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ault 007」作为平城最富盛名的品味清吧，别的不必多提，光是高昂的入会门槛便能劝退不少人，也正因如此，藏匿于平淡无奇外表内的富丽陈设像是销金窟一般，稍有不慎，便让人沉醉于此。

    三两杯酒下肚后，贺南意便有些耐不住，全然不顾还没赶来会所汇合的宋承钰，也不管两人此刻的穿着并不适合跳舞，拉着程祈时就要往舞池中央冲。

    程祈时喝的不如她多，这会儿也没兴致陪着贺南意胡闹，敷衍着跳完几曲后便靠在一旁墙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翻看着手机。

    凌晨一点的消息列表，除了她那名义上的后妈在十几分钟前象征性的发来一条【时时今晚回来睡吗？】外，连群聊都是寂静的。

    点开朋友圈却又是一片歌舞升平，不同时区的好友们分享着自己的精彩日常，衬得沉默无言的私信列表更为寂寥。

    程祈时挑着几条构图有趣的动态点了赞，又觉得围观旁人生活着实没意思，拇指上滑退出软件后滑动主屏幕，将手机内数量不多的软件来回翻看了遍，确定自己没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消遣后，遂而锁屏。

    和她这厢百无聊赖的状态截然不同，舞池中的贺南意仿若如鱼得水，旋转时随意招手便能博得一片叫好声，偶尔露出些许笑颜，更是引起场内一片骚动。

    「Vault 007」就是有这样的魅力。

    与所谓的荷尔蒙，性冲动无关。真实的成人世界充满着算计和讨好，即便弥漫着声色犬马的暧昧气氛，也逃脱不了这里本质便是为公子哥大小姐们提供社交的场所。

    她们都有足够的资本挥霍，是名利场上众人追捧的明珠。

    程祈时微微敛目，将身旁人带有讨好意味的注视收入眼底，轻挑眉梢，钻石点缀成的耳饰在长发间若隐若现，更添几分旖旎。

    “程小姐。”

    站她身旁的男人年纪并不大，见自己的视线被程祈时注意到，忙不迭开口自我介绍：“我是中环建材沈总的……”

    程祈时对此并不在意，伸出食指轻抵在自己唇中，尽管面上没多少表情，落得旁人眼中却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男人思索半分，试探性开口：“没想到程小姐也对这种地儿感兴趣。”

    程祈时在平沪两地社交圈内算是极为神秘且话题度高的存在，且不说她母亲顾言之和程洲那些闹得两家人不愉快的往事，就是顾家和程家内部，该有的八卦往事也一点不少。

    程祈时年纪尚幼时便被家里长辈送往新加坡就学，顾家在那处儿产业办的极大，说是只手遮天也不为过。不少人都猜测顾言之是不是被程洲伤透了心，决心将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

    然而程祈时去新加坡读书后，顾言之却消声觅迹，想象中母女二人生活在一处的美好情境并未发生。而程老太太那会儿对程祈时的态度也极为坚决，接连开除了好几个在背后嚼舌根的星娱员工，还因此在董事会议上落了程洲面子，对程思泓兄弟俩的态度也极其不善。

    但到底都是近十年前的往事了。

    程祈时在新加坡读完小学后，又被送往欧洲留学，如今在美本科读完三年，也没见程洲在公司内部给她安排半点职位，反而将程思泓带在身边亲自教育。

    程家老爷子已退居二线，程老太太对儿子的这些行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没有多年前那般反对。如此态度，闹得本就在观望程家情形的人们各自心怀鬼胎，不少人都认为程祈时哪怕有顾家在背后支持，也难从父兄手里讨得什么好处。

    沈亦文是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程祈时的。

    近期可没有哪条传闻说，这位大小姐摆驾回国了。

    程祈时面对他讨好似的搭讪，并没有太多反应，反而扬起手，将一旁的调酒师喊来。

    “调两杯上次的酒。”

    喊来的调酒师恰好是她们上次来时遇到的那位，程祈时不担心他对自己没印象，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才微微偏头，语调漫不经心，“这儿的酒不错。”

    这是邀请他喝酒的意思？

    沈亦文仔细地觑着程祈时脸色，在他印象里这位大小姐虽然家庭关系复杂，家族产业眼瞅着也落不到她手里，但却是个性子高傲的主，和她母亲一样被保护得有些天真。

    名门贵女们眼高于顶，耻于在风月场上多露几分心思，更别提费心讨好人，除了娶回家去当摆设花瓶，甚至还不如外面的美人来得知心意。

    沈亦文一时摸不透程祈时话中含义，更不知该如何开口，而程祈时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自顾自的用左手食指给自己右手中指关节处打转按摩。

    “我刚还在找你人，怎么躲到这里来——”

    空气中的沉默被瞬间打破，程祈时不自觉往音源看去。

    凑过来的男生顶着一头棕发，左耳上戴着形状夸张的耳钉，宽大的花纹T恤下配着破洞牛仔裤，像极了前些年江浙沪穿搭最流行时期的精神小伙，从头到脚写着“哥又土又有钱”几个大字。

    “哟，这是你新叫过来的妞？可以啊，不过怎么忽然换口味了。”

    程祈时不自觉皱了下眉，还没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的沈亦文几乎是当下心下一惊，连忙将男生推离自己远了些。

    “你乱说些什么，这位是星娱程总的女儿。”

    沈亦文正欲向程祈时解释刚才发生的乌龙，还没想好措辞便被调酒师打断：“时姐，另一杯还是给意姐送过去吗？”

    程祈时伸手，从木质托盘上接过调酒师送来的酒杯，送至嘴边轻抿了一口，感受到果味与酒精碰撞而产生的味觉刺激，轻扫一眼调酒师，眉眼举止中仿佛写着“废话”二字。

    沈亦文面上明显一怔，程祈时却连半缕眼风也没给，径自从高脚椅上起身，端着酒杯走向远处卡座。

    冷色调霓虹灯照耀在她黑色绸质连衣裙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隐约可见后背上的蝴蝶骨仿若展翅欲飞，随意散落的长发随着步伐轻柔晃动，即便只是背影，也能辨出万种风情。

    “星娱程总的女儿？那不就是程思泓的妹妹吗？”

    友人反应过来后连连啧声，“怎么从没听他讲过，还有个这种级别的妹妹。”

    沈亦文本就因为自作多情的举动面上火辣，听到友人这话后更是嗤笑，再看不出先前小心翼翼讨好的模样。

    “程思泓能和你说这些？他可巴不得没这个妹妹呢。”

    友人嗅到八卦的气味，又凑近了些，“怎么说？”

    沈亦文没好气地和友人解释道：“他爸和前妻留下的女儿，又差了没几岁，同父异母还不如陌生人呢。”

    “他爸前妻……”

    友人思索半晌，惊道：“那不是顾家的那位吗？”

    “所以说，”沈亦文正心烦，将自己位置前摆着的鸡尾酒一饮而尽，语气讥讽，“这些名门贵女们自诩清高，架子摆的极高，实则无趣又古板，若不是我爹让我和程家打好关系，谁会对这种大小姐感兴趣？”

    -

    贺南意在离舞池极远的卡座里找到了程祈时，正瞥见她退出黄色社交软件，面上神情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什么呢？”

    程祈时锁屏收起手机，“没看什么。”

    “和我都不说实话是吧，”贺南意轻笑，倒没太在意，“你猜我在阿诚那儿听到了什么？”

    阿诚是先前给她们调酒的调酒师。

    程祈时微微坐正，被挑起些兴趣，“又听到什么八卦了？”

    “那些名门贵女们自诩清高，架子摆的极高，实则无趣又古板。”

    贺南意装腔作势学着语气，说完后又笑倒在程祈时身上，“刚搭讪你的那男生说的。”

    程祈时被她这么一提醒，想到沈亦文那副模样，一时无言以对，只觉荒谬。

    贺南意笑够了才起身，想到刚才阿诚给她复述这句话时的情景，又有些忿然。

    “不过沈亦文算什么东西，哪轮得上他来评价你有趣无趣。”

    程祈时提醒道：“你风评也没比我好多少。”

    “那也不行。”贺南意撇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凑近揶揄道：“我哥都没说你无趣呢。”

    程祈时想到自己几分钟前发出的酒店房号，一时竟有些心虚——

    “我都多久没见过北屿哥了。”

    “早晚都是得见的。”

    贺南意半开玩笑，“你不能对我哥还不满意吧。”

    程祈时撑着额角揉了揉太阳穴，不知该怎么回应贺南意的话。

    藏匿于手机深处的消息灼热而烫手，让她一时分不清此刻的冲动究竟是酒精作祟还是真对对方有些不可言说的冲动。

    “我可配不上北屿哥，”程祈时笑得勉强，试图将话题转移至别处，“你前阵子和我提到的高珠展，是什么时候举办呀？”

    “下月中旬吧。”

    贺南意看出程祈时对前一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也顺着她往高珠展上说，“听说这次还请了不少明星过来助场，也不知道是要推销什么产品。”

    程祈时余光注意到被自己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随着消息弹出而亮起，心不在焉回道：“好像说这次要推出新系列高珠，新总监上任三把火，估计是想做点名堂出来吧。”

    贺南意若有所思，见程祈时心思不在这儿，点点她的手机屏幕。

    “不打开看看？”

    这个时间点，会回复程祈时消息的只有一个人。

    她心底的迟疑仿若写在面上，连用前置摄像头对准面部扫描开锁的动作都显得极其缓慢。

    J.z.：【今晚有夜戏】

    程祈时眉眼微敛。

    这是拒绝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