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烈日西下不过一会儿,拳头大的冰雹就从天空中落下,姚原之和姚聪父子,一个在田边长舒一口气,一个被吓得把头埋进被窝。

    姚乐盈在架子床中辗转反侧,盯着自己粗糙的双手陷入沉思,这二姑娘出身于富商之家,竟还不如小门小户的女子过得好。

    她划下天气预报,轻声问:“系统你在吗?”

    画面切换至透明,随后显示:

    【用户有何问题?】

    姚乐盈问道:“除了天气预报你们还能提供别的信息吗?”

    【系统可向用户提供直系亲属的背景情况。】

    姚乐盈灵机一动:“请提供一下姚乐盈母族的情况!”

    系统加载一番,显示出一份资料:

    【姚乐盈生母苏可瑾,生于信城书香门第苏家,被行商至信城的姚原之吸引,不顾父母反对在当地与姚原之成亲。带着嫁妆随姚原之回盛京后才知此人已有一妻二妾,遂终日郁郁寡欢,不得恩宠,在生产之时死去。】

    姚乐盈气得瞬间起身,目露凶光地盯着眼前的文字,骗婚、苛待、母女皆被害死,没想到这姚府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环抱双臂思索着如何才能跋山涉水去信城碰碰运气,看看苏家是否愿意接纳她这个“外孙女”。

    然而不久后屏幕翻页,显示出了第二段资料:

    【苏家长子苏云谏考中榜眼,一家已于五日前迁入盛京。】

    看到这里,姚乐盈面上露出欣喜,并下定决心投靠外祖。

    她收起屏幕,心中开始拟定逃跑计划。

    首要问题就是苏可瑾的嫁妆不能便宜了姚家这群害死二姑娘母女的中山狼。

    她静下心仔细分析:陈氏虽执掌中馈,但作为商人的姚原之向来谨慎,库房钥匙一直佩戴在他自己身上。

    成熟的商人永远不会只有一手准备,这个钥匙,一定有备份,既然陈氏没有资格掌管这把钥匙……

    她眼神一亮:备用钥匙一定在陈氏平时不会去的书房!

    她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掀开床帘快步走到衣柜前,翻出简洁的深色衣衫换上,打开厢房门潜入了漆黑的夜里。

    伴随着噼里啪啦坠落的冰雹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姚乐盈无惊无险地来到姚原之的书房。

    姚乐盈在现代的家也是高级工匠打造的国风别墅,豪华程度比起姚原之的宅院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熟练地摸索着桌椅和书柜的各个角落。

    当手抚过宽大的书桌时,她察觉桌面比平常的桌子厚,于是弯下腰查看底部,一处隐秘的机关映入眼帘。随着她将细针戳进针尖大的小孔,暗格“哒”一声弹了出来。

    不多时,巴掌大的钥匙便落入了她手中。

    她蹑手蹑脚来到库房前,仔细观望周围是否有人把守。

    确认安全后,她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又拉着门环轻轻将漆黑的铁门开了一条小缝,闪身进入其中。

    她点着火折子,一瞬间就看到了姚府的滔天富贵。

    库房四四方方,一眼望不到底,深处的大片黄金在火苗的映照中发出金色的光芒;罕有的巨型翡翠和籽料原石堆砌在库房深处,闪着幽幽绿光;数不尽的白银整齐叠放在箱子里。

    靠近门两侧是一排排简朴的货架,上面贴着标签,姚乐盈仔细辨认标签上的文字,最靠门边的几个,居然就放着各位姨娘的嫁妆。

    这些嫁妆与库房深处的奇珍异宝相比,略显寒酸。

    也难怪姚原之不肯将库房钥匙交给陈氏,面对这泼天的富贵,有多少人能守住自己的道德,管住自己的手脚?何况陈氏那样自私狡诈的小人。

    姚乐盈寻找着,最终她看到了一个货架侧面,写着“苏可瑾”三个字,确定了这是二姑娘生母带来的嫁妆。

    货架一共有三层,每层有三个乌木雕花小箱子,她依次将箱子打开。

    第一层箱子里装着金银;第二层箱子里装着朱钗玉镯;第三层的箱子里装着一些字画典籍。

    姚乐盈按照计划,将箱内物品清点了一番,又从每个箱子里挑选出一些方便携带的物品,装进包袱。

    随后她又仔细地将箱子合上,归回原位,确认自己让货架看起来跟之前毫无二致后,她才灭了火折子转身离开。

    她再次谨慎地打开库房门,探出头左顾右盼,冰雹还没停,四下依旧无人。

    她赶忙将钥匙放回书房,抱着包袱回到自己屋里。

    姚乐盈换下深色衣衫,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发丝滑下,鼻唇间沾上了湿润,她喘着粗气,垂眼思索着,她若是离开,姚家报官寻人,自己逃跑被抓回来岂不是更加遭罪?

    正一筹莫展时,一道闪电蓦地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昨夜屋内留下的血迹。

    姚乐盈计上心头,四弟,这回就靠你了。

    *

    次日,府中众人照旧给姚老夫人请安,姚聪依旧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姚乐盈。

    陈氏倒没有为难姚乐盈,因为她准备等姚原之回府后再好好收拾这丫头一番。

    请安结束后,姚乐盈放慢脚步走在了兄弟姐妹的后头,目送大家离去,自己则悄悄躲在了院子的一处假山后,等待着猎物走进陷阱。

    正值盛夏,后花园中花蕊丛丛,芬芳馥郁,池中鱼儿嬉戏,与树上鸣蝉相映成趣。

    姚聪看着众人离开,可怕的二丫头鬼也不在了,便拿着随手捡来的木棍,来到后院敲打院内的花丛。

    一朵朵娇花被悉数打落后,他又将毒手伸向了池中的鲤鱼。他挥舞棍棒,将一条鱼打得翻了白肚,其它鲤鱼惊慌地四处奔逃。

    姚乐盈心中骂着:“真是个小畜生,从小就如此嗜杀成性。”

    她放轻脚步从背后接近姚聪,一把将他手中的木棍夺下。

    姚聪十二岁,却因吃得太多只长体重不长个儿,比姚乐盈整整矮了一个头。

    她提着姚聪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姚聪吓得差点大叫,却被姚乐盈捂住了嘴。

    姚乐盈露出阴森森的表情,凑近姚聪耳边对他说:“我就是来找你索命的鬼,老天爷让我借尸还魂呼风唤雨索你性命!如果你明天一早自己向父亲母亲承认是你杀了我,我就立刻消失。否则我天天晚上来找你。听到没!”

    姚聪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吓晕过去。

    姚乐盈感到地面有些许湿润,朝下看了看,蹙眉将他粗鲁地丢在地上,捏着鼻子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府里就有下人大喊:“四少爷晕在池边了!”

    府内众人皆去看热闹,姚乐盈也不例外,一群人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

    姚聪的贴身婢女将他唤醒,周围的下人们议论纷纷。

    姚聪睁眼环顾四周,又与姚乐盈四目相对,顿时吓得低着头不敢说话。

    看着姚聪恐惧的眼神,姚乐盈满意地笑了。

    陈氏因留在驻春堂与姚老夫人对账,许久之后踏着急促的脚步姗姗来迟,一边走一边哭喊着:“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

    下午申时,姚原之才风尘仆仆,带着众家丁们回府。

    跟他一同进门的还有一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二人直接进入正厅。

    下人们纷纷议论:

    “那位公子是何人啊?如此清秀俊逸。”

    “你看他身上带着泥泞,想必是哪个佃户家读书的孩子。”

    “此言差矣,那公子虽身沾泥土,但那一身锦缎可不是平常人家能穿上的。”

    姚原之贴身侍从出来打发道:“别说了别说了,那是八王爷去田地视察与老爷一同回府议事,再乱说话小心挨板子!”

    大伙儿这才噤声。

    下人们慌忙打听,这等贵人为何会光临姚府?

    侍从向众人解释。

    昨夜突发冰雹,没有准备的农户损失惨重,田里已经可以收成的茼蒿,生菜等时蔬都被砸坏,还有刚播种的萝卜和白菜,也被毁于一旦。

    但隶属于姚府的佃户们,却因早早搭上棚子,让作物免于天灾。

    八王爷主管京城民生,昨日冰雹停下后,便连夜赶往受灾地区视察,听说姚府提前进行了准备,于是跟姚原之一同回府,想了解一下他如何预测冰雹到来。

    姚原之招呼萧徇楠坐下,萧徇楠连胜道谢后恭敬地拱手:“孤此番前来,是想请教姚老爷昨日是如何得知夜里会有冰雹灾害。希望姚老爷不吝赐教,以保京城民生。”

    姚原之不敢揽功,毕竟要是他冒领功劳,王爷定会让他为其他农户提供天气信息,若是哪次没预测准,那是要掉脑袋的。

    于是他也拱手向萧徇楠回礼:“王爷客气了,不瞒王爷,昨日是我二女儿前来向我通报,我才聚集众人抢救作物。”

    随后将他与姚乐盈的对话悉数告知萧徇楠。

    萧徇楠若有所思,询问道:“可否让二小姐前来,孤想请教她一些问题。”

    姚原之赶忙应下。

    姚乐盈跟随下人的脚步向正堂走,一路上心中烦闷,这八王爷可千万别在这节骨眼上耽误了自己逃跑的计划。

    她的裙摆扫过大理石的台阶,最终停在了屋内。

    萧徇楠正坐在椅上等待,他眉飞入鬓,笑眼弯弯,鼻梁高挺,嘴角微翘,月白的锦袍下方沾满了湿润的泥巴,宛如掉落尘世的谪仙。

    姚乐盈见萧徇楠面容和善,朝他盈盈一礼:“民女拜见王爷。”

    谁知姚原之竟严肃地说:“见到王爷还不下跪行礼?”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毕竟对方是皇家贵族。

    萧徇楠见她犹豫不决,便开口替她解围:“孤此次前来是有正事询问,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姚乐盈如获大赦,面带笑容:“谢王爷恩典,不知王爷召民女前来有何事。”

    萧徇楠身子前倾了一寸,单刀直入地问道:“昨日你与你父亲说,在书里看到天气谚语,不知能否将书本赠与孤,为百姓谋利。”

    姚乐盈面露难色,这都是她自己编的,哪来书?她迅速思索,如今该如何蒙混过关。

    稍过片刻,她就面带恭敬的微笑,向萧徇楠解释:“民女看的是从外界淘来的一本世情小说,并非讲述天气农耕之事,全文只有那一处说了两句谚语,赶巧就被我看到了。如今我已将书送还主人,实在抱歉。”

    萧徇楠低下眼眸,失望道:“原是如此,我还以为能有所收获造福百姓。”

    姚乐盈见此情形,念着王爷心系民生,便主动提出建议:“王爷不必自责,民间谚语广为流传,只是多雨气候不常出现在北方,我们北方的典籍中没有太多记录,王爷可以派人去南方寻。

    且民女平日在书中也获得不少知识,王爷若不嫌弃,我愿在此写下记忆中的文字。”

    萧徇楠眼眸一亮,赶紧冲姚原之拱手:“还请姚老爷赐笔墨!”

    姚乐盈当初叱咤股市,投资过许多期货股,农产品期货是相当重要的一个门类,翻看资料时,她也被朗朗上口的农家谚语所吸引,记下了不少。

    于是她执笔写下诸如“天上钩钩云,地上雨淋淋”,“雨后东风大,来日雨还下”一类的谚语,洋洋洒洒竟有五六页。

    萧徇楠脸上洋溢着诚挚的微笑,连声夸赞:“姚老爷膝下有此女,乃天大的福气!”

    说完也不顾姚原之的挽留,便喜气洋洋地拿着纸张离开了姚府。

    他坐上马车后,立刻收敛了笑容,对手下沉声道:“立刻查查姚原之和这位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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