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清越穿着服务员给她找来的男款衬衣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舞池边上已经没有了江启皓一行人的踪影，出了酒吧，她将挽着长发的发夹取了下来，发尖落在她的腰际，水珠一路从门口滴到了来时路上的那条巷子口。

    也许是因为这里时常出现她这种状态的女生，所以周边虽偶尔有起哄的口哨声，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询问，不过她还是连戏地偶尔对着那些人抛出不屑的眼神，方便自己确定目标车辆是否还停在原地。

    进入狭长的小巷子后，周遭除了她高跟鞋细脆的声音外，便只剩一个隐约的浅浅脚步声跟在后面，由于巷子里没有任何光线，为了不打草惊蛇，所以她并没有回头去寻，只时刻警惕着那个声音有没有靠过来。

    快要出巷子口的时候，那脚步声却戛然而止，姜清越担心对方退却，便想着转身去看，哪怕是得到一个大致轮廓都行。

    只是她刚转过身去，身后出口连接着的马路上就传来一声刺耳刹车声，紧接着就是一声重响，是车上下来的人将车门重重地甩上了。

    “跟我回去。”庄扬几步过来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姜清越任由他发挥演技，身子虽然顺着他的力道跟了过去，但她的视线却紧紧盯着巷子里，而那个跟过来的人似乎已经隐藏在了某个角落，或者从哪个分支窜出去了，她无奈一叹，转身上了副驾驶。

    车子驶过凤立桥，姜清越才收回视线转过头来，庄扬瞥见了她的动作，调侃道：“放心吧，陆块块的车跟在后面的，确保不会有人跟上来。”

    忽略掉他乱给陆鸣起的绰号，姜清越侧脸看向车子的后视镜，等那辆不起眼的小面包车进入视野后她才伸手向庄扬要了手机：“陆队，凤飞街的‘WE’酒吧门口停着的车应该就是当时西区刑警看到的那一辆，你最好派人去盯着，嫌疑人今晚可能会犯案，他身高一米七五，侧分的中长黑发，身穿白色短袖和茶色裤子，他身边应该跟着一个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

    “我知道了。”陆鸣说完便立刻挂了电话。

    “倒是挺快的。”庄扬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拢了拢身上半湿着的衬衣，轻轻应了声：“你来得也比我预期得要快一些。”

    庄扬盯着前方道：“挂了电话后我就直接跟陆块块通了电话，正好他那边根据你发的短信内容也查到了拳击赛的信息，今晚的半决赛在这边举行，所以我们就过来了，你是觉得凶手几次动手的时间和地点跟拳击比赛的时间地点相关联？”

    姜清越撑着头答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二者之间的确切关联，我刚才碰巧在酒吧门口看到了疑似车辆，接触后也觉得对方符合侧写范围，不过这些还都只是猜测，回去后要让陆鸣请配合的西城区同事帮忙调取了信息，核对后才能确认。”

    庄扬闻言立刻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只是猜测？在英国的时候，你可是从不质疑自己的侧写的。”

    姜清越并不想跟他讨论刚才酒吧里遇上的事，于是反问道：“请问庄教授，我刚才的哪个字体现出了‘质疑’的态度？”

    庄扬也不戳穿她：“没有吗？那我换个词，谨慎，这样总可以了吧。”

    “……”

    车子因红灯停了下来，庄扬这才微侧了身子借着车里的光线仔细地打量起她来，随后望着她红肿的嘴唇轻嗤道：“被欺负成这样了？越小清同学，这可不像你啊。”

    姜清越瞪了他一眼：“多谢关心。”

    “能跟我说说对方是如何成功的吗？”

    “……绿灯了。”

    车子在周围绕了一圈后就回去了招待所，下了车，庄扬看着在深夜里更显阴森的建筑感叹道：“出去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几个小时前还不如忍一忍将就着在这里睡上一觉了。”

    姜清越没接他的话，关上车门往里面走去，临进门口时她才对下车后的那一眼提出相应疑惑：“哪来的车？”

    这辆车可以抵好几辆陆鸣开的破旧小面包车了。

    庄扬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你家的，为了维持住人设，我去酒吧找你自然要开辆好车，所以就找一直赖在房间里想审问我的你哥哥借了。”

    按照向橦的性格，他不可能直接借的。

    “所以，你编了个什么理由？”

    “我其实是你的男朋友。”

    “……好借口。”

    安排好监视的事情后，陆鸣和陈煜又绕了几圈，确认了从酒吧到招待所这一路没有车跟着后才开车回了来，两人进房间时姜清越已经完成了阿柴和阿木的画像。

    她将两人的画像贴在了白板上，又将李勋给的江启皓和江美忆的照片贴在了旁边。

    对于后面两人，陆鸣和陈煜是知道的，江启皓江美忆兄妹俩就是警方怀疑的犯罪集团的重要成员，除去这个身份外，江美忆在西城区开了家叫“WE”的酒吧，她哥哥江启皓则是经营着都狼拳击俱乐部，警方早已经监视着两人了，不过因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对二人的监控并没有收拢。

    陈煜拿出手机将符合刚才姜清越所描述的男子的画像拍了下来发给了还在酒吧门口盯着的同事，然后才望着阿柴和阿木的画像问道：“左边这个就是你刚才说的嫌疑人吧，那右边这个是谁？”

    姜清越用笔在画像下面写下了两人的名字：“今晚我在酒吧门口看到了符合车辆线索的车子，他们两个是相关成员，两兄弟，江启皓的手下，哥哥阿柴，弟弟阿木，哥哥的性格和外貌符合凶手的侧写，弟弟则是年龄和心理符合。”

    陈煜向来是传统刑侦调查那一挂的，先前听着侧写，虽然心里没底，但也觉得根据猜测给出的“形容词”勉强能用，可是现在听到一个性格和外貌符合，一个年龄和心理符合，他就完全搞不懂了，这算什么，分裂吗？

    所以，他直白地开口询问道：“什么意思？兄弟俩合伙作案？但先前不是说凶手的同伙是个女人吗？”

    姜清越又在白板上写下了一个关键的名字：蒋曦。

    她盯着那个名字道：“今晚我跟江启皓打过照面，根据他的行为表现能分析出来，他和蒋曦的情况虽有不同，两人却还是有很多的相似之处，他对强势的女性有抵触心理，可以说是下意识的畏惧，应该是幼时曾遭遇过年长女性的侵犯，但他已经克服，或者说是压抑住心里的反应，因为成年后他在更强势的征服中获得了信心，那就是侵犯比女性更有反抗能力的男性。”

    说着，她用笔指着阿木继续说道：“阿木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说因为长期受到性侵，阿木才会产生了犯罪的行为？”李勋问道。

    姜清越道：“不是，他犯罪的目的不是因为这个，江启皓对他的控制，因为有他哥哥的存在，所以他并不会去反抗，我想，原因应该在拳击比赛上，今晚跟他聊天的时候，他的反应有些怯懦，并不像是个冲动易受挑唆的人，对于我的挑逗，他抗拒，但不害怕，能看出来他潜意识里并不惧怕女性的靠近，应该是因为在他看来，即便自己在与江启皓的关系上是弱者，但因为见过太多被拐卖的女性，所以他已经认定大部分女性是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当然，小孩，老人，这些同样也是，如果要弄明白他的犯罪动机……”

    庄扬不等他说完便插话道：“你能确定今晚他还会犯案吗？”

    姜清越偏了偏头，眼角轻微一跳：“原本应该是的，但刚才我在酒吧挑衅了江启皓，按理说为了发泄，他应该是要对阿木实施性方面的虐待的，不过也不好说，因为今晚他可能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陈煜脱口问道。

    “额……”总不能让她直白地告诉他们，江启皓对卫燃有想法，今晚因为她编造的谎言，加上卫燃顺势拿她当挡箭牌将她拉进卫生间的操作，所以此刻江启皓可能正在跟卫燃“深入探讨”同性之间的可能性，这样一来，阿木就有时间再次在拳击比赛后出于某种目的犯案了。

    她还想着该怎么跟他们解释，鼻子却突然一痒：“阿秋！”

    看来是因为刚才淋了水，自己穿着这身湿衣服了这么长时间，所以有些感冒了。

    如此想着，她侧身伸手去抽桌子上的卫生纸。

    而因为她的这一动作，屋里除了庄扬外的另外三人这才发现她白色衬衣里面的那件破破烂烂的裙子。

    陆鸣眉间一皱，关切询问道：“清越，你这裙子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去酒吧没吃亏吧？”李勋着急问道。

    有吃亏，但自己先打了卫燃一耳光，所以相抵之下也不算吃亏。

    庄扬见她欲言又止，便故意问道：“对了，你还没跟我说呢，你这嘴怎么肿成这样？”

    话音刚落，另外三人果然一瞬将视线集中到了她红肿的嘴唇上。

    姜清越一边擦着鼻子一边瞪向庄扬，然后才坦白道：“就是今晚在酒吧碰到了卧底的同事，为了当他的挡箭牌稍微牺牲了一下自己，你们不用在意，对了，李勋，卫燃有跟你提过运送受害者的具体时间吗？”

    听了解释后李勋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他现在不在二队了，但他们几个可都默契认定眼前女生身份的，如果真是让队长的准女朋友在帮助他们调查的过程中吃了亏，那他以后还有何脸面面对自己的前任队长。

    回过神来，他这才说道：“有，但他说江启皓还没有完全信任他，这个时间可能只是个试探，所以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在做好收网准备的同时继续等他的消息。”

    姜清越也认同卫燃的判断：“刚才看比赛的时候我也发现了，就江启皓的警惕性和心理状态来看，卫燃可以说是他征服欲望中最顶级的配置了，一面是担心对方的身份，一面又产生了强烈的征服欲，如果卫燃妥协了，可能江启皓会对他完全信任，这一点卫燃也很清楚，但他既然拿我当挡箭牌了，那他应该是有了更好的方法去获得具体的时间，不过，其实不通过他，明天我应该也能知道。”

    “你拿自己当饵了？”庄扬问道，语调颇有些无奈。

    姜清越将自己坏掉的手机扔给了他，“对于强势的女人，既然克服不了心里的阴影，将其毁了便是最好的选择，一晚上的时间，你应该能处理好这部手机吧，我猜他约我的时间，就是运送那些被拐女性的具体时间。”

    “我不同意。”陆鸣沉声反对道，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浮起了一层浓雾。

    “我也不同意。”李勋举手表示道，“清越，对方可是毫无人性的犯罪分子，就算有卫队的接应，你也不能拿自己去冒险。”

    姜清越解释道：“我知道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今晚碰上江启皓确实是个意外，但如果明天我无法接到他的电话，他肯定会怀疑跟我有过牵扯的卫燃。”说着，她便将今晚在酒吧里的情况跟几人叙述了一遍。

    和还在想着要怎么不让姜清越卷进去就能确保卫燃安全的方法的三人不同，庄扬在听的过程中已经拉了根凳子坐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型工具箱，开始了他的拆手机工作。

    许久之后，没有想出解决方法的陆鸣几乎是用下命令的语气说道：“我不可能让你去冒这个险的，这件事我会跟上面汇报，案件的调查既然已经有了眉目，接下来的工作我们这边会继续跟进，阿木我会找人盯着，猎狼行动的事你不用管，如果江启皓那边打电话来，你找借口推脱掉，或者我这边安排人跟着，让他没办法单独带走你，这件事没得商量，否则我今晚就申请让你退出案件的调查。”

    对于突然如此严肃的陆鸣，姜清越还是有些意外的，她刚想开口，已经将手机前后盖拆分下来的庄扬低着头说道：“陆队，她不是那些帮忙警方破案的普通市民，信任同事，这才是你应该给予她的，再说了，在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你应该先问清楚对方的能力，而不是第一时间质疑她的决定，要知道，正在卧底的那一位可是完全信任她的，所以，你又有什么立场去怀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