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威

    午后余晖顺着帘布没拉紧的缝隙投进屋内,带来些许光亮。

    程祈时被电话铃声吵醒,睁眼后愣了许久,才从大脑宕机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伸出胳膊努力去够床旁放着的手机。

    久睡后的眼睛不能够适应强光,程祈时半闭着眼将亮度调至最暗,这才定神仔细看清上面的未接来电——

    贺南意拨了四个,程洲两个,连顾淮之都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这三个人名混杂在一起简而言之便是大事不妙,程祈时如同被浇了盆冷水般清醒过来,连忙给贺南意回拨电话。

    铃声响了许久也没人回应,程祈时等得有些不安,手撑着床沿坐起来,顾及江寄舟还没起,她刻意放缓动作,然而还是将躺着的人扰醒。

    江寄舟眼也没睁,伸出手搭在程祈时腰腹处,带着睡意问道:“怎么了?”

    “南意给我打电话了。”

    程祈时刻意略去另外两个人名,好在江寄舟这会儿没睡清醒,没有揪着这点继续问。

    “几点了?”江寄舟没等程祈时开口,便自问自答:“应该是下午了……你们晚上有约?”

    “没有。”

    江寄舟维持着环抱程祈时的动作,困得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嘟囔了一句:“那她找你干嘛。”

    程祈时接连拨了两个电话过去都是忙音,没再继续,将视线转向江寄舟。

    他眉眼生得实在昳丽,也就睡熟时薄唇紧抿,才能分辨出本身是清隽寡情的长相。

    程祈时指尖从他鼻梁处划过,落在唇角,带了些坏心思,稍稍用力按了按,又在江寄舟有所动作前收回,甚至行云流水般直接下了床。

    她动作是潇洒的,在床边站稳时腰椎处发出的声响也足够让房间内两人听清,不知是不是程祈时的错觉,她好像感觉江寄舟极低的轻笑了一声,但等她定神看过去时,男人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熟睡,仿佛没听见动静。

    程祈时轻撇了下嘴,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

    正如江寄舟所说的一般,这会儿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拜几天后将要路过的台风所赐,此刻远边天际泛着暖光,大片火烧云铺在蓝天之上,有种不切实际的美感。

    正当程祈时犹豫喊客房服务还是让人去她最爱的日料店清场时,贺南意的电话不偏不倚,拨了回来。

    “你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程祈时好声好气地解释:“刚睡觉呢,没看手机。”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着!”贺南意刻意压低音量:“你赶紧来我家,老爷子把我哥喊回来了!”

    叶北屿回来了?

    程祈时不可置信道:“他不是在外派吗?”

    虽然早在几年前就有传言说程叶两家有联姻的意向,但昨晚还是两家人头一回就这件事正式会面,叶老爷子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第二天就将正在欧洲外派的外孙喊回来相看。

    程祈时略微思考几秒后就反应过来了,叶北屿这次回国恐怕是有公务在身,顺带让他们俩见个面而已。

    果然——

    “我哥是在外派,但最近正好要回国述职,老爷子留他在平城住一晚。”

    贺南意语速急促:“我不知道你爹从哪儿听到了风声,现在带着你哥上我家里来了。”

    程祈时一时无语:“程洲和程思泓过去干嘛?”

    打扰人家祖孙天伦之乐??

    要带也该带她过去啊,程思泓再怎么能耐也不能代替她去和叶北屿结婚。

    “说是和老爷子聊工作上的事。”贺南意往客厅内看了眼,又扭过头来同电话那端道:“总之你现在赶紧过来吧,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说完这句话贺南意便撂了电话,程祈时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什么样的气氛不对劲,只能听见系统刻板冰冷的“嘟嘟”声。

    这都什么和什么。

    程祈时听得出来贺南意是背着旁人和她打的这通电话,再拨回去估计也不方便多说,没打算给好友制造麻烦,只好拨通顾淮之的电话。

    “我还以为你记不得我号码了呢。”

    电话拨通后便得到顾淮之的冷嘲热讽,程祈时不欲与他拌嘴,直截了当道:“你知道叶北屿回来了吗?”

    “知道。”

    “昨晚陆三组局,我们俩都在。”

    程祈时一愣,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顾淮之将财务送来的报表合拢,自办公桌前起身,给程祈时解释:“叶北屿是我旧识。”

    说是旧识也不准确,严格来讲算是久不联系的发小。

    叶家于南海一代发家,小辈都被送往港城启蒙,顾淮之和叶北屿做了十年同窗,后来被家里长辈送去英国求学,自然也没有以往亲密。

    算起来,昨晚还是两人近三年来头一回见面。

    顾淮之自然不会和程祈时解释那么多,接过助理递来的车钥匙,往电梯方向走。

    “你现在在酒店内?我送你去叶家。”

    程祈时被一连串的话砸得有些发懵,音量顿时高了一个八度:“停停停!你怎么都不问问我的想法?”

    她真情实意地控诉道:“顾淮之,我发现你现在根本不尊重他人意愿,我有说我要去叶家吗?”

    从内心深处来讲,程祈时巴不得程洲父子和叶老爷子闹点不愉快呢,说不定就能把联姻这事给糊弄过去。

    当然她也知道这极不现实,且不说程洲惯是长袖善舞之人,就算真的发生了些小矛盾,也往往不会放到台面上说,更别提闹到如此难堪。

    “那好,”顾淮之极其听劝,语气甚至有些平淡的讥讽:“请问尊贵的程女士,愿意让我来您的酒店楼下接您,一同前去坻海庄园吗?”

    程祈时直接拒绝:“不愿意。”

    顾淮之语塞:“……”

    酒店客厅正对江面,程祈时望着被火烧云染成绚烂色彩的天际,漫不经心道:“我现在过去干嘛?是程洲和老爷子闹不愉快我去给他解决后事?还是和叶北屿坐在一个房间里面对面相看?”

    无论哪一种程祈时都不乐意。

    顾淮之轻笑,程祈时敏锐地从他语气中分辨出愉悦,听他道:“程洲留下的烂摊子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会以为叶余风看得上他那些家产吧?”

    近些年来,随着第三产业的兴起,所谓Old Money和New Money的界限也逐渐模糊,很少有人再提起之间区别。

    但这并不代表曾经的天堑就此消失,只不过被众人藏匿于心底,各有抉择。

    早在顾淮之祖父那一代,迫于生计,年幼时便随家中长辈前往南洋谋生,靠着极具前瞻性的投资目光,50年代初期便已是坐拥数十家房产公司的顶豪家族,商业版图持续扩大。顾淮之的父亲,也就是程祈时姥爷,更是在世纪初时激流勇进,成立江宁集团,涉足互联网等新兴产业。

    与之相比,程家成立仅二十余年,程祈时读小学时才登陆创业板的星娱传媒着实有些不够看。

    当年顾言之与程洲结婚,港媒标题尽数标明“下嫁”二字,其中差距,可见一斑。

    顾淮之不是没听过程祈时要和叶北屿联姻的传言,也对外甥女的近况颇为上心,闹到现今局面,属实是他低估了程洲的胆大程度,没想到程洲胆敢绕过顾家,径自订下婚约。

    古时有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家族联姻之事常有,可顾家一早接去锦衣玉食养大的小辈,没有替程洲分忧的责任。

    这些话顾淮之自然不会与程祈时过多解释,电话两端顿时仅剩双方沉默的呼吸声。

    直到——

    “你站那儿做什么呢?”

    熟悉的木质香调沁入鼻息,程祈时迷迷糊糊想起这是她给江寄舟挑选的须后水的味道,同自己的发香喷雾是同一系列。

    伴随着电话那端顾淮之瞬间愠怒的脸色,江寄舟自后方环住程祈时腰身,轻车熟路凑近她耳畔,语调亲昵暧昧:“我把胡茬剃了,现在还扎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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