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与江启皓等人进一步接触的探讨结果，姜清越最后尊重了陆鸣的决定，毕竟自己当时弄坏手机，除开担心暴露这一点，余下就是为这种情况创造的退路，既然他们能有办法，或者说，他们相信卫燃有办法去解决这次的意外，那她自然不必坚持。

    其实，她会给江启皓电话号码并非是一定要亲自去当这个诱饵，而是因为目前警方还不能明着去抓捕和问询，而自己又迫切想要弄懂阿木的心理状况，毕竟同一种病态心理对应上不同的人，其结果都是不一样的，而调就阿木这个结果的配方，她很好奇。

    庄扬见她没有坚持，便也不再多言，想着现在已经很晚了，便收拢好手边零零散散的手机零件回了自己的房间，姜清越见他离开，便也回屋去洗澡，准备在等着其他人反馈期间稍微休息一下。

    谁料第二天天还没亮，陈煜就来敲她的门，说昨晚跟踪阿木的刑警出了车祸，两人被发现时已是昏迷不醒，目前已经被送往了医院，情况不太乐观。

    至于事故原因，根据当时附近的监控和刹车痕迹推断，是一辆货车闯了红灯所以才会从侧面撞过来，将两人的车直接撞翻顶到了路边，而那辆货车行进的方向，也是祥和里。

    事故现场的所有痕迹都表明这不是一场意外，陆鸣在拿到资料后就立刻将两名刑警受伤的原因向上面汇报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那辆货车上装的应该就是准备运往东南亚的被拐女性。

    关于凶杀案和猎狼行动，虽然两个案件目前牵扯在一起，但陆鸣并不希望自己的调查干扰到猎狼行动，所以开完会回来的他再三对屋里的人明确着态度：“昨晚的车祸可能是江启皓误以为跟着的车辆是冲着他去的，我已经重新安排了人手盯着祥和里的出口和酒吧，只要阿木一出现，先找借口将他控制住，为了不影响到其他行动，我跟接手的刑警再三叮嘱过抓捕的前提是不要暴露行踪，现在是紧急关头，案件的调查固然重要，但其他同事的工作也不能因为我们的失误而被耽误了。”

    说着，他看向屋子里的地图，重新将会议的内容落到凶杀案上：“拳击赛的决赛在两天后，地点是‘WE酒吧’，到时候这里会聚集大量的观众，其中也会有很多落单的女性，如果清越的推论没有错，阿木就是那个凶手，昨晚他没有继续犯罪，那今晚和明天我们要找到一个机会将他带回局里，当然，我们也要继续理清线索，看看还有没有被忽略掉的信息。”

    姜清越原本也望着地图，听了他的话后目光虽有微凝，但很快调整了情绪，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道：“我看了一下阿木昨晚的开车路线，根据受伤警员车祸前的汇报，离开酒吧后，阿木的车一直跟在江启皓车的后面，却在这里曾经停过将近一分钟，这座桥和凤立桥成九十度夹角，离‘WE’大概十五分钟的路程，符合凶手挑选的犯案地点，至于为什么最后他没有下车，可能跟江启皓有关。”

    “你是说昨晚江启皓对阿木动手了，所以他才没有时间去杀人？”陈煜问道。

    姜清越嘴角一动：“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江启皓，另一个则是江美忆，可惜汇报的信息里没有关于江美忆的，不过昨晚我曾见过江美忆对卫燃的态度，所以当时江美忆大概不在阿木边上，如此一来，他的犯案条件就少了一样最重要的。”

    “所以，他是因为没了同伙才暂时停止犯罪的？”李勋一直在用手机编辑着某些文字，等信息发送出去后，他才抬头问道。

    和其他人不同，庄扬一直反坐在椅子上，他两手交叠放在椅子靠背上枕着下颌，眉间几不可查地拧着，在听到李勋的问题后他突然开了口，语调带着笑意，又隐隐有一丝嘲意：“也许他是察觉到了什么呢？又或者，他只是更换了犯案目的而已，所以，就不需要同伴了。”

    “什么意思？”

    庄扬打了个哈切，双眼迷蒙着解释道：“根据越小清对他的观察能得出，他是个敏感且懦弱的人，心理因为长期受到性虐待，早已有了暴力倾向，他对拳击感兴趣，但江启皓的性癖却让他无法接触这项运动，这个时候，一个有能力的拳击手就成了他情感的寄托，从他几乎没有冷静期来看，他的犯罪状态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就像拳击比赛一样，一场一场下来，现在就等决赛了，所以，如今的他可能已经不需要帮手了，因为他的犯案对象已经不局限于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孩、老人和女性了。”

    姜清越听完他的提示眉眼一顿，立马将陆鸣给的资料翻了出来一一贴在了白板上。

    江启皓花钱办的这场比赛几乎囊括了Y市所有的拳击俱乐部，几十名选手分为AB两组进行淘汰赛，昨晚的半决赛是B组的最后一场比赛。

    她看了一下赛程表，再和几次案发时间一对比，结合着昨晚阿木对韩权生的反应分析道：“所有的案发时间都跟韩权生的比赛日重合，只不过要比比赛结束时间晚上几十分钟，昨晚阿木跟我提过，韩权生是江启皓从别的俱乐部花重金挖过来的，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点怪……”

    听到这个发现，另外三人立马凑了过来，陈煜想了想，道：“如果庄教授说的没错，那韩权生就是阿木的情绪寄托对象？但他为什么要挑选韩权生的比赛日动手？目的是什么呢？”

    陆鸣沉吟片刻，道：“不是，那个人不是韩权生，而是他。”说着，他就将指尖落在了A组赛程名单上留到最后的那个名字——钟乾。

    李勋迅速反应过来：“陆队，你是说，阿木杀人，是因为他觉得韩权生可能威胁到这个人夺冠，所以故意在他比赛这天杀人？他是为了宣泄，把那些受害者当成韩权生，还是因为……”

    李勋没有把话说完，因为他觉得自己脑海里冒出的那个想法很荒谬。

    陈煜稍一思索便懂了李勋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咬牙低喊道：“他该不会是为了什么TM的嫁祸一类的才去杀人的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简直就是个疯子！”

    “当然不会只是这个，别忘了，阿木的心理本来就是走偏了的。”姜清越双手交叠于胸前，抿了抿嘴唇说道，“昨晚韩权生赢下比赛的时候，阿木却并没有在周边看着，这并不符合他的反应，如果他是在这个时候改变了自己的计划，那他很有可能会做出更冲动的举动来，这个时候他就会跟之前不同，会冷静下来等着一击即中的机会，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缺经验，缺的是时机。”

    陈煜依旧有些激动地说道：“可问题是目前我们在现场根本没有发现关于他犯案的证据，鞋印之类的都必须去他的住所搜查才能得到印证，除非他只穿一双鞋，早知道会是现在这个局面，昨晚我们就该找机会先把他弄回局里再说。”

    陆鸣抬手按了按陈煜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冷静：“关于阿木的背景我已经让局里调查了，应该很快就能拿到，至于韩权生和钟乾，我立刻让人将他们的资料调出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着阿木出现，然后请他回来协助调查。”虽然目前的一切都还只是推测，但既然有了调查方向，他们就不用像前两天那样了。

    庄扬起身道：“既然是要等，那我就先回去了，不过我想着这两天阿木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动静，昨晚的车祸应该还是让他提高了警觉的。”

    提起车祸，姜清越想起李勋刚才发信息的动作，便朝他问道：“对了，那两个刑警现在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

    李勋没想到她居然知道自己是在跟医院里守着的同事联系，稍一怔愣才回神应道：“刚刚小刘发消息过来，说手术已经结束了，两个人目前虽然还没有苏醒，但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听见两人没事，屋里的人也都松了口气，案件的外勤调查目前不需要姜清越的协助，所以陆鸣就先让她回去休息，姜清越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在临出去前多嘴说了一句关于猎狼行动的推测。

    后天Y市的警力会集中到两个地方，一个是Y市的节庆活动，另一个则是柳畔别墅区的剪裁仪式，如果警方还会调派人手去维持一下拳击决赛的秩序，那最后分散的警力恐怕就成了犯罪集团最理想的动手时机了。

    等从陆鸣的房间出来后，庄扬跟着姜清越进了她的房间。

    纯白色的床上只有左边的一角稍微有一点褶皱，床边的桌上，几本外文书籍堆叠着，和笔记本电脑一起将整个桌面占去了大部分。

    姜清越进屋后就直接坐到了桌子前，将电脑按开后，她将摊开的书往身前一放，继续着自己原本的工作。

    庄扬一看她这架势就知道她昨晚大概又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心里虽然知道她为何如此，但一想到她的态度，面上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关上门后，他走过去靠在了窗边：“越小清同学，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择回国吗？

    姜清越指尖不停敲打着键盘，双眼连一点余光都没有留给他：“不知道。”

    庄扬长叹一声，一脸哀伤地感叹道：“身为助理，却丝毫不关心自家的教授，你太让我寒心了，亏得我还为你考虑了这么多。”

    “……”

    “那你还记得回国前最后帮英国警方破获的那起案件吗？”

    “你是在质疑我的记忆力吗？庄教授。”离赶报告过去才几天，她怎么可能忘记。

    因为屋里只有一张椅子，还被姜清越坐着，所以庄扬虽然是像罚站一样站在一旁，但他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优雅”，两手撑着窗台说道：“五名受害者，每一位都在死后被放了血，同时警方还在现场血液里发现了发光氨的成分，而你在看到这些资料后，立刻给了我一份详细的侧写，里面包括凶手的犯案动机。”

    听到这里，姜清越这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侧脸看向他：“所以，你是因为我推测出凶手是觉得喷上发光氨的血液颜色很漂亮，让他心动到去杀人放血，才突然答应了国内公安大学的邀请？”

    “你不觉得，你太了解凶手的心态了吗？”

    姜清越有些疑惑：“这难道不好吗？”

    “如果你一直都是这样，那倒还好，我就当你是太过投入自己的专业领域了，但很明显，之前的你只是环境驱使而已，身为警方的犯罪心理顾问，能动用到我的只会是到达一定变态程度的罪犯，而你的一切侧写都是基于这个前提，所以才能迅速做出判断。”

    说着，他伸手过去将她身前的书拿起：“身为你的老师，我觉得自己该是要让你拓宽一下专业方向了，于是才决定回国，想着看看换了环境会不会影响你的判断，结果……我觉得还是不要把你留在这边比较好，关于阿木犯罪动机这么简单的问题你居然还要靠我的提示，越小清小朋友，你的定力还是不够啊。”

    姜清越知道他的话是在调侃什么，心里也明白自己疏忽的原因是什么。

    从阿木对拳击的态度，她应该很快就判断出他的心理动机的，却因为昨晚看到卫燃故意输掉比赛的情形，她便下意识抹掉了这种可能性，因为如果阿木的犯案动机跟昨晚拳击赛的结果相关，那昨晚要是赢的是卫燃，那这一连串的案件岂不就会套到他头上了。

    ……宴哥也挺厉害的，不过他的拳不够狠，过往的记录基本是靠着敏捷保住的。

    脑子里猛地跳出阿木的这句话来，当时的她却忽略了这句话里的意思。

    见她没有辩解，庄扬嘴角一撇，过去撑着桌面道：“在英国的时候，你的侧写错误率为零，越是变态的凶手，你越能准确地判断出它的心理，可是今天你却没有第一时间推断出阿木的心理，你现在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了吧？”

    “……”

    “因为在英国的时候，即便当下的案件与书里的那些典型案例做到完美对应，你的心也能毫无波澜，可是在这里，你却没法做到，就比如你加班加点地想要尽快完成教学资料的翻译，是因为你打算在把资料交给我后提出辞职，可是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却不敢提前跟我说，姜清越同学，我不知道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是回到祖国的怀抱后，你的另一个人格就启动了？”

    被庄扬一语点破内心的纠结，姜清越不由皱了皱眉心。

    她承认她的确是考虑了向他提出辞职这件事，只是她这个决定背后牵扯到的某一个理由却违背了她所学知识的宗旨，所以她才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虽然她心里清楚，庄扬并非是一个完全非黑即白的人，但她要顾虑的，是她的家人，还有……身边人。

    庄扬见她打算继续沉默着，忍不住追问道：“所以，你辞职是想去做什么？或者说，你当初选择做我的助理，为的是什么？”

    姜清越思忖着，没有犹豫太久就开了口：“一年半以前，我被人绑架过，我知道对方是谁，也清楚那个人绑架我的原因，我想用最解气的方式让其一败涂地，所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有这个能力。”

    说着，她突然轻笑一声：“你不知道，狼狈地被人救下，这种情况我已经经历了两次了，虽然看似结果是我赢了，但当时的感觉对我来说，真的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