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祈时刚结束期末周没多久，精力不足，时差也倒得混乱，陪着贺南意在「Vault 007」坐到两点多时便有些待不住。正巧宋承钰发消息来说在门外找不着入口，便主动起身，出门去找人。

    「Vault 007」的地理位置并不偏，坐落于CBD附近，距离江边也仅有十几米的距离，定位本就是给富家子弟们玩乐聊生意的场所，经常能半夜三更听到跑车过街的引擎声。

    程祈时推开门后便被热浪扑了满面，潮意顺肌肤蜿蜒而上，还没等她完全适应空气中的温度，甫一抬头，视线正对上江对岸高楼大厦上的亮起的腕表广告。

    瑞士高端奢华手表品牌的广告重心自然放在腕表本身，即便如此，于影片最后一掠而过的身影依旧熟悉又陌生，令程祈时有种陷入热气沼泽，几欲无法呼吸的错觉。

    “你站这儿看什么呢？”

    程祈时一身黑裙，站在深夜路边并不招人眼球，奈何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实在夺目，连颈间带着的满钻太阳花项链都失去本身锦上添花的功能，宋承钰隔着几米外的路口处便注意到她了。

    顺着程祈时目光望去，宋承钰也瞧见江对岸大厦上的动态广告，轻啧了声：“这不是江寄舟吗？”

    程祈时冷不丁听到男人名字，目光淡了淡，扯出点笑意，“不待见他？”

    “刚抢了我哥一部戏约，”宋承钰哼声，“我哥指着拿去冲奖呢。”

    圈内同龄男星间多有竞争并不稀奇，她也从不过问江寄舟工作事宜，听闻此话，程祈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图，将视线转投街角处。

    街角停着的黑色轿车于夜色中并不显眼，唯有明黄色车牌伴着银色三角车徽，彰显来者身份。

    “贺南意在吧台那儿坐着等你。”

    程祈时微扬下巴，示意宋承钰往室内那处看去，又抬起手点点轿车停靠处，“有人来接我，先走了。”

    宋承钰察觉出她情绪不高，知趣地没有挽留，看着程祈时往轿车方向走去，吹了声口哨转身往「Vault 007」内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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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轿车没有关车锁，程祈时绕到另一侧拉开后排车门，见坐着的男人正好抬眼看过来，轻撇了下嘴。

    “顾总这个点，怎么不继续加班了？”

    “来接你比较重要。”

    顾淮之对她的阴阳怪气熟视无睹，摘下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伸手揉了揉眉骨。

    程祈时没把他随口胡扯的话放在心上，上车后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又拍了拍前排司机位置的后背，道：“你们顾总一个月给你发多少工资啊，凌晨两点多还陪他在这儿接人。”

    “程祈时。”

    顾淮之语调平稳，听不出多少情绪，“我送你回云潮天华。”

    云潮天华是顾家在平城为数不多的房产项目之一，定位高端，程祈时在那儿的房子，是顾淮之作为亲舅舅，送给她的成年礼物。

    程祈时面上神色一变，望着车窗外尚算繁华的夜景，没有开口。

    顾淮之说完这句话后也没了动静，轿车驶过几个路口后才继续吩咐道：“这几天把该见的朋友见完后，下周一来江宁报道，我带你去办入职手续。”

    江宁集团是程祈时姥爷一手创立的科技公司，自长子意外去世后老爷子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只能勉强掌管着新加坡那边的实业。顾淮之本科尚未毕业时便已能独当一面，如今更是公司内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程祈时回过神来，在轿车经过庆延路时往左侧指了指，“往左转，送我去四季华庭。”

    顾淮之做什么打算程祈时心里很清楚。

    他和顾言之并不是一母同胞，但顾家人丁稀少，这一辈嫡系只剩下他们两人，程祈时虽然管顾淮之喊小舅舅，但实际上只差了五岁有余。

    程洲替程祈时找好了嫁去叶家的路，顾淮之却希望她走另一条。

    听她这么说，顾淮之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在程祈时下车时，伸手挡住即将关上的车门，指关节因用力而显出浅青色的筋络。

    “改变主意的话，随时来找我。”

    -

    四季华庭是平城内数一数二的奢华风酒店，花纹繁复的大理石阶面上浅金色立柱撑起高达五米的层高，落地玻璃窗将户外江景展现的淋漓尽致。

    程祈时的行李早在飞机落地时便被工作人员送至酒店顶层的套房内，算上今晚，已经是她在这儿住的第四天了。

    程洲那儿她不乐意去，云潮天华只要入住便会通知顾淮之，程祈时本意没想让他得知自己回国的事，没想到今天去了趟叶家，到底还是给顾淮之听到了风声。

    通往顶层套房的电梯内只有她一人，程祈时伸手按住自己颈骨，一边打圈按揉，一边想着要不要喊按摩师上楼，在房间内做个精油SPA。

    深夜想约的人远在几百公里外，即便如此，程祈时仍不想亏待自己。进套房后便拨打内线电话，和前台服务人员说明了自己需求，没过多久便有带着持业证书和配套工具的按摩师敲门。

    套房北侧的按摩房自她入住以来首次派上用场，落地窗外正对着一览无余的江畔夜景，隔壁高楼伫立的写字楼内仍亮着零星灯光，连对岸江景也显出几分寂寥。

    虽说这会儿在加州时间刚过午时，但经由几天不甚成功的颠倒时差尝试后，程祈时只觉身心俱疲，人清醒着没太多困意，可思绪却乱作一团。脑海中一会儿是叶家红木雕琢外的园林景色，一会儿又是顾淮之拦住车门时手上的淡青色筋络，最后却想起那条蕴含着拒绝意味的消息，像在头上浇了盆冷水，霎时将她打回现实。

    “是这儿太用力了吗？”

    按摩师察觉出程祈时身体微微战栗，一时慌张，不知是不是自己手下动作重，才让后者有如此反应，连忙放缓手中动作。

    程祈时脸朝床面，说出口的话也发闷：“没有，你做的很好。”

    酒店内按摩师专业素养极高，即便处于私密空间内，也保持着沉默，不会给人以边界感模糊的不适，更不会因此影响按摩体验。

    夏日破晓时分也比别的季节早一些，程祈时被按得迷迷糊糊，一套流程结束后被按摩师轻柔唤醒，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下床时险些左脚绊右脚，跪倒在垫子上，扶住额角，轻叹了口气。

    “你先回去吧。”

    看了眼客厅内时钟上显示的时间，程祈时还未被资本主义完全侵蚀的良心多少有些不安，决心等按摩师走后，再通知酒店前台，给人多加些小费。?

    按摩师完成自己的工作，又叮嘱程祈时几句注意事项后，这才离开。

    -

    还在新加坡留学时，程祈时多住在顾家老宅内，虽然没有直系亲属在身旁，但衣食住行亦由专人照料，每日护理工序早中晚一道不落，大有发展成花瓶也要成为最好看那一只的趋势。

    大抵是顾淮之看不下去眼，觉得将人养的过于骄纵，中学阶段将她送去欧洲求学，本科阶段又申请读了双学位，在繁重学业压力下，成功将程祈时的公主病磨去大半。

    即便如此，该有的日常保养程序也耗去程祈时近两个钟，从浴室内出来时，天光已不是微微破晓的程度，旭日从云层中穿出光束，在微光粼粼的江面上投下细碎金光，即便一宿未眠，见到这一幕时，程祈时竟出奇觉得神清气爽，全然没有熬了一宿的疲颓。

    正当她翻看酒柜，试图从里面找出感兴趣的佳酿，准备独自去阳台上小酌一杯时，套房门口处忽然传出动静——

    独居时感官总会被无限放大，程祈时下意识抓紧离自己最近的酒瓶，举在胸前，面色紧张瞪大眼看向门口处。

    推门进来的男人显然也没料到客厅酒柜旁站着人，右手插在兜里，左手还握在把手上，偏头沉吟着打量程祈时。

    看清来人模样后程祈时不由自主松了口气，这一泄气，险些没抓稳酒瓶，又惊出一身冷汗，恼羞成怒地瞪了眼江寄舟，语气也染上嗔怒。

    “赶紧进来把门关上！”

    江寄舟浑身上下除了手机别无一物，身上的条纹T恤甚至还是前几天走机场造型时穿过的那件，唯一能算得上艺人修养的只有戴在头上的牛仔鸭舌帽，但也没能遮住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反而像是刻意搭配的点缀，毫无惊扰佳人的自觉。

    “慌什么。”

    江寄舟语气带笑，调侃程祈时：“反正程大小姐只手遮天，能替我把这些桃色新闻摆平的吧。”

    话是这么说，他倒也没有逆着程祈时的意思，将门关上后甚至顺手锁住，这才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搁在入门玄关处。

    “不欢迎我？”

    换完鞋后也没见程祈时过来拥抱自己，江寄舟往她站着的方向走去，走近后看清玻璃瓶上的字，有些奇道：“你什么时候爱喝酸口的酒了？”

    程祈时抓起酒瓶时心中唯一想到的只有要以何种姿势自卫，哪顾得上看酒瓶上的字，被江寄舟一提醒才低头看清，没好气地塞到他怀里。

    “你少管！”

    两人许久未见，江寄舟对她这会儿格外骄纵的大小姐脾气也有所了解，接住酒瓶放入酒柜，又选了支贵腐，半哄道：“去喝一杯？”

    他对程祈时极其了解，顺毛也顺的得心应手，程祈时都不消看清瓶身上的字，光看瓶口设计，便知道他挑的是自己最喜欢的那款酒。

    原本她也准备取那支酒出来的。

    程祈时冲阳台方向扬了扬下巴，意思表现得很明显。

    江寄舟从酒柜上方的玻璃柜内取出酒杯，递给程祈时，又走到一旁开放式厨房内，寻找中岛台下柜子内放着的开瓶器。

    程祈时看着手里的酒杯，又看看阳台外的躺椅，神使鬼差间，抛出一个问题。

    “你说你在这儿同我喝酒，会不会被娱记拍到啊？”

    江寄舟开瓶动作一停，像是有些不可置信，连桃花眼都因笑意而弯成月牙状。

    “面对着江呢，能拍到什么？”

    酒店顶层高逾百米，又有几十米宽的江面横跨于前，哪怕是最顶级的长枪短炮，也只能拍到酒店外壁反射的自然光，怎么可能看得清阳台上的人在做什么。

    再说了。

    “要真能拍清，可不是上娱乐头版的事。”江寄舟顺利将酒瓶打开，走至程祈时身旁，微微低眼，看着液体倒入杯身内。

    “那大家都得知道，四季华庭顶层套房内的躺椅，有多硌着慌。”

    江寄舟视线在程祈时手肘处停留几秒，又顺势移开，看着眼前人逐渐变成绯色的耳垂，像是要强调什么一般。

    “到时候可没人会在意我是不是你的秘密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