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通过暨成式,进入众议会所处的念界,那里似乎扮演着一座通往无数人内心世界的桥梁。
那里不受时间的限制,可以查阅从古至今和月一直积累的学识,正因如此,即使和月被约束在海洋中的一隅,依然能够不停向前更新进步。
即使面对自己心神不安的情况,独自面对周遭的一切,在念界也能感受到有无数人和自己站在一起,感受不到孤独。
像晨曦初晓渗透墙面的阳光,如同轻薄的纱帘触碰肌肤时隐隐的摩挲,那么近,那么真实。
不到两个月,云朝、常惜稚子学毕业,即将去往暨成学校。
日照祭典前的游行开始举行,他们也将参加毕业以后的暨成式。
我听说宫叶想重新开始参加暨成式时,感觉有所意料,心中不断祈愿着宫叶这次能够顺利通过暨成式。
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否能够成功,但把常惜送到事务司之后,还是嘱咐她带云朝和宫叶一起回来。
我便在家把准备好的材料备好,到明天准备给他们弄一桌美味的佳肴等着他们回来。
第二天一早,我出发前往事务司门口等着他们,我到的时候,已经有学生们陆续走出来。
不一会儿,云朝看见我便向我走过来,缓缓说道,“念茹阿姨…好…”
云朝提了提背上有些下滑的常惜,汗水打湿了鬓角。
“怎么会?出什么问题了吗?”我关切地问,示意云朝放下常惜,云朝摇摇头不介意。
“只是暨成式过后,惜累得昏睡过去。监礼说休息一下就没事。”
云朝已经褪去儿时的稚气一般,平静地说道。
他并没有拒绝我的邀请和我一道走在回家的路上,只是看我还在往里面张望,又补充似的说着,母亲已经回去了。
一打开门,云朝轻轻地拖着常惜的身体放到卧室的床上,便走出来想帮我做饭。
“暨成式还顺利吗?”
云朝的嘴角泛着浅浅的笑意,单看外表确实像极了云杉,“顺利,都通过了。”
“宫叶也通过了?”
“母亲也通过了。”
我忘记沾上的水渍,欣喜地在原地拍着手,转瞬又失望叹气道,“太好了…如果她也过来就好了…”
“主要母亲说想去问一下事业晋升的事,所以才没有过来。”
“没事没事,那今天你们就多吃点,常惜昨天就一直念叨怕你饿着呢。”我开玩笑似的说。
云朝当真的往卧室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深,耳根子似乎有些红。
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暨成式后由于印刻被突破所产生的余波,心念的增幅会比平日更加强烈。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云朝心中萌发的悸动,对常惜的关注。
云朝接话说,“那,那麻烦念茹阿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来打下手。”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昨天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也累了,去休息一下吧。”
云朝看我僵持不下,便坐在餐桌的椅子上,不一会儿便枕着自己的手睡在餐桌上。
等到午饭做好,我将他们两人叫醒,都没睡醒似的半眯着眼睛。
没吃多少,便听见常惜小声嘟囔着,“母亲,我再进去睡会儿。”
“好,快去休息吧。”我有些心疼地说。
“云朝,你要一起睡会儿吗?”
常惜说完,我和云朝的筷子都置在空中一顿,云朝虽然仍然保持着温和的表情,整个耳朵看着已经烧得通红。
“不,不用了…你睡吧,我不困…”
看云朝夹空了好几次筷子,我有些想笑地帮他夹进碗里,“来,吃啊。”
“谢谢阿姨。”云朝低着头,避开我看向他的眼睛。
紧接着,我们一同去往中野参加日照祭典,伴随音乐,看着宫叶手中飞出的光点,我感觉自己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高兴。
然而在送走常惜和云朝到中野之后,宫叶仿佛有意避开我一般,再也没和我见过面。
直到三个月后,宫叶衰竭死的征兆提前发作,医馆的护士通知我前去送别,我才终于见到她最后一面。
她半眯着眼睛,皮肤蜡黄,整个人比以前消瘦一圈,手臂瘦得感觉只剩皮包骨似的。
脸上已经没有以往生动的表情,只是看见我来的时候手指轻轻动了动。
手臂颤颤巍巍地勉强抬起,我走过去两手握住,她的手里传来微弱的热度。
“我会一直在这里陪你。”我笑着说,对着宫叶身上发生的过于激烈的起承转合,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随着宫叶心脏衰竭骤停的痉挛,最终她的手没有生气的垂下,病房中寂静得宛如我们不曾存在在这里。
第二天我去往中野,带着云朝和常惜回到桃野的医馆,一名瘦高的女生希望能陪在常惜身边,也跟着我们回来。
云朝比长大后的云杉还高一点,那名女生却已经只比云朝矮半个头,皮肤白皙,一双明眸光泽敞亮。
一头平齐下巴的短发贴着两颊,挺拔瘦削的身姿一身文静气质。
听常惜介绍,这是她的舍友名叫雨乔,来自粟野三栖。
在医馆里带他们见过宫叶后,我便将他们带回家里,和他们讲起衰竭死和定配的事。
他们三人一语不发的听完,云朝缓缓移动自己的手,附在常惜的手背上。
一旁的雨乔不时看向常惜的侧脸,在听我说完后有些落寞地收回目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待他们回到中野的时候,云朝和常惜牵着手向前走,常惜侧过身下挽过落在后面的雨乔的手时,我才看见雨乔落寞的神情稍微缓和下来。
然而我对宫叶提早的衰竭死心存疑惑,心中有一种预感,宫叶的问题和暨成式有关。
直到不久后,我去中枢院遇见这时的掌守,迫不及待地问她。
那时我走进掌守坐着的厅室,直接说明来由。
掌守温和地开口,“念茹,你觉得印刻是什么?”
“对行为的约束?”
她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婴儿生来就会使用念术,然而这种才能与他们的智行并不平衡,所以为了缓解这种冲击,我们需要设置一种平衡,通过加速智行的成长,来适应自身心念的能量。
印刻的内容是设置于智行,通过将心念的能量分散在智行上,使小孩的成长得更快。
然而如果在智行上施加过多的重量,远远抑制心念的发展,会造成什么问题?”
我有些恍惚地回答,“弱小的一方会被吞噬。”
掌守接着说,“随着宫叶参加暨成式的次数越来越多,额外施加的印刻就像不断累积的积木,本就动荡的内心稍有不慎就会倾覆。”
我有些激动地像是心中有一股催生的怒火,“那为什么不阻止她?”
掌守摇了摇头,“我没有这样的权利。”
“为什么?”
“我曾不止一次告诉过她,但是她已经做好自己承担全部责任的觉悟。既然如此,最后的结果如何不应该由我们干涉。”
“怎么会…”我怔然地僵直在那里,语气控制不住地激烈起来,“我们的宗旨不是互相帮助吗?见死不救的话,我们算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声。
眼前素洁的厅室被万花筒一般的色彩所取代,外圈彩色的圆环不断旋转,内里的场景不停变换。
海水一般的蓝,麦田一样的金黄,树木青葱的绿,日落时遗留的红。
直到一个女人的形象出现在万花筒中,画面里的人物并非静止不动,图像也围绕着万花筒中心不停旋转。
“即使没有通过,你依然是我们之中的一份子。”
直到脑海中突然传出上一任男掌守戈融的声音,眼前的万花筒逐渐从中间退散成一片白色,我闭上眼睛。
“你在干嘛!”是小女孩稚嫩的声音。
适应光线后,我睁开眼睛好奇地看去。
那个女孩是宫叶小时候的样子,略黑的面庞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震惊。
她手里拿着匕首刚刚举起,站在我面前看着我。昏暗的屋子里,宫叶身后熄灭的蜡烛散落在两边。
我意识到这是掌守的视角。是宫叶在第一次暨成式的意象,她夺过了掌守手中的匕首。
又是一次铃响,画面切换,这时宫叶带着倔强的眼神再次参加暨成式。
“宫叶,我希望你能清楚,你对参加暨成式的执念,会对你造成伤害。”
宫叶坚决地说,“没关系,我能承受,只要我能和他们变得一样。”
“不管发生什么,你的朋友都不会离你而去。”掌守温和地说。
“可是…”宫叶似乎动摇了,但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又变回那副坚定的面容,“我想看见他们能看见的。”
铃响再次袭来,宫叶看上去和暨成学校时一模一样。
“掌守大人,我想请教个问题。”
“宫叶,你说。”
“我感觉有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是怎么回事?”宫叶的眼神里满是恐惧,我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
“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我也还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的耳边总是传来一种不停地耳语……它想让我去做什么,”正说着宫叶已经开始梗咽,“我居然对自己的朋友说出那样的话,为什么……”
“宫叶,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从稚子学的时候,刚认识伯益没多久,我领着他们一起去到一木丘…”
之后掌守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见。
随后,铃声再次响起,画面一转,宫叶正一脸恬静微笑着站在我面前。
她胸前的衣服上别着鲜红的卡瓦花。
掌守的声音带着愉悦,“你带着这朵花很好看。看来你现在放松了许多。”
宫叶低头看了看那四散展开的花瓣笑着,“没关系,只要我尽力就好。这次之后我可能就不会来了…”
掌守言语中充满喜悦,肯定地点点头,“那我们开始吧…”
画面一闪,这时应该是宫叶和常惜、云朝一起参加的那次。她梳着整齐的妆发,一眼看去精致,侧过身时耸起的脊背却显得颓唐。
“宫叶,你私下在尝试突破印刻,对吗?”
这时掌守已经是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女子担任,她的语气有些严肃。
宫叶惊讶地看着掌守,没一会儿又一副平静的模样,“只是想试试。”
“感觉怎么样?”
“很不好…”宫叶似乎连说话都很吃力,每说一段话就需要休息一下,“感觉身体,越来越没力气了。”
“突破印刻会损耗大量的念,你这样很危险。”
“可是,”宫叶突然低着头笑起来,“每次,只要我这么做,就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你有想过他们在担心你吗?”
“不,我当然不希望他们担心,可是,掌守大人您知道吗?”宫叶越说越起劲一般,蜡黄带着黑眼圈的脸上突然神采奕奕起来,“只要我那么做,我就听不见那个声音了…”
“所以,我知道了,只要,我变得和他们一样,”她低下头看不出神情,无助的说着心中的希望,“他们就不用担心了不是吗?”
眼前又一片漆黑,随着铃响,我再次回到暨成式的房间。
“宫叶,即使你通过了暨成式,你的念已经无法再支撑施展任何印刻了。”
掌守的声音依然温和地述说着,就像在讲述世间必定的道理。
“没关系…”
“你应该明白,即使你没有通过暨成式,你仍然是我们的一份子。”
掌守没有回答,眼前就像有一层黑色的帘幕。
恢复视线以后,她已经倒在地上,脸上满是泪痕。
我忍不住想过去搀扶她,走过去才想起自己在掌守的记忆里,我握不住她已经变得格外纤细的手臂。
宫叶坐在那里,掌守没有像我们通过暨成式之后,指导我们练习如何开启和关闭自己的念。
“宫叶,如果你想再见到自己的朋友,就不要使用念术。”掌守有些无奈地说。
宫叶微微点头,什么也没说。
掌守或许是通过“通心”读懂了什么,声音听起来有些生气,隐忍着接着说道,“你希望你的朋友知道你的想法吗?”
宫叶没有搭话,沉默了半晌。
“如果,她向您问起,请在我死后,告诉她……”
眼前的事物再次变黑,又是一阵铃响,反应过来我已经回到掌守的厅室之内。
正呆愣地坐在那里,一下子力气被全部抽干一般靠在一旁的把手上,已经不知道该说出怎样的话语。
掌守也无话地坐在那里,直到我想起了,之前我一直希望问的一个问题,于是开口问道。
“为什么我可以进入中枢院?”
掌守依然不疾不徐地回答。
“你一直以来的行动我们都看在眼里,或许是因为你有一部分不属于这里,又或许因为你本来心智就更为成熟。
念茹,你没有发现吗?即使你的玩伴在一个又一个的消失,但你并没有因你所遭遇的一切轻易动摇,我们为你感到高兴。”
听完掌守的话,我有些疑惑,只是从语句间突然抓住了某一个线索,背脊突然有些发凉。
我抬起头看向掌守,心中不断涌起一股怒气,直白地问道。
“也就是说,伯益入墨的时候,你也一直看得见?”
“……”
我忘记加上敬称的问话,并没有得到掌守的回答。她只是隔着面具静静地看向我,坐得笔直。
从中枢院走出来以后,阳光正好,我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脚步生怕没踩稳摔下去一般,重重地踏在石阶向下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到了那时暨成学校一层的教室外。
晃眼看去,里面尽是学生在课间和自己的玩伴谈笑的身影。
我有些逃避地回过头,刚好对上暨成学校直通祭台的缕空屋顶。
中央的光柱上,写着几句校训。我发现我从来就没有这么认真地站在原地看过。
这时我才看清,自己一直以为和月现代语下面写着的古语,并不是上面的校训,光柱上面的全文是:
节制、勇敢、大度、高尚
认识所有邪恶的本相在内的一切组合形式
并持续抱持希望
回到桃野的家中以后没多久,我见到因为日照祭典放假回家的常惜。
她第一句话担心地问我,“母亲你怎么了?”
我有些惊愕,以为自己还和以往一样。
我有些心虚地反问道,心想或许现在的脸色已经很是难看,“我怎么了?”
“我感觉你心情好像很不好,饭菜我来准备吧,母亲去休息一下。”
“是吗……”
常惜把我赶离厨房,压着我坐在椅子上。
我思来想去,不禁开口发问,“常惜,你觉得宫叶阿姨怎么样?”
她没有停下切菜的动作,平静地回答,“她从云杉叔叔入墨后,心情就一直很不好。”
我紧接着问,“那云朝呢?有什么变化?”
常惜语气有些失落地说,“比小时候沉默了不少,我只能陪在他身边,希望他能好一些…”
“那,宫叶阿姨去世之后,云朝有什么变化吗?”
常惜手中的菜刀停下来,似乎在回想过往找寻答案。
“……他好像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多…”
我想起之前在家里看见云朝慌张脸红的模样,了然地笑起来。
“你喜欢他吗?”
“母亲,”常惜迟疑地发问,“喜欢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突然有些迷茫,想起来自己也未曾问过自己这样的问题,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你觉得我喜欢你父亲吗?”我试探着问常惜,心底有些害怕,从常惜口中听见相反的答案。
“我觉得是喜欢的。父亲在的时候,母亲一直都很开心。”
听见常惜的回答,我感觉心中悬着的石头瞬间落下。
“那你希望,你和云朝以后的相处,与我和你父亲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吗?”
“我…不知道…”常惜用只能让自己听见的声音回答。
我垂下眼帘看着桌脚,分析着或许正是因为常惜的感情对云朝中,包含怜悯,以至于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里到底有什么情感。
“不过最近云朝又被老师表扬了好一阵,如果宫叶阿姨还在,一定会很高兴的!”
“一定会的。”说完,我噗嗤笑起来。
常惜有些疑惑地看向我,“母亲在笑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感觉就和云朝的家长一样。”
“哪有?”常惜有些赌气地鼓着腮帮子回头看着我,只是一手握着菜刀着实看上去有些恐怖。
看见我真心笑起来,常惜又温声接话道,“母亲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我看着她,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常惜回到中野后,我心中不禁反复地想,如果云杉没有入墨,云朝没有因此感到失落,常惜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只是我敢肯定,云杉若是在的话,宫叶就不会继续参加暨成式,强迫自己提前衰竭死。
而我的心里,对掌守的行径抱有疑惑越来越盛。
只要一个善意的谎言,就可以阻止宫叶的绝望,为什么偏要默许她伤害自己。
既然看得见伯益和舜月,只要通过念界加以提醒,不就可以挽回他们两个?
直到三十八岁,我在和月的人生走到终点,
我心中抱持的疑惑依旧没有消除的迹象,反而每到深夜就在无尽的黑暗中疯狂蔓延,爆发出可怖的想象。
每次从梦中惊醒,看着床头亮起的夜灯,都暗自庆幸,自己已经回到现世,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直到现在,对于和月发生的种种,我依旧不敢相信那个连自己都难以接受的推测。
也许真正的溃败,正隐藏于华丽的伪装之下。
第二节
研究室里启明杰放下笔,向窗外的夜幕看去。
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冰凉,他不禁发出“嘶”的一声。
转过头去,发现卫教授正好笑地看着自己,一听汽水正贴在脸上。
“给。”
“谢谢,卫老师。”
启明杰接过去,便打开汽水喝了一口,冲击的气泡在口腔中散发苦味。
“心情好点了吗?”卫教授关切地问道。
两年时间,启明杰一直因和月的记忆在做心理治疗,看着他一天天的消瘦下去,教授自己也感到心疼似的看着他就皱起眉头。
“好多了。”启明杰放松地把手搭在一旁的座椅靠背上,做出伸展的姿态。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能够了解和月这个极具研究价值的地方,都多亏了你。”
卫教授拍了拍启明杰的肩膀。
“不过‘学区’决定再去一次和月做观察,我想推荐还是让你去,你想去吗?”
“当然可以。”
启明杰早听见同事说起这件事,上一次的“演行”在各地都带来了不错的效益,并且各个投资人也对那次的行动大加支持。
“之前投资人都很高兴,说是我们的直播和发布的报告,甚至还降低了各地的自杀率。”
卫教授欣慰地笑着,看着手中汽水瓶上映出自己的样子。
启明杰有些失神,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宫叶衰竭死后,在掌守那里看到的记忆里。
“可能是因为…自杀对于我们而言,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卫教授一只手重重地拍在启明杰身上,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紧闭上嘴巴。
实验员最忌讳的就是将实验中的情绪,带入日常生活中。
卫教授收起笑容,瞬间眼神有些冰冷地摇了摇头,起身向研究室外走去。
那天之后周日的会议上,卫教授拒绝了投资人建议启明杰继续作为实验员的要求。
转而将他当作预备实验员,在“和月”演行项目中进行边缘化处理。
然而,从启明杰进入小组就一直共事了10年的同事,对卫教授的行为颇有异议,启明杰这时只能无奈地安慰起他来。
之后,启明杰以陪妻子待产的缘由,向卫教授提出的休假的申请。
提交申请当天,便直接通过。
然而通过书写手记的形式,并没有彻底挽救启明杰的睡眠。
他在家中,依旧时常在夜里惊醒,生怕打扰妻子睡觉只好一动不动地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第二次回到“和月”的演行如期开始,研究小组的同事,依旧给启明杰不时发消息,打电话告诉他研究的进展。
一天下来他就能接到好几条,甚至十几条信息。
有时候说起常惜和云朝的事,总是“你女儿”,“你女婿”地叫着。
有一次妻子无意中看见手机上的信息,差点气得收拾行李回娘家去。
启明杰从头到尾解释了好久,才好说歹说把妻子哄得气完全消下来。
之后更无奈的是,妻子一想起这事,就调侃启明杰道,“下一胎还是你来生吧,孩子他妈。”
这天盛夏,启明杰照样从睡眠中被惊醒,手机正震动着,他一看是同事打来的,心想不接也罢。
没过多久,手机又亮起弹出的消息来。
启明杰思来想去,害怕同事又打来电话,还是打开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正显示着“8条新消息”的字样。
打开看见,信息栏最下面方是一幅从显示器上拍下的图片。
不远处,一个人穿得一身素白,如银色的月光,静静地站在黑夜里。
同事的拍照技术之前就领教过,明明考古的时候扫地上的灰尘时,手稳得不行,拍起照来却经常抖得整张图片模糊得不行。
启明杰完全看不清照片里人物的相貌。
信息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的提示,启明杰心想再等等,看他要发什么,结果过了几分钟一句话也没发来。
他失去耐心,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直到第二天清晨,启明杰醒来拿起手机,才看见同事传来一则新信息。
打开锁屏,一行简短的文字抵在图片下方,上面写着:常惜入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