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籍

    “芽芽,你说。”阿娇坐在秋千上咬着手指,看起来颇有一些纠结。

    “国师大人是不是有点太难接近了。”

    芽芽坐在另一架秋千上学着阿娇咬指头,偏过头去:“我不觉得啊。”

    她仔仔细细扳着手指:“我给他端盘子倒水,他从来不会把我赶出去的。”

    有了前头的承诺压着,他倒是也不会白白给自己赶出去,可是压根不是赶出去不赶出去的问题呀。

    “那你平时去给他端盘子倒水的时候他有什么反应吗?”

    芽芽仔细想着。

    “能有什么反应,他反正就是一直在看那些书,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有那么多书要看。”

    “我进去放下就立刻出去,他绝不会抬头看我一眼。”

    听起来像是裴觞宴能干出来的事情。

    阿娇有些丧气。

    “难道之前就没什么女子能够靠近他?”

    芽芽仔细想想,很缓慢的摇了摇头:“主子身边从来没有任何活人,别说是女子,便是男子似乎也只有殷商大人和那位储君殿下。不过后来那位殿下也不太常来了。”

    阿娇听罢有些惊讶:“那那位君娘子呢?”

    芽芽摇摇头:“你是说先夫人吧,可是自从她嫁过来就从未出过房门,她生了很严重的病,经过院子的时候只能听见她的咳嗽声和婢女压低了声音的哭音。我想啊君娘子一定是个很不快乐的人,她自己都不快乐又怎么会愿意多出时间去主子面前呢?”

    阿娇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君芷寒那一张脸,白娇娇的带着微微的醉意,她骨相大气,身上隐隐有一种可靠的安全感,温柔与坚硬并存,至柔至刚,就像是落入绝境也会逆风翻盘绝不言弃。

    那样的人,阿娇没办法想象她不快乐甚至病死的样子。

    芽芽又问她:“你想要靠近大人吗?”

    “是啊。”阿娇抓着秋千的两根绳子前后荡起来,风扬起她额前的头发又全然吹刮到后面去,阿娇舒服地闭上眼。

    “有点难,大人有时候就像是一根不近人情的木头。”芽芽啧啧。

    “什么叫做不近人情的木头,就算是木头也是有感情的好不好,他压根不如一根木头!”阿娇立刻反驳。

    “啊……”芽芽看起来有点大脑宕机。

    “反正不好实现。”

    阿娇摆烂地唉声叹气。

    芽芽思索了一会,“但是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阿娇如听仙籁耳暂明,立刻坐直了身板眼巴巴望着若有所思故作老成的芽芽。

    “我知道大街上有卖那种书的……”

    她见阿娇懵懂,立刻挤眉弄眼好不猥琐:“反正就是你需要的那种书。”

    阿娇一听,秋千也不荡了,立刻跳下来:“在哪里?我们赶紧去吧!”

    *

    在一条全是人的街上。

    阿娇采着芽芽的一节衣裳在人群里挤来挤去。

    可是等到转过一条小巷子,人却一下子稀少起来。

    两侧高大的院墙遮天蔽日留下一长街的阴凉,醒目处能看见一个小贩借着院内垂髫的大柳树在底下扇着蒲扇悠然坐着。

    看见街口处突兀出现的芽芽和阿娇,那小贩只是浅浅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他的前面有一长条的桌子,桌子上铺满了白布,白布上各色各样的书籍琳琅满目。

    可是小巷子里行人本就稀少,就算是有几个不过也是行色匆匆,根本没有人在他面前驻足。

    阿娇被芽芽拉着站到了小摊面前。

    可是尽管如此,小贩依旧从容地扇着扇子哼着小曲丝毫没有接待的意思。

    芽芽在他的书摊上东翻西找,他不阻止也当作看不见的样子。

    阿娇的视线一直紧紧黏在他的身上,如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的生意好吗?”

    那小贩终于肯抬起头看一眼。

    “小娘子所见呢?”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戏谑之言。

    阿娇指着巷子连接着大街上的那个口,从那里依稀能看见大街上人络绎不绝的盛况:“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出去摆摊呢?”

    小贩这才认真打量起了眼前这个小娘子。小娘子颜色娇艳不似寻常人家的娘子,却穿着普通更像是哪家大户人家的下人。

    可是小贩愿意同她说话,或是自己在这里坐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也有些麻木了,看见个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交谈总是有一些动容的。

    小贩坐直了身板:“我问你,外面是什么地方?”

    “坊市大街。”阿娇记得这个地方。

    五年前的上元节,灯市花如昼,宝马雕车游花神。打着君臣同乐的旗号,百姓可见储君颜。

    小贩点着头,笑:“那你知道那街上都是什么人?”

    什么人?赶街的人啊。

    阿娇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小贩似乎知道她不知如何回答,即使是看她支支吾吾仍旧是笑意盈盈:

    “街坊上最大的一条通京之路,连的是坊市人家。”

    “都是平民百姓,手里拎的都是酱醋油盐,腰裤里装的都是四季生计,娘子觉得,他们会买我的书吗?”

    书摊上的书就像是裴觞宴平日里在书房中都快要翻烂的书一般,之乎者也,晦涩难懂。

    阿娇恍然醒悟。

    小贩捋着胡子:

    “我朝文学盛况。天子治文,百家兴旺,独尊儒术。可是史书典籍中深奥的道理原不是给布衣百姓看的。”

    “他们有他们的方式。相比起还要投出额外的时间金钱去读书识字,外面的百姓更喜欢也更能支付得起是茶馆中、戏台子上的口口相传或是戏折子或是话本里的家国恩义,爱恨情仇。对于他们来说,不需要太过于晦涩难懂的文学与高深的见解,所见即为真,所听即为正解。”

    “勋贵世家督促家中弟子立身立命,读史书明事理,上达朝廷是为谋得所学为天子朝阙,他们的深意建设在滔滔不绝的史书与大计之上,已经远远超出了百姓目光所及的柴米油盐之间。百姓难以理解更不会去理解。而上位者更加忌讳百姓去理解。”

    “娘子看我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小巷子中勉强谋生计,实则我只有在朱门前,才可能有一口饭吃。”

    “若是摆摊到外面,那便是欺民。”

    阿娇想到漠北那位大夫曾经对韩娍和软软说过的话。百姓不是愚昧,只是身处其命,万障隔山,他们有着翻不出的大山和山后面的山,所见即所得,所得即所信。

    所以即使是口口相传却成了他们唯一能够获得信息的途径。

    伤痛可医,阶级难医。

    初听这句话的时候尚且不明白,等到明白时,恍然大悟醍醐灌顶。

    芽芽从小贩脸上看到阿娇脸上。

    一个眉目沉重一个似懂非懂。

    啊?他们在说什么?

    芽芽拽拽阿娇的衣裳,小心翼翼指了一下自己藏在手心里的两本小书。

    自己已经挑好了,能走了。

    小贩看到芽芽手里的两本书,汗颜。

    当然也有一些纨绔子弟确实需要一些特殊的精神食粮,这一点所有人又仿佛没什么区别。

    阿娇还不明白,怎么能在这样的摊子上挑到合适的书,那些一看就要头疼的文字,难道要送给裴觞宴去讨好他吗?

    阿娇脑子闪过一道灵光,眼神顿时亮起来。

    对啊,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买书来看?直接买书送给裴觞宴不也是在投其所好吗!简直是一举两得啊!

    阿娇绽出笑容:“就这两本!”

    *

    阿娇蹑手蹑脚进了书房。

    可是这次却不只是裴觞宴一人。

    宫铳璟听见开门声正在诧异,回头便瞧见了做贼一般的阿娇,脸色顿时一变,隐隐又开始生闷气起来。

    裴觞宴听见宫铳璟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笔下一顿,继而又行云流水开始写记录帐。

    见宫铳璟在,阿娇下意识把书往袖子里塞了塞才脚底抹油的飘了过来。

    她毫不犹疑去挤宫铳璟:“让一让让一让,占着我的位置了。”

    宫铳璟见她丝毫不避讳直接来挤自己本就更加诧异,眼见得裴觞宴熟视无睹还是专注于笔下的书法就更是气愤不已,他死死扒住桌子:“我就不。”

    “怎么就是你的位置了,又没写你的名字。”

    阿娇推着宫铳璟,出着汗满脸通红:“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怎么不是我的!就连裴觞宴都是我的!”宫铳璟口不择言。

    裴觞宴终于有了点反应,他抬起头不咸不淡瞥了宫铳璟一眼。

    好冷。宫铳璟打了个哆嗦。

    “!!!”阿娇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疑惑中又带一点恍然大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穿梭。

    看见裴觞宴居然看了宫铳璟一眼却又没有开口解释,顿时有点恍然大悟。

    她就是说!为什么那天宫铳璟耳朵红红的、还非要跟着他们进入梦境,分明就是想要跟自己一决高低,原来是怕自己抢走裴觞宴。

    宫铳璟,喜欢裴觞宴!

    他真的,他不顾自己是个菜鸟随时可能丢掉性命都要亲自跟着去。

    他真是,他真的不要太爱!

    阿娇彷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她骤然松开宫铳璟的袖子,往后一步并且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这是什么难度的地狱,果然长出一颗心根本就不是寻常小木偶能够做到的事情!

    阿娇面上戚戚,内心哭泣。

    她丧气地把袖子里的书放在了桌子上,“我本来是给你送书的,你这样我就先走了。”

    她语气里满满当当的委屈,听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

    这次倒是干净利索。门也关好了。

    直接把人赶跑了?宫铳璟有些心虚。

    他看着面前似乎也有些意外的裴觞宴,企图转移话题。

    桌子上的两本书,封面是浅浅的蓝色,因为被阿娇毫不怜惜地塞在袖子里因而看上去有些皱皱巴巴的。

    “其实……”宫铳璟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唉,要不就看看书吧。

    宫铳璟面色尴尬的打开了其中一本。

    “……”

    “?”

    “!”

    宫铳璟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就像是烫手山芋似的丢掉了手里的书本。并且脸色爆红有口难言地狠狠向后退了一步,如临大敌地狠狠瞪着裴觞宴。

    那本书被他丢掉,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完美地落到了裴觞宴正在写着的纸张上。

    书本静静摊开,里面的东西丝毫不加掩饰地暴露在眼前。

    裴觞宴毫无防备,眸中瞳孔骤然一缩。

    然后呈现防御姿态的宫铳璟竟然惊讶地发现裴觞宴的耳朵微微有些红,他闭上了眼狠狠攥住了拳。

    看着裴觞宴这样子宫铳璟隐隐约约有些明白,这些应该是阿娇单方面卖给裴觞宴的,不过她给裴觞宴买这些干什么?!!

    裴觞宴好不容易从气急攻心气急败坏中缓过神来,便看见对面宫铳璟一脸怀疑地盯着自己。

    裴觞宴忍无可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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