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间，两个人都石化了。

    甚至殃及了隔壁桌，和隔壁隔壁桌，他们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我跟你说，遇到这种情况……”

    沈郁杉当机立断，挂了通话。

    她心神大乱，不知道应该先处理哪头。

    一秒的犹疑，章之影电话打过来了，她只能先微信解释情况，打字的手飞快跳跃。

    [远山青：误会，别报警，我处理一下立刻给你回电话，我保证！]

    对方秒回。

    [Y:你不会被挟持了吧？]

    看情况收不住，沈郁杉只能先去解决燃眉之急，胡乱看了眼淮澈：“我可以解释！等我一下。”

    然后留下了一个慌乱的背影。

    直到她回来，淮澈都没收回情绪，他凝视的眸光中有种说不清到矛盾。

    纳罕中带着茫然，委顿中带着惴惴。

    独独没有沈郁杉意料中的愠色。

    在淮澈眈眈的目光中，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嗫嚅着，她终于憋出一句话：“对不起。”

    淮澈垂下眼皮，夹了口冷掉的豆腐：“你为什么来泽让？”

    这问题来的时机似乎和她的预想完全不同，始料未及。

    迟疑了两秒中，她猜想对方接受了道歉，深深换口气。

    “你觉得这里不好吗？”

    她脱口后才意识到，这与她预先想到的答案大相径庭。

    在车上时，她打的腹稿是：

    因为喜欢这里自由的空气，喜欢这里超脱的诗意。

    那答案符合她追求文艺的气质，现在这个有点步步紧逼的不识趣。

    她嗟悔不及。

    淮澈颇受用似地点头：“是挺好的。”

    直到两人分手，沈郁杉都没能懂今天淮澈的用意。

    “我问你一个问题。”沈郁杉在副驾驶拉着安全带调整坐姿。

    开车的明言过了很久才意识到，是在跟他搭话。

    毕竟这车里没第三个人了。

    “您要问为什么不是春和姐来接您吗？”明言注视着前方，“她忙着检查客房。”

    沈郁杉因他的憨厚淡笑：“不是，我想问……”

    “算了，你肯定不知道答案，还是我自己想吧。”她自己下了结论，明言本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也没再接话。

    “嘀”

    屏幕上跳出二手交易平台的信息。

    她点进去。

    [SYYEMS787：时间另约吧，只是得等几天，我有点忙。]

    她生怕对方跑路，现在又出现，立刻回复。

    [远山青：好。]

    又补充道。

    [远山青：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吧，我不常上这个软件。]

    没收到回复。

    直到她们回到民宿,消息才发过来。

    [SYYEMS787：不方便。]

    没有余地。

    沈郁杉愈发苦恼，完全想不出对方能和她有什么牵扯。

    那个唯一有牵扯的人，和卖家IP归属完全不同。

    甚至当年和这件事有过一点关系的人，IP都不在滇云。

    晚上，章之影的电话又打来。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沈郁杉趴在沙发上，声音有点闷：“说来话长，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跟你讲，不过也不太重要。”

    一只大脸加菲猫缓缓过来，往她怀里挤。

    她顺顺淼淼的毛，小猫就懒懒躺下了，乖得要命。

    章之影：“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沈郁杉！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请问我有什么事能瞒过你，章大小姐？”沈郁杉无奈。

    听筒对面的人回味了一下：“也是，你这人一向不会扯谎。”

    “对吧？”她认同地回完，才意识到章之影这话也算不上夸奖，又恢复萎靡。

    “喵”伴随着碰撞声，沈郁杉的第二只猫出场。

    与淼淼相反，明天是只完全不安分的布偶猫，半月拆家大王。

    它争宠似的，绕着沈郁杉转圈，叫个不停。

    章之影语调难藏喜悦：“我的乖乖鹅子明天是不是在你旁边？”

    “明天！”沈郁杉显然在跟猫掰扯，“安静一会儿，妈妈在打电话。”

    “沈郁杉，你不准凶我鹅子！”

    她无奈：“要不您明天打个飞的把它带回黎州？”

    “我倒是想，不过我哪有时间照顾它。”章之影话锋一转，截断了沈郁杉上一秒沉浸的情绪，“那卖家最后都没现身？”

    这思路够跳脱。

    “对，但是约了下次。”她翻了下身，眼神对上天花板，“我觉得这条线没戏，这人像是在玩我。”

    “也说不定……人家真的有事。”章之影下判断，“不过这画如果不在栖梧手里，她到底是怎么提前抢注的呢？”

    “你想不明白，我也想不明白，不然我也不至于赔了二十万。”

    听筒中传来长长的叹息：“著作权官司是真难打，维权之路真的是慢慢亦漫漫。”

    “有没有什么办法查到他具体的IP啊？”沈郁杉灵光乍现。

    “姐姐，事情要这么简单我早给你查了，这是违法的。”章之影郑重地说。

    “那还是说这条路走不通，除非那人下一次真的赴约。”

    “差不多，”章之影有些泄气，“还是我学问不到家，不然这官司根本不可能让你输，我高低得再去多研读几遍著作权法和历年的著作权官司。”

    “你本来就不是学著作权法的，让你从国际法跨界打著作权官司已经让你很为难了，我知道的。”沈郁杉坐起来，“没事，不急，我现在退圈了，有时间能等。”

    “还不回家？”听筒中远远传来一个男声。

    应该是保安。

    沈郁杉反应过来：“现在都十二点了，你还没离开律所？”

    “快了，快了，”章之影头和肩膀夹着手机去关灯，“我已经结束了……”

    “大小姐，您要不还是去继承家产吧，您这工作时间也太非人了吧？”沈郁杉起了怜悯之心。

    “不准再说这句话，这是对我的侮辱好不好！”

    “好好好。”

    章之影：“电梯来了，不跟你说了，你记得事情有进展及时通知我。”

    “忘不了你。你晚上回去注意安全，和我保持联系，到家一定要给我发消息。”沈郁杉忙不迭叮嘱。

    “知道了知道了。”

    电话挂断后，只有章之影一个人知道她等下要面临什么。

    她们公司大楼电梯十一点半就关停了。

    -

    一星期后，卖家终于又联系了沈郁杉。

    [SYYEMS787：明天下午五点，三川茶馆。]

    [远山青：好。]

    她看了眼日历，明天刚好是新义工来的日子，她要去接人，顺便赴约，一举两得，也省得来回折腾。

    得知新义工要来，半月中第一个欢呼雀跃的人便是邓茗。

    她等这一天等太久了，她太想要此时可以来人分担她的工作了。

    可当她知晓沈郁杉要亲自去接人的时候，心里凉了半截，他们几个正式员工都是自己进村的，这个新来的义工老板竟然亲自去接，怎么看都来头不小。

    倘使来人是老板的关系户，那不仅没人能帮她，说不定还得看人脸色行事。

    她越想越愤懑。

    直到沈郁杉出门，她都没出来打招呼。

    “邓茗呢，她不是最喜欢凑热闹了，”沈郁杉习惯了吵嚷，没人来闹她倒有些不适，“又一直盼着新义工来，怎么没见她人影？”

    “花房，”程昂从做果汁的间隙中答，“这会儿该是和春和姐学着料理您那花儿呢？”

    “嗯？”沈郁杉昨日出去拍照洗出了很喜欢的照片，兴致延续到今日，莞尔道，“她不整天说我那花房华而不实，说那些花比我还难伺候？”

    “她……”程昂找补不回来。

    意识到邓茗每天找他吐槽的内容老板都知道后，程昂脸上有点挂不住，但读出老板眉眼中的笑意后，他才恍然大悟。

    沈郁杉不过是拿他们寻开心。

    以及老板今天心情不错，今天是个和老板提条件的好时机。

    但此时沈郁杉没给他留时机，便出门了。

    沈郁杉一坐进车里就想起那天忘记加油的尴尬事件，这一次她的油表可是满的。

    如果她那天是那么粗心，也不至于有后面事。

    她现在都不知道再次见到淮澈，该是何种面目。

    不过这个问题也没什么好考虑的，毕竟他们再见到的几率还没她的官司反转大呢。

    沈郁杉先的去机场，新义工十二点的飞机到日在，从泽让开车要五个小时才能到。

    她甚至怕新人认不出她，前一晚手工做了迎接的牌子。

    但她在出站口从等到快一点都没等到人，翻出微信给女孩发消息和语音通话，都没收到回复。

    又打开微博，在私信里翻了半天，找到了那个长长小作文后面的电话。

    拨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听到机械的提示音后，沈郁杉冷不丁在近冬季的时间生出一身燥热，脑门开始冒汗。

    她和工作人员确认了一下，她买的那个航班没有延迟，按时到达了。

    这使她更加慌乱了。

    沈郁杉在机场附近找人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陌生号码。

    她平时不接的，但这一次鬼使神差接了。

    “姐姐，我已经到日在客运站了。”听筒里的女声是稚嫩的。

    她反应了一秒钟：“你没坐飞机？”

    “我怕跟您说了您不同意，”女孩说得小心翼翼，“路上才给您发消息，您应该没看到吧？”

    沈郁杉回回神，想起播语音通话的时候，好像是有新消息弹出来，她心急没细看。

    只看到了她快到的消息。

    “不好意思，我没注意。”

    “机票太贵了，我退了，”女孩骄傲地说，“我这次火车转汽车才花了不到六百块钱，便宜一半呢！”

    沈郁杉失语，她想的不是省多少钱，是得坐多少小时受多少罪才能到这。

    两千多公里，坐绿皮至少得两天吧？

    她没坐过绿皮，对绿皮的速度没有真切概念，却也听闻它速度慢的，深深地佩服女孩的毅力。

    她是吃不了这个苦的。

    “你在附近找个餐馆先吃饭，钱到时候给你报销。”

    “不用，我在火车上吃过了，”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姐姐，我就在客运站最近的这个小卖部等你啊，您路上开车慢点。”

    “电话打完没？”有方音的中年女声在噪杂声中进入沈郁杉的耳朵。

    她大概明白了，女孩手机应该没电了，此时可能是借的手机打的电话，也迅速结束了通话。

    回日在的路上，沈郁杉的脑子都在算时间，她怕这一次是自己要失约。

    本来她以为半个小时就能接到人，现在多耗了半个小时，回日在县城紧赶慢赶也要四个小时，中途有一点状况就会迟到。

    她不该高估自己的时间管理能力。

    回程中，沈郁杉一遇到堵车就心烦，焦躁，惴惴不安。

    好在后三分之路程异常顺利，甚至一路绿灯，她成功在四点五十在客运站接到人。

    来不及任何寒暄，她踩着油门就往花鸟市场来。

    “现在不要跟我讲话，等下跟你解释！”她急切地叮嘱。

    女孩被她的雷厉风行震撼，颇崇拜地点头回应。

    汽车转进目的地所在街道的时候，远远便看见围了很多人，水泄不通，堵住了去路。

    地点正是花鸟市场大门口。

    沈郁杉放缓车速，从导航上看，得穿过人群才能到三川，她只能提前把车停了。

    她看了眼时间，4：58。

    又迅速翻出车上的充电宝，看向副驾驶的女孩：“你叫……”

    “关婷。”女孩抢答。

    “好，”她把充电宝递过去，准备开车门，声音渐远但语气渐快，“我想你应该还是没吃饭，现在去附近找家店，必须吃，待会我直接把钱转给你。”

    不容女孩拒绝，她补充道：“我回来可是要检查的。吃完饭发消息给我，我结束了就带你一起回来，我没结束你就在店里多待会儿。”

    然后，不等回复，飞奔着就离开了。

    她从未如此赶过时间。

    接近人群时，她本想从侧边过去的，但是路边都是车更难过，只能从人群夹缝中前行。

    吵嚷声越近她越焦炙：“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她的前行并不容易，看热闹的人拥着往里进，她也被推推搡搡，好几次差点摔倒。

    倏尔，吵扰声骤然放大。

    “出来了出来了！”有人大喊。

    她下意识循声望去，攒动人头挡住了她的视线，她完全看不到有用的信息。

    “退后！都退后！”铿锵有力的男生又从那方向传来。

    人群这才开始松快，迅速往两边扩散，中间逐渐留出路来。

    沈郁杉也被催动着挪动，但因为人群拥挤着，她的移动完全不受控。

    看到围观目标时，她仍没能完全退出来。

    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黢黑的中年男人双臂被反剪着往前走，左右是两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性。

    中年男人步伐拖沓，振振有词：“我怎么了警察同志？您不能冤枉好人啊！”

    沈郁杉想过去，但又意识到可能妨碍公务，退了两步。

    电光火石间，她又抬头看了眼。

    那个警官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