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回去的时候，傅明也正好将饭菜做好，盛了一碗端到赵云端面前。
碗中有半碗米饭，剩下的都是傅明也今日去集市买的肉。
肉和骨一起炖煮，就连放在里面一同煮着的菜，也炖得软软的，入口即化，咸淡适中。
赵云端没想到傅明也还有这样的厨艺，比月州军营里的厨子做得好多了。
“你不用在这端着碗，我右手又没废。”赵云端见傅明也如此耐心地照料她，倒还有些不习惯。
从前她受了伤，都是一个人忍着，偶尔阿兄和沈雁有空会来看望她，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有着事务要忙，顾不上她。
赵云端这还是第一次受人餐餐照料。
傅明也还是不动，一直为她端着碗。
赵云端加快了速度，大口吃完，傅明也才收回碗筷。
“你也快去吃吧，别忘了许嘉师父。”赵云端提醒道。
稍顷，许嘉拎着一袋话本进了屋，故作玄虚地放到赵云端手边，压低了声音说：“这些都是我的珍藏，你可要好好看看。”
赵云端将话本放到里边，郑重地向许嘉点头。
话本就像是兵书一样，对于将军来说都是独一无二的。
但赵云端翻了翻许嘉给的几本书，脸色越来越奇怪。
《一夜春风桃花开》、《娇娇女郎的勇猛夫君》……
赵云端翻开春风桃花那本，首页便写着：
“桃花树下，有情人相遇。女郎抚摸着郎君的眉眼，郎君环抱着女郎的细腰，一时间天地倒转、桃花树颤……”
下方还有着生动的配图。
赵云端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都没注意到傅明也进来。
傅明也自己做了个小木凳，放到房间里。
赵云端叫他的名字，将书中的图画展现在他面前，“傅明也，你见过这样的画吗？”
傅明也淡淡看了一眼，神色慌乱地撇过了头。
许嘉给她的都是什么书！
傅明也气不打一处来。
“你不要看。”傅明也慌忙写到，字迹还有些颤抖。
赵云端不以为意，“为什么不能看？我觉得写得挺好的，画也不错。”
傅明也沉默。
适用于他身上的世俗规则，在赵云端身上都是云烟。她是个不服任何管教的女子，只凭着自己高兴，便肆意妄为。
赵云端一边看，一边还对着书里的情节指指点点：“真的能在树上这么做吗？这树枝不会断掉？”
傅明也无法回答她，放了工具就躲出房门。
傅明也一走，赵云端倒还觉得无趣了起来。
傅明也羞红的脸，可比书里画的生动多了。
——
好几日来，赵云端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全靠傅明也细心照料，还有许嘉送的话本打发时间。
这日，傅明也眼带笑意地告诉她，他找到了活计。
“在太守府里当教书先生？”赵云端不太看好，“能有多少银钱？”
傅明也本就和太守牵扯不清，若是去做了太守府的教书先生，那他二人不是更有时间密谋算计了？
赵云端还是想说服他与自己一起去摆摊。
摆摊算命多好玩啊，不比枯燥地教书有趣多了？
“一日一两银子。”傅明也如实写到。
赵云端不信，“一天一两，一月就是三十两。你是教过皇帝啊？他给你开这么高的价。”
傅明也：“……”
他教皇帝时可不止这点银钱。
“要我说，还是我们一起摆个铺子算命比较挣钱。”赵云端又劝说着傅明也。
赵云端突然想起许嘉教她的话术，制服傅明也这种郎君只需要一招。
赵云端放缓了声音，声线柔美细腻：“好不好嘛？三郎~”
傅明也像是被人点了穴道，她的声音令他执笔的手酥麻颤抖。
他抬笔，停了片刻，也难以下笔，又恨恨地将笔放回。
“我现在也好多了，脚也不肿了，要不就明日去？”赵云端心情激动。
赵云端还没自己在外摆摊挣过钱，一时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就干。
她脚上的伤好了大半了，只是走路时要慢一些。肩上的伤也好了不少，等着后续结疤。
赵云端爱美，一直说着要赚钱去买净疤膏。
傅明也拗不过她，只好在院子里画一张明日摆摊用的八卦图。
傅明也对八卦图无比熟悉，顷刻间，便画好一张。
赵云端坐在石凳上看着她的话本，还用笔做着勾画批注。
她微微抬头便见着傅明也低头磨着木片，他束发的发带很是扎眼。
一条灰黑色的破布。
难怪蔡婶会以为他是自己的仆从。
“我们去成衣铺买些衣物吧。”赵云端提议道。
傅明也叹口气，赵云端就是这样爱买东西，明明自己身上没几个钱，还是想着花钱的事。
没钱了，还得让他摆摊赚钱。
傅明也的眼神有些哀怨。
“诶，你可别这样看着我。”赵云端用手挡住他的双眼，“我又不是只给我自己买。”
赵云端由傅明也背着她到了不远处的成衣铺子，决定画个大价钱给他改造一番。
傅明也身姿虽瘦，但身量高又挺拔，赵云端一连让他试了好几身衣服都很合适。
赵云端一时有些拿不准，若是都买，那她的钱包就要空空了。
她是个穷人，当然不能选择既要又要。
“你喜欢哪一套？”赵云端凑近傅明也，低声问。
傅明也指了指玄色那套长袍，深色，耐脏。
玄色的外袍，虽是好看，但未必能将他扮成贵族郎君的模样。
赵云端想着之前月州的纨绔子弟，都是爱穿着松松垮垮的长袍，仙气飘飘的样子。
傅明也无奈地看着她拿过一身他最不喜欢的白色长袍，又挑了同色系的发带。
赵云端向来雨露均沾，不仅给傅明也买了，给自己又买了套衣裙，林玄也有。
傅明也又将赵云端背了回去，俨然人力车。
他想起，赵云端买的马还在许嘉院子里养着的。
——
两人慢慢悠悠地回到逍遥街，林玄今日下工早，已经到家了。
林玄见着傅明也背着赵云端进来，眼眸一沉。
少年的脸上显出不服气的神色。
傅明也暗暗瞥了一眼。
赵云端语气轻快地叫过林玄，将买的新衣给他。
林玄推辞着：“女郎，我的旧衣补一补还能穿，不用买新的。”
“人怎么会嫌弃自己的衣物多呢，快收着吧。”赵云端安慰道。
林玄这个人心思敏感，赵云端知道他对自己挺忠心的，但是他实在是太戒备傅明也了。
赵云端倒不觉得像傅明也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郎君能威胁她什么，而且这段日子来，她被傅明也照顾得挺舒心的。
她有时候自己会胡思乱想，如果她和傅明也是真夫妻，那生活应该会过得挺滋润的。
她说什么是什么，虽然偶尔傅明也会拒绝她无理的要求，但还是对她言听计从。
相较之前，初见时的针锋相对，赵云端都不免怀疑傅明也真的喜欢上自己了。
赵云端想起傅明也的哑症，问道：“你的药也吃完了，你感觉好些了吗？”
傅明也点头，的确好了许多，如今他虽不能完整说出一句话，但一些单音他也能发出了。
但他常说的还是一个“不”字。
他那时吃的沉息丸有些多了，如今也得吃同样多剂量的解药才行。
“那待会儿你再去买一些。”赵云端大方地从钱袋里拿出二两银子，递给傅明也。
很好，她的钱袋又空空如也了。
林玄收拾院子，傅明也做饭，赵云端躺着玩，这段日子里三人分工非常明晰。
偶尔还有许嘉和隔壁的小女孩会来找赵云端玩，除此之外，她都是一个人躺在床上看话本。
许嘉送的话本，赵云端已经翻了了好多遍了。
甚至，她开始拿着自己的记账本画一些人物不明的图画。
赵云端字写得潦草，画也画得难看。
傅明也夸她是冥王爷，她手下画的都是妖魔鬼怪。
赵云端躺在床上，不满足于只看话本，还一字一句念出来，自己还要分析评价一番。
“娇娇女郎的勇猛夫君……夫君他身姿雄壮，狠狠地将我揉在怀里……”赵云端念着话本里的文字。
“揉在怀里不痛吗？怎么还要狠狠地？”
“夫君的头靠在我耳边说：‘娇娇，我真想狠狠地把你……’”
“怎么又是狠狠地，这个男的是个暴力壮汉吗？”
说到“娇娇”二字，赵云端脑中忽然浮现出傅明也的样子。
男娇娇。
傅明也端碗进来时，见着赵云端仰躺在床上，右手举着话本，嘴里还在念念叨叨。
他迟早有一天会把许嘉给她的这些话本都烧了。
许嘉简直就是在误导少女！
“傅娇娇……”赵云端出声叫道。
她突然出声，吓得傅明也手中的碗差点掉了下去。
傅明也垂着眸，不理她。
他知道她又要开始戏弄他了，自从许嘉告诉了赵云端，他的字后，赵云端现在时不时地就用甜死人的嗓音叫他“叔煜”。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偏叫她念得百转千回。
傅明也夺走了她手中的话本，将她从床上捞起来，把碗筷塞进她的手里。
“哎，”赵云端长叹了一口气，“你照顾我厌烦了是不是？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她说着话本里的词，许嘉偷偷告诉过她，想得到傅明也这种郎君的真心，就要用她给的话本里的这些套路。
赵云端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