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跟说好的不同

    [月岛美咲]:网球部都大赛结束后,迹部会邀请后援团去东京大饭店吃自助晚餐。要来就和我说声吧。

    [五十岚紫乃]:今晚回家吃饭。

    五十岚几乎把眼镜贴在屏幕上。

    五十岚紫乃——她姐居然要回来吃饭。自五十岚响出院后,她们几乎维持互不相见的平衡。她姐晚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归——五十岚响已经习惯。

    当然五十岚响几年前也会表达“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来”云云的关切。

    那时,五十岚紫乃抹着豔丽的妆容,抽着烟,慵懒地躺坐在破旧的塌塌米上——就像垃圾堆里的芭比娃娃。

    紫乃听完响的问题,呼出一口烟。烟萦绕着窄小的公寓,在昏黄的灯光下成为朵朵烟云,拨也拨不散。

    妖冶的女子没有笑,只是淡淡地回应,你没资格问我。

    没资格就没资格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五十岚于是没有再问。只是那天的烟雾,仍在五十岚响心中挥之不去。

    -

    五十岚响在超市徘徊踱步。

    平日只需要煮一人份的晚餐,随随便便买上打折的菜和肉,再发挥不必要的创意,一份不难吃也不好吃的晚餐就大功告成。

    她罕见地拿起没打折的松坂牛肉,六七秒后又放下。在水产区转来转去后只拿起一盒明太子。

    ——今晚煮个意面吧。

    她依稀记得,以前和紫乃去过连锁义大利餐厅,紫乃点了个明太子意面。

    -

    “我真傻......当初会被你打动的我,真是太活该了!”对门的女人哭喊着。

    哭喊之后,传来一阵骚动,好像有谁大力摔破碗碟,孩童随之哭啼。

    五十岚对邻里的骚动已经麻木,他们关系好的时候如胶似漆,一口一个亲爱的;关系差的时候闹得全幢公寓也听见,满口“当初”和“要不是”。就连凌晨三时也能清楚听见他们吵架的声音。

    而最近,他们吵架的频率越来越高,就像把拉得绷紧的弦——结局不是被拉断,就是被放手。

    五十岚转台至佛经朗诵台,一边聆听僧侣诵经,一边吃着那碟凉透了的明太子意粉。

    对面空无一人。

    特地开启铃声的电话响起,传来讯息通知。

    五十岚不疑有他,马上揭开电话——

    [月岛美咲]:看了简讯吗?

    五十岚眨眨眼,回想起月岛好像问过她一些事情。

    噢,对了。是自助晚餐的事。

    [五十岚响]:我会参加。

    [月岛美咲]:OK。那你最好出席决赛的应援,没有应援却去庆功宴可不好看。

    [五十岚响]:都大赛开始了吗?

    [月岛美咲]:冰帝网球部绝对能进决赛。

    [五十岚响]:好吧。

    五十岚总会在这种时刻强烈感受到月岛对迹部景吾的信赖。

    明明连比赛也未开始,就已经笃定他们能够晋级决赛。这种程度,已经是盲信。

    虽说如此,五十岚也很希望他们获胜——不获胜,哪来庆功宴。而且,好歹自己刚熟悉的便宜邻桌也是网球部的正选。

    要是输了的话,忍足会摆出什么表情呢?

    忍足这人总会挂上扑克脸的笑容,说的话模棱两可,待人有礼,筑起一道若隐若现的防线。

    五十岚喜欢有距离感的人,比如她的挂名上司月岛美咲,又比如她的邻桌忍足侑士。留一些空间,才能让人喘一口气。

    更何况说到底,根本没有必要熟悉。

    五十岚收十桌上的剩菜,清洗干净碗碟,开始每日的家务。

    直至当晚临睡前,五十岚才收到来自紫乃的简讯。

    [五十岚紫乃]:不用等我。

    五十岚响写写减减,最后答非所说地回了句“晚安”。

    -

    五十岚今天的便当,是昨晚吃剩的明太子意面。

    虽说冰帝提供自助午餐,但五十岚鲜少到这个有着拱形天花,镶着彩色玻璃,配上西洋风的雕塑的食堂吃饭。

    除了今天。

    她独自坐在冰帝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食堂一角,吃着与食堂不相称的食物。

    其实去哪儿吃饭对五十岚而言都没有所谓,在食堂吃饭与在天台吃饭的分别只在于食堂有空调和微波炉。

    她捲着面条,感歎微波炉的伟大。今早弄便当时失手,把奶油汁一并倒在便当。平时的饭可以冷着吃,但连着汁的话,还是加热较好。

    五十岚听见由远至近的脚步声。

    她没有抬头。在她认知中,自己没有熟悉得会在午膳时找她的同学。

    站着的人无可奈何地开腔。

    “请问……可以坐在这边吗?”

    那是五十岚在冰帝最熟悉的低沉嗓音。

    “随你喜欢。”五十岚吃了口意面。

    -

    “对了,我会出席你们都大赛的应援诶。”五十岚正好和忍足聊起都大赛的事。

    平日虚假震惊的忍足今次着实被吓倒。

    “......你也震惊得太失礼了吧。”

    “不不。只是一想到你会在看台上高叫“胜者是冰帝”——就有些别扭而已......”

    “能不能不要在这些时候诚实地回答。”五十岚并不认为有什么好别扭。“而且我也只参加一场应援。”

    “一场吗……”

    “怎么?很失望?”

    “倒不如说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忍足微笑而不失礼貌地否认。

    “哈哈。”五十岚皮笑肉不笑。“你们最好能呆到决赛。”

    “嗯?这是在为我打气吗?”忍足低头,仰视着五十岚,调侃道。

    “当然了。你们不获胜,我去哪儿吃自助晚餐?”五十岚光明磊落地回答。

    “只是为了自助晚餐吗。真伤心。”忍足刹有其事地夸张叹气。

    “你最好哭出来。”五十岚可不吃忍足这套。

    -

    下课后,冰帝网球场。

    为了即将开始的都大赛,教练安排了比平时更严厉的训练,基础训练直接翻了一倍。

    现在,他们正在跑步。跑步,最朴实无华又实用的锻鍊体能方法,体育部的常规训练项目。

    还剩三圈。

    以迹部为首的正选——基本上都是高一的同学——正遥遥领先其他部员。

    最初,高中网球部的前辈看这群刚入学就‘嚣张跋扈’的后辈十分不爽。但不爽又如何,实力比不上别人,就只有受气的份。

    更何况,真正有实力的人倒不会处处把辈份挂在口边。

    “忍足,我中午看到你们了。”向日跑得游刃有馀,还有空闲时间找忍足聊天。

    “中午?你在说饭堂吗?”平日忍足总是慢悠悠地跑在正选的下游,今天居然老老实实地跟着向日,教练倍感安慰。

    “不要装傻!”向日还有气力吐槽。“那个黑色头发的女生,完全没听你提过。”

    “你早阵子才提过她。”

    “怎么有可能!”向日还处于「女人只会妨碍我拔剑的速度」的心态。“我又不像你。”

    “喂喂……不要诽谤我。”大概因为色气声线和莫名工口的形象,忍足总被朋友贴上奇奇怪怪的标籤。“你前阵子不就说过了吗?那个超——不得了的家夥。”

    向日眼睛写满疑惑,几秒后,发出一声惊叫,惊动了跑得昏昏欲睡的芥川慈郎。

    “真的吗?她是五十岚?”向日只在校外见过五十岚。当时她还是金发,在便利店里多给他一块炸豆腐。

    “总感觉……有些意外。”向日斟酌一会儿,还是说不清这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她今天还自己带了便当。”忍足补充。

    “说谎。”

    “她还加入了迹部后援团。”

    “说谎!!!”

    形象和行为,就像一块块拼不上的拼图。

    “我说……她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向日小心翼翼地问。

    忍足笑着送了他一爆栗,然后迅速跑离现场。向日一下反应过来,便追着忍足跑。

    此时其他正选已经跑完,气喘喘地看着本也该停下的忍足和向日忘情追逐。

    当然,谁也没有告诉他们可以停下。

    日子基本上就是在閒聊和网球里渡过。

    忍足的生活称得上幸福,有个每天会准备晚餐的母亲、在周末会通电话的表弟、志同道合的朋友们、几项成绩不俗的兴趣,和一个有一丁点在意的异性。

    -

    忍足留意到,自己的邻桌在堂上打瞌睡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次五十岚不像刚开始时,没有一下子合眼就睡。她会强忍睡意,手会紧握铅笔,拼命地睁开她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老师,直至最后一秒。

    可怜的老师在堂上感受到人死不瞑目时的神态,没有太过苛责五十岚。

    五十岚的眼睛始终还是合上,发丝随垂下的头遮挡了她的脸容。

    为什么总是睡不够?

    这或者是忍足和五十岚的同桌生涯中,寥寥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

    他还记得,那天早上下着豪雨,连带整天都潮湿得黏乎乎。

    父亲有商务饭局,邀了一家出席。饭店在新宿黄金街附近,过几个街口就是歌舞伎町,显然当时忍足仍未知道。

    在饭局上,妻儿是理所当然的陪衬品。妻子的知书识礼衬托丈夫温文尔雅;儿子的孝顺尊敬衬托父亲的威严。忍足的父亲也只是游戏的参与者,无权质疑这些潜台词。但他父亲始终不想妻儿成了自己工作的砝码,投入这场无意义的竞赛。

    趁着饭局中段小休,父亲悄悄告诉他们,让他们先行离开。

    忍足的母亲坚定地摇头,说在这种环境,有多一人照应扶持更好,让小侑先离开吧。

    “这种环境”是什么环境——忍足侑士还未问出口,父亲便点头同意母亲的意见。他说,那也好。你在我身边,我更好看照你。

    他转头看着忍足侑士告诫他,侑士,你趁早回家,到家再联络我们。记得,不要到处乱逛。

    忍足侑士鲜少看见父亲如此严肃武断,便也只好同意。

    走出饭店的刹那,镜片瞬间朦上一层水蒸气。早上的雨水仍然阴魂不散,湿气充斥在高楼大厦间的街道。

    忍足没有打算到处乱走,晚上的新宿街头从来都不是少年少女的玩乐场所。

    街道混合着烟气、酒气和湿气,霓虹灯招牌写着暧昧的字句,牛郎和应待女郎在街旁招客,名乎其实的糖衣陷阱。

    忍足想快步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但敌不过新宿里老练的大人。

    先生,独自一人太寂寞了。穿着高叉礼服的女士眼影闪烁,打算小鸟依人地倚在男生的肩膀上。

    忍足先是吓了一跳,打算推开她,但手却无处安放。只得退后数步,稳着呼吸佯装平静,说着我还未成年。

    日本的风俗店名义上不容许未成年人士光临,处罚不轻。忍足期望女士们知难而退。

    女士们愣了一下,接着咯咯笑着,哎呀男孩,抱歉打扰你了。风俗店的姐姐近乎怜惜地挑逗未成年的青涩帅哥。

    抹着豔红欲滴的唇膏,女士们继续靠近忍足。

    这么晚了,在这儿想找谁吗?

    像你这样的男生,最好不要在这里流连太久哦。

    人家还以为你是对面店新来的牛郎呢。

    参差不齐的香水混杂一起,随着女士们的迫近越发明显。

    忍足无意识地后退,不知不觉进入至某条小巷。

    ——这是爱丽丝的故事吗?

    忍足不合时宜地想起童年时瞥过的童话故事。

    但他不是爱丽丝,新宿也没有神祕的通道。女士们兴致勃勃的调戏随着小巷内的一声悲鸣而如鸟兽散。

    剩下忍足一人留在幽绿街灯忽明忽暗的小巷。

    无论多少次回想,他总会把自己当天失常的行为归咎为鬼迷心窍。

    他走进了巷中深处。

    某个男人痛苦的悲鸣。重重落下的拳头。骨头碎裂的声音。砰砰跳动的心脏。

    在小巷深处等着他的,不是白兔先生。

    不会认错的,那双锐利清亮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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