气还有些发凉,所以路上的行人依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毕竟快春耕了,在这个时节受寒可不是个好兆头。

    穿着宽大外袍的度支郎中随嘴啐了一口,发髻凌乱,脚步略带虚浮,嘴里嘀咕着让人听不懂的乡音。

    他气急败坏地小声唾骂道:“一群哈儿皮,老子又不是不还,急个锤锤?”

    “呦,郎中今日来这么早啊?”

    有人同他打招呼,他虽然不想理,但也只能抬头回应。乌黑的眼底夹杂着些许假惺惺的笑意,他打哈哈道:“今天天好,就醒得早了些。”

    同他打招呼那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哎,郎中。那人今日要是再上门可怎么好?总不能日日都回绝吧?那小女娘凶神恶煞的,居然连长公主殿下都吃了亏。她倒好,虽受了刑,却没两天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度支郎中没走几步,就又被人拦住了。

    “尚书的命令,我有什么办法。”度支郎中一脸难为情道,“你也别说兄弟不帮你,谁让你上赶着去接待她。这下好了,出了问题就是你背锅。”

    “我当时哪知道呀。”那人哭丧着个脸,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不就是看人穿着富贵,身后的手下也英武不凡,就想着拍拍马屁什么的。这倒好,不仅拍到了马腿上,还差点把自己赔进去了。

    “你不知道?全都城里似她那般排场,整天趾高气扬的,有几人?你说你不知道,钱三,忽悠谁呢?”度支郎中不禁冷哼一声。

    钱三嗫嚅半天,也没敢为自己辩驳一句。最后,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唉声叹气道:“我这不也没想到尚书敢那么晾着她嘛。”

    “以后长点儿眼色,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度支部有多少收入靠着那位。如今,那位在她那儿受了气,结果咱们还替她办事儿,这不明摆着吃两家饭嘛,那位能乐意?”度支郎中摇头道。

    “咱们不应该是替陛下,替百姓办事儿吗?”钱三面露茫然道。

    度支郎中闻言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嫌弃地一把推开他,“滚蛋。”

    他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道:一个出身普通,往上数三代都是布衣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出现在度支部的?

    思及此处,他不禁又摇了摇头。

    钱三被推得一趔趄,却也不敢说什么。一直等度支郎中走远后,他才敢小声地骂上一句,“穷光蛋,见风使舵的家伙,神气什么?迟早有一天被人换掉。”

    骂完后,他好似还是有些不解气,便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才作罢。

    没过多时,越葭一脚踹开度支部的大门,行为举止间多少带了些狂意。

    院里的人都被这声巨响惊了一跳,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来人所吸引,动作也都跟着缓了缓。

    “茶水呢?想渴死我们呀,一群憨包儿。”度支郎中骂骂咧咧地从里屋走出来。

    相比刚来时的邋遢,如今的他已经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官服,连头发也被一丝不苟地挽在了一支木钗上。

    他望着满院一动不动的人,怒道:“都愣着干什么呢?”

    有人咳嗽两声后,他这才注意到了为首一脸阴沉的越葭,身体不由得跟着哆嗦了一下。

    待反应过来后,他立即转身跑了回去。

    而钱三则是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里建设,他颤颤巍巍地凑到越葭身旁,满脸堆笑道:“郡主大驾光临,怎么不让人通知一声?”

    越葭扫了他几眼,面色微冷,假笑道:“通知一声?通知你们尚书提前跑?”

    “这话说得,那自然是好好迎接郡主。”钱三讪讪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你们度支部的人可实在是太金尊玉贵了。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见到比陛下还难见得人。”越葭皮笑肉不笑道。

    不算今日,她都被这群人涮了好几回了。如今已三四日过去,她却愣是连度支尚书的面都没见上。

    “不敢不敢,只是郡主来得不巧,最近属实是太忙了。”钱三装模作样地解释了一番,“咱们毕竟都是为了陛下办事儿的,总是要有个轻重缓急不是。郡主既然是为了私事儿,不如再等等可好?”

    “等等?”越葭望着他,目光不善道,“等你们的脑袋齐齐掉地上可好?”

    钱三的脸色变幻了好久,但最后,他还是扯出一幅笑脸。可还没等他说什么,越葭就直接打断道:“我要是今日再见不到你们尚书,我们就去陛下那里见吧。”

    “我们是办公事儿,合情合理。郡主就算是闹到了陛下面前,我们度支部也是占理的。”钱三实在是有些顶不住越葭的臭脸了,他忍不住沉声道。

    “是吗?”越葭笑了几声,言语中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钱三一时有些惊疑不定,他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许是听到了争吵声,又或许是真的刚来,度支尚书任春总算是出现了。

    他从度支郎中刚刚回去的那个门里走了出来,先是示意钱三先下去,然后又一脸和煦地将越葭请了进去。

    “郡主切莫动气,底下人不会办事儿。改日,我定训斥他们,给郡主出气。”任春一边给越葭倒茶,一边笑眯眯道。

    “尚书当真是有心了。”越葭笑道,但却话音突然一转,“不如也别改日了,就今日吧。不然你训斥的时候我看不到,又要如何解气?”

    任春嘴角一抽,手里动作也是跟着滞了一下,显然是没有预料到越葭会这么说。但也不过片刻后,他就恢复了正常,“郡主说笑了,如此兴师动众的,岂不是有碍于郡主的名声。”

    “尚书真是会替人着想,怪不得长公主这么器重尚书呢。”越葭垂眸掸了掸衣衫上的褶子,语气轻飘飘的。

    她让人查过,第一次来的时候,度支尚书的确是出城办事儿。但后面几次,却是一接到她要来的消息,就从后门跑了。

    “着实是我能力不够,比不上郡主能得陛下信赖。但能得贵人青眼,也算是小人之幸。”任春从容不迫道,“小人往日里也是以郡主为目标,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命,入陛下的眼了。”

    越葭对他那一通讽刺的言论充耳不闻,甚至还抬起头大笑了几声,惹得任春一阵尴尬,不得已也跟着笑了起来。

    “尚书当真是好口才,在度支部里任职那可实在是太屈才了,合该进兰台,一展雄风才是。”越葭真心实意夸赞道。

    任春对越葭如此之快的转变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明显有些呆滞,但也不好拂了越葭的笑脸,只得谦虚几句,“郡主缪赞,郡主缪赞。”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好奇道:“郡主,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尚书别紧张,我就是想问问赤甲军去年的军饷,好像到现在还没结清了吧?”越葭也不拖拉,简明扼要地提出自己的问题。

    “是该结,只是国库吃紧。再说,赤甲军又是郡主的私军,不如郡主再等等?”任春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些,他委婉道。

    “私军?尚书这话可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呀。这赤甲军虽是在我的名下,但那也是朝廷的军队。还是说,尚书见过都城里有谁拥有近一万的私军?”越葭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道。

    “那自然是没有的,你看我,总是胡言乱语,该打。”任春说着,往自己嘴上来了两个声音清脆的巴掌,然后又十分诚恳地请求道,“还请郡主不要怪罪小人的失言。”

    越葭见状不禁在心底冷笑一声,不愧是手握钱袋子好几年的人。这魄力,哪是圣贤书中能学到的。

    “郡主要是还不满意,不如您亲自动手。要是您怕脏了手,我这就去喊人。”见越葭还是没说话,任春又道。

    “不必了,我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听到。”越葭倒还真想让他喊人来,但没办法,双方毕竟没有打算撕破脸皮。她要真这么做了,日后还怎么相见?

    “多谢郡主。”任春赶忙谢道。

    “别整这些没用的,我就想知道军饷怎么办?”越葭将话题扯了回去。

    “这……国库吃紧的的确确是个实情,不只是郡主,就连左都督那边的军饷,我也同样还没结清呢。”任春解释道。

    “连年大旱,又添战乱,只怕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同为朝臣,我亦是很理解尚书。这赤甲军也就算了,可西北却是刚经历战乱,连他们也发不下军饷和抚恤,甚至连战后重建都是拖拖拉拉地建不起来。”越葭一幅殚精竭虑,忧心忡忡的模样,“倘若这是别的地方也就罢了,但唯独这西北却是万万不可呀。”

    “哦?敢问郡主到底有何不可?”任春顺着她的话,故作疑惑道。

    “尚书有所不知,那里军民彪悍,时常有流匪作乱。若是那些有户籍的百姓活不下去了,跑去与流匪为伍,那岂不是要起□□?”越葭有些夸张道。

    “原是如此,那这可是个大事儿啊。若是处理不慎,岂不是大罪?”任春认同地点了点头,但他的面色却依旧很忧愁,“我先看看能不能从其他地方调上来一些给西北缓一缓,或者,现在就写折子奏启禀陛下来处理此事。”

    听着这番话,越葭却是暗中撇了撇嘴。

    光上奏有什么用,没钱就是没钱。哪怕是皇帝,他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最后的结果不外乎是拆东墙补西墙。这样一来,事儿的确是被解决了,却也不可避免地为她引来了其他军队的仇视。

    她是想解决问题,不是想当出头鸟。

    她含笑道:“国库没钱,尚书难,我知道。倒也不是非逼着尚书做那无米之炊。这不,我给尚书送来了解渴之水。”

    任春的眼珠子转了好几圈,他一边思考这些话有几分可信,一边小心地瞄越葭的神色。

    “尚书当知道,我手里有几分闲钱。那东西堆在我那儿除了占地儿外,根本就没什么用。所以呀,我这几天就琢磨着怎么给自己腾些地方。这不刚好就撞上了嘛,我就想着,若是能以度支部的名义送到西北,不是正好解了陛下的忧嘛。”

    “郡主心怀大义,我等拍马不及。”任春看着她,十分惊喜道,“我这就去写奏折,向陛下替郡主请功。”

    “欸。”越葭不免愣了一下,她还以为任春要推诿好久呢。

    见他起身离去,她赶忙拦了下来,“我若当真是为了贪这几分名,又何必借尚书之手?只不过是想出分力罢了,尚书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任春忙不迭地点头道:“懂,当然懂。”

    待越葭离开后,度支郎中走了进去。

    他望着越葭离去的背影,有些好奇道:“不是一向说她难缠嘛,大人这么给她脸色,她居然也没做什么过激的举动。”

    他啧啧几声后,叹道:“就刚刚那架势,我还以为她要把咱们度支部给拆了呢。”

    “有求于人,自然要放下身段来。”任春冷哼了一声,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优越感。他悠悠道,“我以前还道她是个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心善之人,如今看来,不外如是,沽名钓誉之辈罢了。”

    “大人是说……她那些所谓拿越氏收益和嫁妆殿军费的举动,以及越氏长年累月收留灾民之流其实都是为了虚名?”度支郎中斟酌道,但脸上却泛起了狐疑之色,“可也没见她拿这些事儿做过文章呐?”

    “哼,若是大张旗鼓,有几个人会当真信?只有如她这般,不经意地透露出来一点儿,引人去查探,才会更加真实。人嘛,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自己看到的,即便外人告知他是假的,他也很难相信。”任春眼里流露出些许鄙夷,他指着度支郎中道,“你呀,要学得地方还多着呢。”

    “是,尚书说得有理。”度支郎中奉承道。

    “欸,你昨晚是干什么去了?”任春看着度支郎中的眼底皱起了眉,“我可跟你说,少和那群花花大少混在一起,人家家里不知堆了几座金山银山。咱们这种平头百姓,是万不能同他们比得。”

    “是,尚书说得是。不过,我这也不是觉得和那几位皇商拉进了关系,以后好办事儿嘛。”度支郎中有些虚心道。

    “嗯。”任春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你好好跟着我干,未来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度支郎中点头哈腰道。

    度支尚书瞥了他一眼,目光触及他那发白又带着点磨损的破旧朝服,不禁说道:“你这衣服也该换一套了,就算是想落个好名声,也不能丢了度支部面子不是。”

    “是是是,是小的思虑不周,小的这就找人去做。”度支郎中再度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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