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识

    有了状元之后,阿娇往裴觞宴院子里跑的就少了,好像有了真真切切的玩伴,就算是小猫睡下了也宁愿跟芽芽去荡秋千。

    谁愿意耗在书房时时刻刻跟一块冰块呆在一起呢。

    阿娇抱着怀里支撑着小脑袋用爪子扒拉着自己衣裳的状元坐在墙头上。

    一人一猫一块晒起了太阳。

    直到听见不远处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女子的惊呼声短而惊恐不已地响起。

    阿娇停下手里撸猫的动作,定睛一看。

    一个像到自己三四分的姑娘正掖着手里的花枝泪眼婆娑地把自己望着。

    她的面前,一个小食蓝撒了一半,里面的点心洒了一地。

    君涟莺向前一步,想要相认却又隐隐有点胆怯,只是畏缩着喊了一声:“姐姐。”

    这一声,阿娇听得真真切切。

    只是她喊自己姐姐,并不像是客气或是亲切的称呼,像是自然而然的流露。

    阿娇冲着她:“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你姐姐。”

    君涟莺当然知道君芷寒已经死了,可是她仍旧怀有一丝期许,国师府的宝物向来都多,若是有什么能够复活姐姐也不一定。

    她松开花枝,轻轻说道:“姐姐,我是莺儿啊。”

    她哽咽:“姐姐,你要是还活着,为什么不回君家呢,阿爹阿娘他们……”他们为了你眼睛都要哭瞎了,丧子之痛一直萦绕在君府上空,阿娘又病倒了。

    君家。

    阿娇平静地摸着小猫,低头看向怀里的小猫,小猫呜咽一声窝在她的怀里。

    “我不是君芷寒,我是阿娇。”

    这一句话似乎将那可怜的女子一下子打回到了现实中。

    “什么……”她怔愣地问道,不可置信在眼底蔓延。

    “阿娇娘子。”殷商在背后仰头迎着日光唤墙头上的阿娇。

    “您怎么又爬到墙上去了。”

    君涟莺回过了头。

    殷商抬着头眯着眼躲闪着强烈的太阳光,看着墙头上的阿娇。

    或是君涟莺的目光过于强烈,殷商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他一愣:“君娘子,您怎么来了?”

    君芷寒病重的时候,君涟莺曾来看陪她,所以她知道该怎么进入裴府。

    君涟莺听见殷商呼唤她“阿娇”,已经完全明白她是错识了。

    也是,若是姐姐,又怎么会这般坐在墙头上。

    可是她长得那样相像,望过来的时候就像是从前姐姐的目光一般。

    “您是来找主子的吗?”殷商见她痴愣地转着身儿、眼底泛红,忍不住打断她。

    “是。”君涟莺的声音很轻很轻。

    “我有事相求。”

    殷商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只是主子特意叮嘱过,遇到君家的人要特别以礼相待,殷商不动声色地转移开目光,“那请随我来吧。”

    “等等!”阿娇从墙上跳下来,“我也去。”

    殷商默认。

    君涟莺眼见阿娇与殷商的相处方式,她能看出殷商对阿娇有一种尊重,与对自己或是父亲的都不一样,她心里又惊又怕,面上有些恍惚。

    *

    君涟莺一见到裴觞宴就给他跪下了。

    阿娇惊讶,连忙跳到一边去。

    君涟莺带着眼泪轻声哽咽:“大人,您救救我吧。”

    阿娇与殷商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懵懂与震惊。

    裴觞宴却是不惊不喜,他的目光压根没有落在君涟莺的身上,而是堪堪落在了阿娇怀里的小猫身上,小猫睡得正安稳。

    裴觞宴背着手站立,尽管君涟莺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却仍旧不为所动,甚至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救不了你。”

    他早就知道君涟莺来所求何事,只是他也一直想要看看她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事实叫他失望极了。

    君芷寒把她的姊妹保护的实在是太好,可是她亦看不到将来会发生的事情。护得了一时却相互不住一世。

    “您能的,您只要……”君涟莺膝行了几步想要抓住裴觞宴的下裙的边缘。

    裴觞宴后退了几步叫她抓了一个空。

    阿娇在一边看着,这膝盖该有多疼啊,就不能大家坐着喝着茶好好说吗?为什么动不动就要跪来跪去的。

    君涟莺眼中含泪:“我不想嫁给三皇子,求您救救我吧。”

    裴觞宴垂眸,眼中波澜未定:“你应该跟你的父亲去说,而不是我。”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阿娇目瞪口呆,她小步子小步子挪到了一脸警惕看着自己的殷商身边,低声:“她父亲要把她嫁给三皇子啊,那个联敌卖国企图逼死魏家的混蛋皇子?”

    三皇子干过的坏事可不只有这一件,殷商面无表情地想。

    君家这次估计也是受到了三皇子的胁迫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是当时君大娘子与主子约定,只有危亡之际保住君家即可,这样的事本就不必主子插手。

    “那还真是挺惨的……不过,她想要裴觞宴怎么帮她呢。”阿娇小声嘀咕。

    “父亲他,已经没有心力操持这些东西了。”君涟莺绝望地摇了摇头,她有意无意看向一边好奇地盯着自己的阿娇,轻声,“他已经被姐姐去世折磨得心力俱疲,又怎么会管我呢。”

    她磕了一个头:“我求求您,我求求您救救我。便是念及姐姐她在天之灵,希望您能举手之劳出手相助。”

    这哪里是寻求帮忙,听起来怎么让人有点心里不舒服呢。阿娇瘪着嘴想。

    阿娇终于忍不住:“你想要他怎么帮你?”

    裴觞宴叫人看不清情绪的目光再次落回到她身上。

    君涟莺的目光完全被阿娇吸引,她颤抖着说道:“我愿意替姐姐,照顾好大人。”她说的艰难,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裴觞宴倒是早就有预料,他戏谑更加。

    阿娇听罢,惊讶不已,看着她羞红的脸,当即大声道:“不行!”

    众人的目光落在身上,阿娇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她挡在裴觞宴前面,挡住君涟莺的目光,大有阻隔之意。

    “什么办法都行,但是你不能嫁给他!”

    嫁给他那还了得,本来有一个宫铳璟就已经够头疼了,怎想现在又杀出一个什么莺儿,那什么时候能轮到她阿娇啊,简直是……

    裴觞宴,都怪裴觞宴太抢手了!

    阿娇深恶痛绝。

    只是她虽然想的是这样,其他人却不是那么想的。

    殷商的脸微微抽搐,来了来了,他就知道,阿娇与主子之间的关系根本就不简单!

    君涟莺瞪大了眼,她跪直了身子,双手颤抖着拎着裙子,看起来有点楚楚可怜。

    楚楚可怜也不行啊。

    阿娇移开了目光,却还是严严实实挡在裴觞宴身前。

    “大人……?”君涟莺带着颤音轻轻问道。

    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明明自己的姐姐刚死为什么裴觞宴就能找上其他女子,而且为什么相貌这么相像。

    她虽然觉得阿娇不过就是一个替身,可是眼见裴觞宴微微勾起的嘴角,君涟莺只觉得五雷轰顶。

    裴觞宴来君家议亲的时候她就陪着姐姐坐在屏风后面。

    可是他尽管礼金丰厚言语客气,却从未有一句话提过如何喜欢姐姐,甚至未曾有丝毫动容的□□,似乎只是例行公事。

    可是就在现在,君涟莺居然看见裴觞宴笑了。

    她知道自己必然讨不到这份恩典了。

    她面色灰白颓废地坐在脚上,有些口不择言。

    “凭什么?是因为你吗?”她笔直地指着阿娇,面上有些怨怼。

    “可是你分明就是偷的我姐姐的一张脸才享受着现在的你所认为的理所应当的一切,你不过是个替身!”

    替身。

    裴觞宴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冷。

    “呵。”他冷笑。

    “看来君大人向来偏心,就连教养都给了君芷寒……”

    他从气鼓鼓顶着腮帮子的阿娇身后绕出来,轻声“你算什么东西呢。”

    殷商接收信号成功,连忙上前去架住了君涟莺作势就要把她拖出去。

    阿娇被这变故看得目瞪口呆,她连忙上前一步:“不至于、不至于……”

    殷商当然不会听她的,他架着人的手很快就把她拖出了门口。

    “凭什么,凭什么。”君涟莺不甘心。

    她喊的声音好大又带着尖锐,阿娇下意识捂住了小猫的两只小耳朵。

    阿娇站在原地,微微松了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她一点都不像芷寒姐姐。”

    裴觞宴转过身,却见阿娇脸上一丝被人说做替身的恼怒都没有,相反她安之若素,淡然的独立于所有人的叫嚣。

    甚至带着淡淡的可惜,叫人猜不透她到低在想什么。

    就这样,还说是喜欢自己。

    裴觞宴垂下眸子想要离开。

    “状元,你以后可不能这样,要做一只客气的有礼貌的小猫哦。”阿娇轻轻点点小猫的鼻头柔声说道。

    裴觞宴顿住了脚,微冷:“你叫他什么?”

    状元啊。阿娇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可是裴觞宴又没了听下去的兴趣。

    他还没等阿娇回答就走远了。

    阿娇更莫名其妙。

    *

    “芽芽,君大娘子与府里的姐妹一定相处的都很好吧。”当天晚上,阿娇穿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里衣,手里捧着一盏烛火盘腿坐在床上。

    芽芽侧目望过来:“是啊,君大娘子对谁都很好。就更别说是亲生姐妹了……怎么了?”

    阿娇住的院子与君大娘子的小杂院只有一墙之隔,阿娇曾去那院子里看过。将将只有三天没有清理,春盛草旺就已经没过腰去掩盖了原来生活过的痕迹。

    屋里没有点灯,昏暗而潮湿。

    她生前一定把那里打扫的很干净,即使现在都已经结满了蜘蛛网却依稀能够辨别各类物什收放齐整的模样。

    在一座大架子上,有一本藏得很深的自传,阿娇毛手毛脚不小心撞倒了窗边的花阶,那本自传在花阶的倾斜下意外地印入眼帘。

    灰扑扑的沾着零星的泥土。

    那是唯一一本还留下了君芷寒只言片语的自传,其他的写过的书籍都已经不知去往了何处。

    阿娇仅仅认识的几个字是师傅教给她的,君芷寒笔法变幻无穷并不似寻常闺阁女儿工整,是以阿娇不能分辨。

    只是看形状却隐隐约约得以窥见她心衰如灯灭的过程。最初时尚且从容平和,笔法变换,无一勾画。越往后翻动,笔法开始浮躁,枯墨处犹如泣血,勾画尚且气血不足,单单是看着便叫人觉得快要窒息了。

    六十多页的记录,却像是走完了她的一生。

    阿娇捏着手里的两个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带着一点光辉的铜板,微微摇了摇头:“就是觉得,君大娘子真的是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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