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一节

    这时,的确听见风中传来熟悉的旋律。

    伯益扯下遮住眼睛的围布,“可惜!明明就快翻盘了!”

    我偷笑着从伯益跟前几步的位置挪开,看着他委屈的在原地直跺脚。

    其他孩子也纷纷从刚才四散逃跑的地方走过来,重新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没关系,下次我们接着玩儿。”云杉同情地拍了拍伯益的肩膀。

    尽管比伯益小一岁,身高已经差不多齐平。

    一头乌黑的短发,带着一双厚重墨色的丹凤眼。脸上肉嘟嘟的,嘴角自然上翘,看起来时常带着笑意。

    “但愿伯益下次运气能好点。”我忍不住嗤笑道。

    伯益鼻子里哼气,没好气地说,“就差一点!呈安,你说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

    “怎么会?”

    “不然怎么这么巧,我刚发现人,你就开始报时了!”伯益狐疑地细眯着眼睛,看向走在前面呈安。

    “真的没有,‘薄暮’响得正好而已。”呈安不为所动,依然平静地解释道。

    这时候的呈安身上已经散发出领袖的气质。

    “一定是故意的!”舜月附和着。他已经彻底变成伯益的小跟班。

    “不,我不甘心,再来一次!”

    “我同意!”

    “你们够啦!”走在最前面的宫叶,侧过头无奈地说,“小心玩着玩着天黑了,我父亲可不会过来救你们。”

    “我才不怕这些虚的呢。”伯益昂首挺胸故作正色道。

    我模仿着伯益的语气重复他的话,“我才不怕这些虚的~”

    “怎么?还不信?我上…”

    伯益瞥过眼看着我,一脸不可一世的表情。

    “伯益,你家今天的烤鸡要是被你哥哥吃完了,可别怪我们。”

    呈安用开玩笑的语气,连忙打住伯益的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伯益一旦发觉自己的“威信”受到威胁。

    他总会高昂着头,说一句我们耳朵都快听出茧子的话:我上天入地带着你们走南闯北,哪里怕过这些?

    “…不过说起来,滨野的风景真好啊。”

    “是啊,是啊…”

    伯益不甘心地撇了撇嘴,随即扯开话题,一旁的云杉附和道。

    侧过头看向云杉时,刚巧和前面转过来的宫叶四目相对。

    她矮我半个脑袋,我假装视线被她身后的水田吸引,目光松散地越过她向后看去。

    随着我们走下一木丘,方才滨野的海岸隐藏在环城的剪影中。

    夕阳被路过的流云遮住半分,和着暖洋洋的风,映在我们稚气未脱的脸上。

    那种惬意,如今回忆起来也是一种享受。

    “你们知道那个吗?”

    “哪个啊?”

    “夜魔啊。”伯益小声说着,生怕我们之外的人听见似的。

    “那种东西,妈妈说是吓唬小孩子的。”

    舜月连忙摇头不停否认。

    我看着舜月的样子,急忙说道,“伯益,你就不能提点开心的事吗?”

    “我就是好奇嘛。”伯益扫兴地皱着眉头。

    “…不要说了…”舜月捂住耳朵蹲在原地。

    “那可是传说中的传说,分明是被看错了造成的吧。”

    我站定在舜月旁边,向伯益反驳道。

    “那可不一定,刚好我有认识的人见过。”

    伯益的话再次让他成为焦点,纷纷停下脚步看着他。

    “谁啊?”

    “当然是念茹不认识的人。”

    “不是学生吗?”

    “是学生。只不过毕业了,这次回来讲习的时候和我一组。”

    伯益又骄傲地扬起脖子,两手抱再胸前挺起胸膛站在那里。

    估计又是糊弄人的。我在心里默念道。眼见大家都好奇地看向伯益,于是我并没有反驳他。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走在最前面的宫叶迫不及待地走到伯益跟前。

    她总是一遇到感兴趣的事,就会变成急性子。

    伯益故作悬念地细睨着眼睛,扫视周围看向他的我们。

    瞥见我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

    “你们也知道,到晚上的时候家门是绝对打不开的对吧?

    门上的印刻会把门锁得牢牢的。

    但是恰好有一回,印刻仿佛消失了一样,门处于随时都可以被打开的状态。

    那天半夜,学长打开门悄悄往外面看了一眼。

    居然发现!

    外面黑漆漆的影子上,好像站着有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居然是一个人形黑影正在看着他!”

    “不要说了…”

    “……”

    “可怕!”

    “不会吧!”

    “印刻怎么会突然失效了?”

    伯益正因为自己的恐怖故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沾沾自喜,被我突然地反问弄得一怔。

    “我怎么知道,之前你不也消除过印刻吗?”

    “可是那天我打开门,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提起那天的记忆,我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兴许那天夜魔刚好不在你家门口。”

    “不过念茹,你是怎么消除印刻的?”呈安突然向我发问。

    “…不知道。”我想了想回答道。

    “还不想告诉我们…”

    伯益撇撇嘴故作阴阳怪气的语调,他一定还在为我和他犟嘴而感到生气。

    现在想来,即使在“演行”中使用的觉魂,对我的性格依然有所影响。

    身为念茹的我和现世中小时候的自己十分相似。

    和我经常为了吸引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注意,不停打岔她的做法如出一辙。

    而关于那段半夜打开家门的记忆,似乎被父亲的呵斥占据重心。

    只记得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在晚上打开过那扇门。

    此外,夜魔的说法并不存在于之前提到的日照水晶的传说中。

    在和月,他更像所有人不想触碰的禁忌,那是一种只在小孩子间广为传播的话题。

    这种依傍黑夜生活的生物,就像寄生在影子上一样只在夜里出现。

    不过我心中,对和月如此轻易地播撒恐惧的种子,却对夜魔嗤之以鼻的做法,怀有诸多疑问。

    第二节

    然而不管是家人还是老师,都从没有提起过,夜魔会危及我们生命的说法。

    也没有听说过任何夜魔能够对日照水晶免疫,进入家里的传闻。

    想要让大人们解释我想问的问题,更是无从谈起。

    之后我们重新迈开脚步,向回家的方向走去,大家都不约而同保持沉默。

    直到经过水田中间的小道上,一眼看见来接我们的保育老师。

    稚子学里根据职务不同每一个班会分配多位老师,除各个学科的主讲老师外。

    还包括两名关注每个学生理解程度的指导老师,以及放学后保证学生出行安全的保育老师。

    指导老师会事无巨细地对学生提出任何问题加以解释说明,以防止任何一名学生不会跟不上课堂学习的进度。

    而保育老师,则需要在放学好保护好我们的安全。在我们没有大人陪同的行程中,提前向保育老师进行报备。

    “薄暮”响起时才打算回家的孩子,会由保育老师进行护送。

    分工仔细的教育职业也说明,在和月约有半数人在从事某一领域的教育工作。

    之前伯益提到的学长,对他进行的毕业生讲习。

    也是专门为意愿未来作为教师的学生,所提供的其中一种教育实习。

    意在更好地让临近毕业的稚子学学生,更快地适应暨成学校的学习。

    之前我的母亲也曾提起过她前去粟野讲习的一段过往。

    讲习期间,不仅需要准备回到暨成学校后的讲□□结,还要应对稚子学的毕业生所提出的各种问题,实在是费尽力气才应付过来。

    也许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我的母亲生我的时候,兼顾指导学生的任务,也是她能够应付得游刃有余的原因。

    从暨成学校到毕业后的职业规划来看,也能解释构成和月的社会本质:

    同一时期,组成社会的成年人一生中只会从事一种方向的工作。

    为了多方面的需求,和月培养钻研各种领域的人才。

    某一个领域小至个人有切实的需求,自然会分配人才进行处理,在和月是司空见惯的事。

    正像我的父母亲,即使不参与务农,依然能因从事对和月有益的工作,得到满足生活所需的食物及用品。

    正因此,和月的社会是以互帮互助和无私奉献作为基础建立的体系。

    稚子学的学习虽然一直繁忙,但也有趣。最开始就会教我们学习韵律,贴近自然的嗓音。

    再之后又会尝试学习各种乐器。

    到我们稚子学三年级时候,开始加入古文学的课程,学习的内容正是宫叶父亲所哼唱的古语。

    这时我们才了解到,宫叶父亲所唱的歌谣,大致意思是:

    古往神明飞九天,故留富贵为子莲,祸心横生杀怒虐,三尺气怒降深渊。

    不想入深渊,不要进黑夜,不想入深渊,日照唯悯莲,惟有罪身还赎罪,才能踏破无尽夜。

    古语学习得愈加深入,我们还不时用不同的曲调,记录田间四季更迭的场景。

    时间随我们在一木丘度过的日子不停流逝。

    在我们每天的玩闹中,恍惚间伯益和呈安已经从稚子学毕业,我和云杉迎来在稚子学上学的最后一年。

    课程变得愈加紧凑,每周考试的次数也不断追加,维持在两到三次。

    原本下午下课后充分的娱乐时间被紧凑的学习取代,和舜月去往一木丘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想来经历了伯益和呈安没有余闲的时期,舜月也不似之前那样跟在我们身边玩闹,整个人安静了许多。

    那段时间偶然看见他,总是和他的双胞胎哥哥还有其他同学一起。

    之前一直担心他会不适应,这样看来我也感到安心。

    转眼过去两个月,来给我们讲习的暨成学校学生已经来到我们稚子学。

    我们被要求转入另一间比以往大上一倍的教室进行学习。

    看着二十名学生已经坐在教室里,进门时一想到将要和陌生的学生朝夕相处。

    我不禁紧张起来,手紧紧攥着两边的衣襟。

    我们按照白板上的座位位置,找到临时安排的座位。看见未来为我讲习的常奚,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心中一下子放松不少。

    常奚比我们大两年级,来自滨野。他呈小麦一样健康的肤色,五官十分秀气。

    修长浓密的睫毛下,眼睛带着笑意闪着温柔的微光。讲题时修长的睫毛挡住眼睛又平添一种朦胧的美感。

    本来以为是少言寡语的人,讲起题来,已经像老师们一样能说得有声有色,让人想一直听下去。

    他借住在我家附近的画家家里。没过多久,母亲每天一回家,我就会听见她夸奖常奚:

    清晨跑步,晚上整理笔记,不时见到作为老师的母亲就要请教几句。

    八月执教先知的纪念日,他会到处询问同学和老师,征求我们对他的意见。

    许多老师都对他大加夸赞:“年纪轻轻勤劳刻苦,即使未来不想做老师了,未来进入中枢院,也完全没有问题。”

    不过说起我们临近毕业的一整年中,变化中最大的还要数云杉。

    他和常奚关系最好,倒也促进云杉学习常奚的习惯。

    后来还撺掇常奚住到自己家,和他一起清晨跑步,不到八个月,云杉的身形变得更加匀称。

    稚子学低年级的女生和他擦肩而过时,大都站在原地围着他。

    紧实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从原先鼓囊囊的脸颊上显现出来。

    不作表情时淡漠俊秀。

    但一看见我们,云杉挥着手大声打着招呼露出两个酒窝,又说不出的接地气。

    随着我们离毕业愈来愈近,我们的生活总是充满变化。

    在玩伴身边,新鲜的事物接踵而至的日子里,窥探未知的好奇心逐渐加剧。

    只要一有闲暇的余地,我就会像以前一样来到一木丘上,俯瞰我还没去过的地域。

    十二月,和月最盛大的日照祭典将至,道路两旁多出许多人唱起欢快的歌谣,时常引来飞鸟相伴鸣啼。

    估摸着日子,偶尔能在一木丘等到刚好从琼际山回来的父亲。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归去的道路上。

    “薄暮”响起,脚步些许匆忙,但我仍旧觉得向前走的每一步伴随音乐的律动。

    在映有橙黄晚霞的水田里,感受到无尽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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