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

    新夏还夹杂着春末潮气,煦阳映照着观光的草棚,空中的雾气似有若无。虞兮含笑收回视线,冷不丁又同正位的萧钰对上目光,少年含笑。虞兮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这几日都同杜书云卧在稚园,明明也没几日,但她总感觉好久没见过萧钰了。

    萧钰似乎来了有一会儿了。

    亏她还以为自己来的挺早呢,不知怎的虞兮心乱的厉害,垂眸没再看向萧钰。说来她还欠萧钰一个钱袋呢。

    她本计划着府宴前几日正好无事,寻些事正好打发时间,谁想半路住进个杜书云。有人陪着她讲讲话,她自是高兴的,可这针线的细活就得放放了。

    因为担心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别说萧钰的钱袋了,连先前答应周十一的荷包都没敢动针。所以先前答应萧钰的事,也就此耽误下来了。后面无奈让海棠去宁大娘子那传了话,而宁大娘子也是巧手,隔日便将成品送了过来。

    她自然可以去南院将东西送到萧钰手中,可一想起同在南院的南安将军,她并不讨厌此人,但是一想到南安将军几次看她的眼神,她心里是抗拒的去南院的。不过主要还是那几日宾客齐聚,贸然前去叨扰到谁就不好了。

    “虞二姑娘再想什么呢?”于娘见虞兮一直低头不说话,好奇询问道。

    “那倒没有,只是昨夜没睡好,如今有些打盹。于娘见笑了。”

    “姑娘坚持会儿,等午间用过饭,基本人群也就散了,到时姑娘若还困得厉害,回稚园小歇,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虞兮笑盈盈点头回应,二人也是欢笑,槐荫转正,场内宾客满座,除了季王和季王妃,连方老都入场了,虞兮好奇侧目看向身前的座椅,那应该是她阿母的位置,眼下府宴就要开始了,这么大的事她阿母怎么会不准时。

    不光虞兮,于娘也是不理解,昨日方老突然来找她,让她在宴会上看好虞二姑娘,最好宴会结束后就将人“藏”起来,不要过早暴露在人前。她本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虞大夫人突然缺席,直觉让她隐隐不安。

    “我去找找。”虞兮正欲起身,便让于娘拉了回来。

    “宴会就要开始了,或许是虞大夫人路上出了什么岔子,耽误了。姑娘先在这等会儿,我去问问管事的嬷嬷。”

    虞兮愣愣出声应下,随后于娘莞尔着动身离开了。等于娘一离开虞兮这里就看上去就相对冷清了,没了可互动的人虞兮索性低头假寐起来。

    另一边,于娘将这事如实禀报给了方老,但对于这事似乎方老也没有提前得到消息。

    “应该就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你也别太有压力。”话音未落,本还有说有笑的击鞠场缓缓没了谈趣。不速之客的到来让众人心都提了起来。权位高的几人率先作辑,留着一些不明是非的面面相觑。

    周身混乱的嘈杂声安静了,虞兮不明所以缓缓睁开看。但同她想的似乎不一样。

    那男子同她阿翁差不多大,一袭紫衣说不出的矜贵。

    “这人是谁啊?”女眷这边窃窃私语。

    “应该是当今圣上吧,我瞧着身上还有龙纹呢。”另一位妇人接了话。

    “还真是,你这眼也没谁了。”至于这句是不是赞美,虞兮就不知道了,不过细看还真如那妇人说的一般,紫衣上的确有龙腾暗纹,若不是如今光线强,还真不一定看得出。

    方老看清眼前人愣住一瞬,随后看向杜御史似是想问出个缘由,“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早早拒邀了吗。”方老声音不大,确保只有身侧的杜御史能听见,但他都不清楚的事,杜御史又怎会知道。

    “一会儿寻个由头让虞二姑娘先离席,别让这二人撞见。”身后于娘应声退下。

    方老一改刚刚的严肃,含笑上前招呼着,他是不想同这人多接触的,但身份摆在那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齐王殿下来之前怎么也没事先让人通传一声?”

    闻言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先帝的第四子,亦是如今朝中与唯一能与平西王持平的人。不过京中传闻更多的是平西王权势不如齐王。以前这话或许还有争议,可如今的局势,外加齐王今日这一身龙袍,还有什么是众人不明白的。

    “看着这衣服没?如今这京中多半是齐王说了算。”人群有人小声私语着。

    “我瞧着不然,这衣服怎么看也是个残次品,才四个爪牙。兄台还是看仔细的好。”闻言先前说话的男子无语凝噎,千般话语也咽了下去。

    众人各怀鬼胎,七嘴八舌议论的声音也逐渐增大。

    “我让人去给殿下添个桌椅,还请殿下稍等。”

    “不劳烦了。”说这话时方老才刚转过脸,齐王像是没看见一样打量着击鞠场,虞兮见状慌乱低下头,残留的困意都消散了。

    她见过这人。

    在李外公的府上远远对视过一眼,虽然只一眼,但直觉告诉她此人地位显赫,她没猜错,但要让她想是谁,她如何也不会同权高望崇的齐王联想到一起,毕竟那时那人看向她的眼中,除了诧异,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情?

    她只当那人是错认了,当然现实也是如此。

    “殿下这是何意?”

    “此番前来是即兴之举,本意也无心停留,就是来看看九弟。”

    “殿下情深义重,但也还请小坐一会儿,我让人去后院请季王殿下。”

    虞兮坐在远处并不清楚二人说了什么,只瞧着这次齐王没有推脱,坐在了主座的遮阳棚内。虞兮心乱向后缩了缩。好在于娘落坐在身侧,如此一挡便是真有心也未必能瞧见什么。

    再探头萧牧已经坐到齐王身侧,季王和季王妃也落坐了。

    “四哥一个人来的?萧宥呢?”季王唠起家常。

    萧宥是齐王独子。

    “今日来的赶,一路舟车劳顿,宥儿和中关大将军先在客房休整,明日再登门拜访。”

    “中关老将军也来了?”季王惊喜道,这一喊临近的几人都侧目看去。若说萧牧听说萧宥会来时有多愁苦,那么此时听闻中关大将军到访就有多激动。一脸兴奋看向萧钰。

    要知道先帝在世时,宫宴中关大将军都没去过几次,近几年唯一赴宴,便是前不久萧夫人回宫那次,但单单那次,还是先帝亲自去请的人,如今中关大将军登门,这无疑是莫大荣幸。饶是方老官场半生,此时也诧异的很。

    “老将军如今人在哪?”季王话中是抑制不住的激昂。

    齐王微微皱眉“今时不同往日,宫宴提前离席就罢了,毕竟你不是主位。可如今这是你的席面,哪有主人先走一步的道理?”

    “四哥教训的是,我这不是怕中关老将军突然先走一步嘛。”二人有说有笑,齐王复盘手中的珠串,夏日总是引人浮想,他刚寄养到李婕妤名下,隔日宫仆将他领入私塾,所有人对他冷漠避之,独独这个九弟整日黏着他。

    “午后呢?九弟是作何安排?”

    “先前人力不够漏建了歌舞台,如今虽然安排在击鞠场,但却不是击鞠的项目,击鞠安排在了下午,所以午后场地还是在击鞠场,如此说四哥可懂?”

    午后艳阳高照,好在大地还未回暖,不然估计热的够呛,用过午膳后,众人纷纷离席,按照先前的流程,下午该回击鞠场才是,但杜书云坐在那实在无聊透了,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溜到了虞兮身侧,虞大夫人没来,刚好留了椅子。

    “虞大夫人呢?”杜书云刚坐下不免疑惑道。

    “早上我和于娘也猜测许多,午间来了消息,说是前几日淋了雨,身体欠安不便赴宴。”虞兮娇笑,闻言远处的于娘也附和着笑了笑。

    杜书云若有所思点点头,随后一脸莫测附到虞兮耳边“带你去个地方,走?”

    “什么地方?”虞兮有点躲避杜书云的目光。

    “到了你就知道了”没等虞兮答应,杜书云先一步跳起身来。

    “于娘,我先同虞二姑娘去后院了。”

    当下后院季王妃正在招待女眷,于娘思索片刻点了点头,“也好,我同姑娘们一起吧。”

    此话一出,虞兮明显感到杜书云愣了几秒,须臾过后,开始对虞兮使眼色,示意虞兮将于娘甩掉,虞兮撇过头没敢看向面前的二位,这让她如何选。她是不想在这干巴巴的坐着,杜书云来的也正是时候。

    可她总觉得于娘今日坐在她身侧,是方老的意思,不见得是三言两语能打发的,甚至说不见得能打发。

    片刻后虞兮向杜书云面色坚定点点头,杜书云只当虞兮有主意了,随后同意了于娘的提议,诚然虞兮一点打算也没有,当下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在杜书云的带路下,二人没一会儿就到了后院,正巧季王妃和一众女眷在不远处赏花,看着季王妃面前的老夫人,虞兮呆愣刹那,再看时还是杜书云扯了扯她的袖摆。

    “拜见献太妃,季王妃。”

    献太妃是季王的生母,先帝驾鹤后随着季王一道搬赴蜀地,拖季王妃的福,虞兮有幸见过几面,献太妃端庄,但对人倒也宽和,即便是她这样的风评不好人家的女儿,献太妃也并未为难过什么,对她的态度也一直算和善。

    到了蜀地后,献太妃终日吃斋念佛,终日守在佛堂前。说来北山的寺庙之所以突然翻建,也是献太妃的意思。

    “府宴不用拘束,姑娘们也随意些。”献太妃温和却不失华贵。

    “谢献太妃和季王妃。”杜书云接话道,语罢福身向后退去。离去之际还拉了拉虞兮垂下的衣角,示意虞兮跟上。

    “于娘来了就也来这坐会儿吧。”说这话时,虞兮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却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看,不知二人说了什么,总之于娘最后退出了后院。

    没多久在杜书云带领下,二人来到了几间长屋前,起初杜书云寻错了方向,兜了一大圈,后面还是献太妃给指的路。

    “我还以为献太妃不来呢。”杜书云小声私语道,话里还透着刚刚的尬色。

    “怎么会。”虞兮莞尔。如今蜀地是季王的封地,若是没大的变故,无论是献太妃还是季王妃,日后是要年年与这些官夫人为伴的,献太妃会来实是情理之中。

    说来她并不清楚献太妃的脾性,偶尔几次短暂的碰面,她也揣测不出什么,倒是献太妃的眼睛,她先前对上过一次就不敢看了。

    上一次这么畏缩还是对幺弦,可献太妃与幺弦又截然不同,若是说幺弦眼中的犀利,是透过袖摆看清藏在袖口内手的举动,那么献太妃眸中的锋利,就是透过举止去看一个人本质。

    这么说或许是有些荒诞,可虞兮又不觉得这有错。

    到了屋前,杜书云将刚刚献太妃赠与的令牌递了过去,一个时辰前她只听到,季王将这些年收集来的藏品都放在后院的珍宝阁,全然不知这地方进出要令牌,这么一想先前寻错方向,被献太妃拦下一事,貌似也不错。

    “这些东西随便一件拎出来都是能办游览会呢。”杜书云激昂介绍着,感叹之余又低声道“虞兮你是不知道,先帝在世对季王殿下有多偏心。”

    “最后那日狩猎场的银枪你可有印象?”

    虞兮点了点头,先前萧钰和她提过一嘴,萧牧世子似乎对那东西很上心。

    “那东西本是平西王而立之年西征时缴获的,那时平西王也喜欢的紧,可是啊因着季王年幼的一句喜欢,先帝偏心愣是将东西赐给了季王。”

    二人聊得出神,看的也入迷,一路向内走去,靠门大多是一些字画,行至拐角处二人皆愣住了,“齐王殿下”

    一袭紫衣立于正中,不怒自威。杜书云对齐王的畏惧是骨子里烙印的,仅是一眼也知道是谁了。

    “免礼。”男子语气低沉,语罢向二人走去,

    杜书云害怕的厉害忍不住向虞兮身后缩,全然不知虞兮也害怕的厉害。

    “可有喜欢的?”

    杜书云期期艾艾,最后指了一幅书法。她不敢糊弄齐王,那幅书法她在京中是见过的。评价不错,尤其是那个“念”字,写的尤其灵巧隽永。

    “方相的真迹着实不错。”杜书云闻言松了口气,二人依旧低着头。

    齐王看着虞兮,仅是些透出的轮廓就让他有些出神,他也不知自己在等什么,等虞兮抬头?看到那张一样的脸?有时他也奇怪,苏语祁从江东回来后容貌大改,若是单让他从脸认,他甚至都要迟疑几秒。

    “本王今日也倦了,就不奉陪了。”话音未落整个人从虞兮身侧略过。

    直到走了好一段路,杜书云这才敢寻着方向看去。

    “姑娘怎么这么怕齐王。”虞兮还记得,杜书云刚刚还同献太妃有说有笑的场面。

    “这是自然,齐王...”说这话时杜书云又跑到门外张望了一番,确定人走了才道“坏的很,你是不知道,他在朝中简直目无王法,私拉营党,祸乱朝纲,不顾百姓.....就因为齐王妃有六分像平西王妃,齐王竟直接请旨强娶。”杜书云一顿输出,可说完这句话杜书云看着虞兮的脸愣在原地。

    若是说齐王妃只有六分相似的话,虞兮这张脸说是九分都不为过,一时间,杜书云无措看着虞兮,止住了话题。也不知道虞兮知不知道这些。

    二人又留在珍宝阁闲逛了许久,等到外头快散席这才出后院,虞兮一路上心神不宁,随着稚园的轿子落下,慢步走向鱼棠阁。身前杜书云爽朗回忆着今日的所见所闻。

    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落水声,再回头看虞兮整个人跌落在池塘里,但似乎水性不好扑腾几下后,当着她的面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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