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一节

    说完,便拉着她向一旁走去,念惜并没有多问由着我的意思跟着我走。

    待吃过午饭,临近下午我们继续前往中继站的方向,原本就准备第二天去往琼际山的山坡休息一天,第三天再回去。

    我们带着念惜和云朝登上观赏用的山顶。

    他俩登上去就不想下来似的,不停地在周围巴望着,仿佛看不够一般。

    最后我们只好又许下约定,下次带他们再上来看看。

    直到第三天清晨,阳光透过中继站逐渐变得透明的墙面投射进来。

    我被念惜用力地摇晃中清醒过来,她慌张地说,云朝不见了!

    将念惜托付给常奚后,我和云杉出门分开寻找,结果周围一个人影也没有。

    环视周围云朝可能去到的地方,突然看见琼际火山的山腰边缘,流露出一点红色。

    那棵卡瓦树已经变成一个足够显眼的地标,只要能望见琼际火山的山腰,想必就能看见那大片醒目的红。

    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

    我脚下不敢多做停留,让云杉在附近再找找,自己向琼际火山跑去。

    我爬上坡,踏在锐利的石头上似乎感受不到疼痛,走到树下却不见云朝的踪迹。

    又想起之前橘青带我去到的熔岩管,有几个都不乏隐蔽,只要人脚下一滑就能使人轻而易举地陷下去。

    我滑下山坡,在和卡瓦树相距没多远的熔岩洞中发现晕过去的云朝。

    他的脸颊满是泥巴,上面还有划过的血迹,腿似是摔下来时受到冲击有骨折的迹象。

    我心里一紧,掐住云朝的人中叫喊道,“云朝,你醒醒,云朝…”

    云朝挣扎地动了几下眼珠,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赶忙背着他,向中继站走去,那时已经将近两点。

    中继站只有应急的医用药品。

    成年人去琼际火山如果滑倒也可以用念术维持自身的平衡,避免受伤。

    云杉见到我背上的云朝赶忙接过去,我们用木板对云朝的腿进行简单处理后,准备以最快的速度背着云朝下山去。

    宫叶当上助产士一直在医馆工作,想要尽快处理云朝身上的伤口,我们之中没有谁比她更加在行。

    待我们走到琼际山半腰,“薄暮”已经响起。穿过一木丘,又跑过二十四栖的田野。

    “薄暮”已经接近尾声,乐声中鼓点逐渐加快,第一次感到那音乐中听来好似在催促我们一般,长时间拼尽全力的奔跑,让我的心感觉都快跳出来似的。

    随着夕晖下落进身后的琼际山,伴随我们急促的脚步声,石板路被落日的余晖燃烧泛红。

    原本在我们身后的影子不断往我们身前延伸,眼前茂密的树木失去光泽,像黑暗中的精灵随舞曲躁动地舞动不停。

    “快到了!”我喘着粗气,像是为每一个人加油打气般喊道。

    不远处,宫叶家的玄关大开着,她担心地巴望着我们的身影,直到看清跑过来的我们,便不断向我们高挥着左手。

    等我大步跨过门槛,身体还没从刚才的冲刺中缓过来。

    “云杉!”只听见常奚激动地喊道。

    “啊!”

    一声巨响,只见云朝被摔进门里,摔到我的面前。

    我急忙转过头往身后看去。

    念惜的脚被绊在玄关上,宫叶下意识地捂住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向玄关外的场景。

    到我瞥见外面,云杉早已不知去向,无数利爪般的黑色钩纹眨眼间席卷常奚的身体。

    眨眼间,随着黑影如水滴般下坠,消失在我们面前。

    那片黑影一如往常像一潭死水,没有因方才的动静泛起丝毫涟漪。

    我和宫叶呆愣在原地,念惜一只手抬起附在宫叶的手上。

    半晌,我反应过来把云朝抬进室内,宫叶为他进行简单包扎的时候,她的手一直不住的颤抖。

    那时橘青已经去世,两天后我不得不又开始隔三差五去到琼际山,又去到桃野。

    念惜一个人的时间变得多起来,或许多亏常奚之前在家时的教导,每次我回来都看见她把自己照顾得井井有条,家里甚至我和常奚的卧室也打扫得极为干净。

    不知不觉间,我发现不管是我,宫叶,还是云朝,冥冥之中只能因为常惜的存在,联系在一起。

    待云朝伤势好了之后,宫叶完全开始回避起我来。只是依然允许念惜时常去看她,去找云朝玩耍。

    要想了解宫叶近况,只能待我回来时,由念惜讲给我听。

    “母亲…”

    直到有一天,念惜从云朝家回来,她有些犹豫地呼唤我。

    “怎么了?”我蹲下身平视她,看见她困惑不解的眼神。

    “母亲…你会不想见到我吗?”

    第二节

    “怎么会?”我抚摸着她的脸,就像小时候我父母亲那样。

    “…是吗?”

    我意识到她或许是听见宫叶对云朝说了什么,宫叶一向情绪一上来就有些口无遮拦,我接话道。

    “这样说的话都是气话,怎么会有父母不想见到自己的孩子呢?”

    “那…母亲,如果别人伤心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她紧忙问道。

    “或许多陪在他身边,会让他感觉好点。”

    念惜思虑地想了想,笃定地向我点头,她的眉眼就和常奚一样漂亮。

    “那母亲…需要我陪你睡觉吗?”

    我怔然地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念惜从小睡觉就不沉,一点声音就容易醒过来。她刚学会走路那会儿,我们一翻身就会把她吵醒哇哇大哭起来。

    于是每次把她哄睡着之后,还是常奚把念惜抱去客房改的小卧室睡觉。

    “母亲…我还有个问题…

    我想,把姓氏改成父亲的姓…可以吗?”她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完整句话。

    常奚所持有的所有物品已经交由事务司进行回收,转送到粟野进行分解加工。

    他入墨之后,当我收拾起来,才发现他需求很少,除了必需用品,家里最多的还是备课的文件。

    他的东西被回收后,就什么都没留下。

    唯有两幅沙画做的相片,放在门厅的书架上,一幅我们两人的,一幅抱着念惜一起笑着的。

    “如果你想的话,就改吧,”我把念惜抱进怀里,呢喃道,“常惜…”

    一旦叫出这个名字,就会想起那天夜里被黑色的钩纹笼罩全身的常奚。

    心中以为已经消逝的情感,转瞬便无法遏制地不断圈圈绕绕着打成一个死结,让我心痛得喘不过气。

    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生怕哽咽的声音被常惜发现。

    下一次从中野回到桃野后,常惜和我说道,最近去云朝家,宫叶一见到他们回来,只是简单打声招呼便回到卧室。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等到常惜去稚子学之后,我便出发前往二十四栖宫叶的家。

    宫叶家的田地在云杉入墨后,被事务司重新安排人员接收。

    是刚搬过来的秦纪,因为妻子喜欢邻里距离更近的生活,便从稷野搬了过来。

    听常惜说,他们经常会给宫叶送去一些收获的庄稼,热情得宫叶都无法拒绝。

    道别后,我来到宫叶家,一如以往一样敲了两下门,并没有应声。

    虽然有些失落,转身刚要走时,才听见身后咔嚓一声,门打开的声音。

    转头便看见宫叶头发梳理得柔顺规整的站在门口,看着我。

    “念茹,怎么来了?”她柔声笑道。

    “好久没来了,想看看你。”

    “哦,好啊,谢谢。”宫叶侧过身邀请我进去。

    门厅干净整洁,只是放在窗前的大花瓶不见了,餐桌上的花瓶也收拾得只剩下原来的木色。

    墙面上,宫叶和云朝一起的那幅沙画还挂在那里,另一个画框里,沙子随意地散落在边框上。

    “见不到就不用想那么多了对吧?”见我看着墙上的挂画,身后传来宫叶平静的声音。

    “是为了云朝吗?”

    “或许吧。那孩子就要去暨成学校了,不能让他停留在过去不是吗?”

    这时候听起来,她的语气就像送走云朝后,自己就能放任自流一般。我不敢吱声,不敢问话,生怕宫叶做实我的猜想。

    见我不回答,宫叶自顾自地转身走向橱柜,“来,也没有什么请你吃的,喝这个吗?”

    她从里面拿出一个泥塑的坛子,上面画着一连串精美的花纹,是一支支麦穗蜿蜒在上面的图案。

    拧开上面的盖子,瞬间扑鼻传来一阵酒香。

    “这是?稷野的酒?”

    “对啊。”宫叶的眉毛向上扬起,手肘还轻轻戳我两下,“云朝刚好不在,我们可以小酌一吧。”

    “你以前可从不喝酒的,怎么突然养成这个习惯?”我对着突然的把酒言欢感到诧异。

    “之前其实也偶尔喝点,”宫叶皱了皱鼻头笑着,摇晃着手说,“不碍事,不碍事…”

    一边说着,她已经把餐桌上倒扣的木杯翻转过来,倒上一满杯放到自己面前,又给我倒上大半杯。

    我拿起木杯小抿一口的空档,宫叶已经一饮而尽,完全不像是“偶尔”喝的人。

    稷野的酒只要和事务司申请就可以拿到,不过为了避免成瘾,每户规定一个月不能超过三坛。

    我和常奚都不沾酒自然没机会喝,那一小口下去,整个脑袋已经感觉晕乎乎的。

    “宫叶,你喝得太急了…”

    “那是你不怎么喝,这个醉不了人的。”

    宫叶扫开我拉向她的手,又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我感到自己已经不清醒起来,眼前已经看不清又止不住的想睡觉,神情恍惚地以为在自己家一样,往宫叶的卧室里钻。

    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握着门把手晃动好几下才把房门打开。

    一开门就闻见,空气中散发出一股霉味,屋内没有一丝光线,借着门厅的光才看见床铺揉皱成一团。

    地毯上倒着酒坛,还有一个大坛子装了许多清水。

    宫叶屋内狼藉一片,使得我整个人清醒过来,愣在原地。

    宫叶啪地一声将木杯放到桌上,“放心…云朝不知道…他不知道…”

    “你这样喝了多久了?”

    “没喝多久,没事没事,小酌而已…”

    “你喝多久了!”

    听见宫叶玩闹似的语气,我有些生气地冲她喊道。

    她仰了仰后脑勺,头发束在一起的钗子滑落到地上,发丝散落在肩上。

    “两年?三年?可能五年吧…”她痴痴地笑着,“我记不清了…”

    我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宫叶…”

    “念茹…我一直想问你…是不是通过暨成式,所以你的心不会痛?”

    她又倒上一杯,却没有喝掉,端在手里只是静静地看着水中自己的样子。

    听见这个话题,我一直以为宫叶已经能平常心对待暨成式,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直说道,“或许吧…”

    “所以这就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难过的原因?”

    她又重复说了一遍,泪水从宫叶的眼睛里流出来。

    我掩上宫叶卧室的门,靠在墙壁上,看着以前摆放着花瓶,插着卡瓦花的位置。

    借着酒意,隐约像它们还在那里,一切都没有改变一样。

    “伯益和舜月入墨的时候,我难过了好久。

    感觉你、我、云杉,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熟络地在一起。

    但是常奚不这么认为,他总是会走过来安慰我说,没关系,他会想办法。

    我在父亲的葬礼上,知道我们的未来离死亡有多近之后,回到中野后,常奚更频繁的来到我跟前,就像在说他会一直在一样。

    纳配的时候,也一样,我发现常奚他其实什么都看在眼里。

    他一直关注着周围的所有人,去适应别人的脚步,在别人需要他时,他总是告诉别人,没关系,有什么事情他来做。

    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也没有资格改变他的想法。

    甚至有时我会感觉他从来不怕黑夜,他只是为了身边的人留在白天…”

    身体的重量似乎全都依附在墙面上,我靠在上面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没有选择留下,我有什么资格心痛…”

    和常奚有关的事,仔细想来,都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我一直被动的失去,被动的接受,被动地得到恩惠,被动地留在和月。

    那天夜里,我隐约看见常奚本站在日照水晶的光照下,却在看见云杉被拖入黑夜中时,他毅然决然地也向黑夜迈了出去。

    即使如今我认为,是常奚自己选择了入墨,可实际上我更感到的是无可奈何,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如果我跟着常奚一起入墨,在和月,念惜就是孤身一人,因此,我不敢心痛。

    中枢院的石刻板雕刻时最忌分心,需要集中精力进行雕刻,随着橘青的去世,我去往中野的次数更加频繁。

    我怎么有时间去心痛?

    即使如此,在常惜更名后,每当念起这个名字,我久久压抑在心底的思绪才会不可遏制宣泄出去。

    我才明白,原来能够心痛地想一个人,也是一种享受。

    从宫叶家回去,我心中一直想着宫叶说起的有关暨成式的问题,我才想明白宫叶的话是正确的。

    通过暨成式,的确会让人产生转变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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