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鼓乐律动的节奏，欢快的乐曲声中，传来一阵典雅的花香。

    一个勾勒浓重眉眼的女人，坐在比她大上两倍的莲花上，稳稳地悬浮在空中，向我们飘来。

    她头戴黄金雕花冠，身穿红玉金绶带白袍，双手托一捧莲花，盘腿正襟坐在上面，浑身散发出空灵庄严的气场。

    那是桃野最热闹的时候，是十二月末举行日照祭典前夕，在桃野举办的游行。

    日照祭典前的游行一旦开始，所有学校的学生都将收获一整年中最长的假期。

    刚刚毕业的我们也不例外。

    游行队伍从当届掌守出生的野出发，在各野的主街道上进行游行。

    直到进入中野前，在一个野游行三天的时间。

    和月的冬季多雨，日照祭典举行那几天，却意外的都是晴朗的好天气。

    这段时间所有学校放假，常奚也不急着回去。

    于是我和云杉、常奚约上宫叶，最后一次以稚子学学生的身份，带上舜月一起去看游行。

    那天我们一早便出门汇合，走在路上还能清晰听见遥远的地方已经传来浓烈的鼓乐声。

    等我们到达主街道，游行队伍所要经过的道路两旁已经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

    伴随愉快的鼓乐声渐近，不多时身穿华服的游行队伍出现在眼前。

    然而，即使已经看过数次，每到这时候依旧会像第一次看见时一样，心里感到无比震撼。

    我的眼睛突然瞥见，前面站着几个小孩子，想必是一大早就赶过来占位置的。

    他们有些情不自禁地探出身去，自然地侧过身，稳稳地垫起脚尖站在那里，再怎么好奇也没有走出去半步。

    我的目光停在前方扎着小辫子的女孩身上，想起过去的自己。

    儿时的场景不停与现在相交叠，把我拉进与玩伴初识相见的回忆。

    那时我还没开始上学，为了看游行，我匆忙地把面包用纸包起来，便跑出了门。

    然而跑到主街道的时候，最前面一排已经站满了人。

    我有些无措地向里面张望着，希望能寻到一个好位置。

    一个大人余光正好瞥见我，便低下头慈爱的笑着，示意我站到他前面的位置。

    道完谢不久，游行的人络绎不绝得涌来，等到云杉过来，我身后已经被来看游行的人，站得里三层外三层。

    我依稀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来，发现云杉在人群外，用最大的声音呼喊我的名字，希望能够找到我。

    “这里！这里！叔叔介意我朋友和我一起站在前面吗？”

    我招呼着挤在后面的云杉，看向站在我身后的那位叔叔。

    “当然可以。”

    他依旧用慈爱的目光看着我，转过身看着云杉反复跳起的身影。

    将手轻轻搭在身后的人的肩膀。

    下一秒，周围的人群往两边退去，让出一条足以让云杉通过的小道。

    “刚才真担心找不到你了。”云杉窘迫地站在我旁边，额头上满是汗水。

    “这要多亏了后面这位叔叔！谢谢叔叔！”，我们异口同声地向那位叔叔道谢。

    他点点头，笑着努努嘴，说道，“游行过来了”。

    我急忙转过头，那名坐在莲花座上的女神已经来到眼前，心中涌上一股敬畏，不敢随意伸手假作触碰。

    她坐在有她两倍大的半透明莲花上，悬浮在空中。按照和月的传说，想来应是在扮演和月的神明。

    神明手中的莲花悬浮着珍珠一般晶亮的水珠，源源不断地从身体两侧向后飘去，落在身后的男子和女子的手中。

    他们带着满是钩纹的金色面具，肩膀上搭着宽度齐肩的广口红玉黄金项带，身着祖母绿和桃红的装束，上面带着描金的钩纹。

    整体看来，宛如繁花与枝叶齐平展开。

    两人托在胸口的双手接满的水，隐隐在日光的照射下泛着银光。

    尽管水珠不停地飘向他们手中，手心却迟迟没有任何溢出的迹象。

    他们脚下的步子与奏乐完美契合，适时已经分不清，是他们在带领舞乐队的节奏，还是在跟随音乐舞动。

    两人身后跟着两排穿白衣服的人，之后便是红衣与黄衣相间的舞乐队，他们大多数人一手拿着花枝，一手握着麦穗 ，不停交替舞动身姿。

    等到他们走出视线，眼前出现一名高大的白衣人。

    他带着纯粹的白玉面具，颈上的项圈带着黄金雕花纹段，肩上披着广口黄金雕花项带，露出一点锐利的锁骨。

    其下一袭白衣悬及地面却一尘不染，极其神秘而高洁。

    从他遮蔽面部的面具推测，应是母亲说过的中枢院的掌守。他们因高尚的德行被和月人所敬爱。

    然而他们从不在公开场合露出真实模样，参加祭典之外的时间，大多会到各野居民家中住宿。

    以可能是我们生活中任何人的形式，在我们身边给予我们爱与帮助。

    在掌守周围簇拥着中枢院和事务司的工作人员。

    看见父亲的身影，每次我都会他打招呼，父亲总是会低调地笑着和我摆摆手。

    掌守身后的舞乐队和之前的有所不同。

    其间多出一列穿蓝衣的队伍，他们手持顶部用贝壳做成的松果形状的手杖，不停在手中旋转作出各种花样，发出清脆的声响。

    和音乐融合到一起，形成有一种神奇的生命力。

    然而比起这些，最令我印象深刻的还要数日照祭典当天，从环城投下能够照耀整个桃野的白光。

    那阵光芒洒在身上沁人心脾，似乎能够能够忘记所有的烦恼，让人沉浸在其中。

    “真是好热闹啊！”这时云杉嘟囔着，听着他咀嚼的声音，令我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正伸手要去拿放在口袋里的面包，拍了拍干瘪的口袋，我才转过头留意到云杉嘴角的面包渣。

    “你！”

    我饿着肚子占位子的委屈涌上心头，云杉从来没见过我我这般神情，也愣在那里。

    “云杉，你真是太讨厌了！”

    一时气不打一处来，游行也顾不上了，兀自挤开人群往外跑，一边哭着喊道。

    只要回忆起最初相遇的往事，就能发现我们的关系，都少不了有伯益的联系。

    那时我边哭边向主街道外面跑去，回过神来四下无人又迷了路，只能蹲在原地哭起来。

    这时伯益走过来，那时他穿着蓝色的长袄。

    “小妹妹，怎么在这里哭呀？大哥哥在这里，不要怕。”

    他本想蹲下安慰我，只是他用那奇怪的语调一开口。不免让我感觉就像奇怪的大叔对我进行调侃似的。

    只是他眼里满是真诚，让人会不由得相信他心中的善意。

    伯益那时本是要去往主街道看游行，然而即使呈安走过来催促，他也没有丢下我。

    他看出我心中希望继续看游行的渴望，邀请我和他一同前往。

    他牵着我的手走在石板路上，我发自内心地感觉自己认识了一个奇怪的人。

    自那天以后，后两天的游行，伯益和呈安也会带我一起出去玩。

    让我意外的是，母亲看见他也很放心。

    后来我才了解，伯益在桃野是出了名的人来疯，附近的人都知道他经常在桃野走街串巷，基本附近能玩的地方他都去了个遍。

    但是，每次只要“薄暮”一响起他就能按时回到家里去，仿佛每天都是掐准时间在玩一般。

    游行那三天看得尽兴，玩得也尽兴，我也完全把云杉惹我生气的事连同他这个人抛在脑后，完全没想起来。

    直到桃野的游行结束后，日照祭典举行当天，所有的小孩子都被送往三栖的稚子学，直到日照祭典结束，由四名保育老师进行照看。

    在那里我不停巴望着伯益和呈安的位置，中途看见不远处的云杉正躲在树干后面静悄悄地看向我。

    我故意无视他，寻到伯益和呈安后迫不及待地快步走过去。

    那时他们和一群同样岁数的小孩子围坐在一起，似乎在讲什么笑话发出爽朗的笑声。

    呈安首先看见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伯益的肩膀，“念茹来了，你腾个地方。”

    伯益一看见我，边在腾出的空隙拍了拍，边用油腔滑调的口吻说道。

    “来来，念茹，坐大哥哥旁边。”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大哥哥”这个词如此执着，但经过几天的磨合，我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做派，现在心底可以完全不理会他。

    向呈安感谢地笑了笑，一声不吭地坐过去。

    从我坐下的向一旁瞥去，就能看见不远处的云杉撅着嘴站在那里，他在那里踟蹰不前，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向我们走来。

    他站在我身边呼喊我的名字，虽然我当时并不想搭理他。

    但伯益和呈安看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心软的向一旁又让出一个空位叫他坐在我旁边。

    云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包，有些担心我会拒绝地把它伸到我的面前，一股小麦掺杂肉糜的香气，传入我的鼻腔。

    这时伯益也闻到了香味似的吞了吞口水，问起云杉里面包着什么。

    “大肉包。”

    伯益忍不住嘴馋得搓搓手，开始游说起云杉来，“如果念茹不吃的话，就给我吃吧！”

    云杉摇了摇头，之后伯益愈演愈烈开始伸出手向纸包张牙舞抓地伸去，企图夺过去。

    眼见伯益快要得逞，我有点不甘心地咳了咳嗓子，“真的知道错了？”

    云杉一听，如捣蒜的木杵般频频点头道，“下次不会了！”

    见我接过云杉手里的纸包，伯益收回手，满意地笑着，拍了拍我的后背，“态度这么诚恳，算啦算啦。”

    第二节

    回忆到这里，我看着眼前笑得一脸明媚的小女孩，自顾自地发出笑声。

    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手中拿着一个的纸包，散发着熟悉的小麦和肉糜交汇的香气。

    自从那天以后，每当日照祭典游行的时候，云杉总会提前告诉我，当天他会带早餐过来。

    “在笑什么？”站在我身边的云杉问道。

    我摇摇头，接过纸包，不知道该从何说去。

    看着他手里空荡荡的，我不禁问道，“你早饭吃了吗？”

    届时他又从兜里拿出一个，咧开嘴露出两个酒窝笑着，“我带了两个。”

    之后我们挨个向一旁的常奚，宫叶与舜月问道，要不要吃点填饱肚子。

    常奚说道自己早上吃过了。我才想起今天清晨还看见他在外面跑步，想必是之前就吃了早餐。

    “我想，云杉和我分就行了，念茹你和舜月吃吧，可以多吃点…”站在我前侧的宫叶不时看向云杉，连忙说道。

    我点点头，将纸包尽量均匀的对半扯开，拿给舜月一半。

    这时看向舜月稚气未脱的脸，我恍然意识到他的身高已经超过我。

    那个总是跟在伯益身后，不停在身边欢闹的小孩子已经发生不可逆转的变化。

    只是随着身边的玩伴不停消失，不知道单纯的舜月，是否会感到寂寞？是否会有自己的心事？

    然而看见他津津有味地看着游行，即使我们许久没在一起，舜月依然如往常一样和我们说笑，我总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舜月？”我忍不住呼唤他的名字。

    “嗯？叫我吗？”奏乐还在耳边振聋发聩地响起，想必为了听清，他侧过身耳朵更贴近我了些。

    “等你毕业了，我们回来接你好不好？”

    我提高音量附在他耳边说，声音有些发梗。

    他转过头来看着，脸上满是笑意，“好啊！你们一定要一起回来！”

    看着他那双圆鼓鼓的眼睛，我逐渐意识到，或许自己才是舍不得离开他们的那一个。

    投入的感情在朝夕相处中一发不可收拾，逐渐越积越多。

    面对舜月单纯而欢喜的面庞，我心底更加不舍。忍不住伸出手举过他的头顶，摸着他圆圆的脑袋。

    桃野第三天的游行结束后的第二天，母亲带着我前往事务司，参加暨成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