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姜清越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有烧排骨和干锅牛柳的香气弥漫着了，刚才花了些时间收拾好了行李，结束后发现自己一身的汗腻，想着那几道菜要花些时间，所以她干脆去洗了个澡。
听着厨房里卫燃将虾倒进锅里后传出的刺啦声，她擦着半干的头发满意地转身去了客厅，将放在角落的当初画的卫燃的那张画拿出来靠墙放在了椅子上，然后她撑着桌面轻轻一跳坐在了对面桌子上。
视线顺着画上那些肌肉线条一遍一遍地勾勒着，脑子里快速地闪过最近发生的那些事，她有些纠结，但也清楚自己不是不想去弄清楚，而是觉得现在并不是个好时候。
两手向后一撑，她换了个姿势，指尖却不小心碰到了自己刚才扔在这里的塑料袋。
她没有低头去看，脑子里突地蹦出了几年前班里的那个男同学将她带去酒店的情形。
当时的她，就如同后来她跟向澜说的一样，她真的是觉得无所谓的。
而这个“无所谓”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向澜和向橦的反应来看，应该算是坏事。
但如果对方是卫燃呢？
那还算是坏事吗？
怎么当时的“无所谓”，现在就不能再次出现在她的情绪里了呢。
“哎。”
“吃饭了。”
在她感叹出声的同时，卫燃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她没有理会，脚尖轻轻一晃，两手交叉环在身前，继续着“观画”的动作。
等将菜放上桌后，卫燃见她没有反应，解下围裙后走了过来，对于她一脸苦闷地看着那副画的模样很是不解，但他没有追问，而是再次开口道：“吃饭了。”
那清缓的带着些许勾人心弦的声音飘进耳里，姜清越深吸一口气，似这才回过神来般转头看向走到她身边的卫燃。
客厅唯一的灯将他束在光里，让他的五官显得更是立体深邃。
姜清越想，是因为对方是卫燃，所以无论是外形还是工作能力，甚至是生活上的细节都让她觉得这个人无限接近于满分，还是因为那个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她才会在相处过程中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哪里都挺让自己满意的？
可这两个选项无论自己选择哪一个，都有逻辑支撑。
所以……
“无所谓”。
嘴角一抿，视线顺着他的衣领掠过绷紧的颈线，然后是下颌线，最后到望着她的那双眉眼，眨眼间，她眸底狡黠沁出，抬手一勾，就着卫燃衬衣上的口袋将身子朝他一倾，声音微低地说道：“我想……先吃你，可以吗？”
卫燃先是一愣，却很快接受了她的恶作剧，“八点多了，你难道都没饿吗？”
姜清越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指尖在他衬衣的线脚处来回勾勒着，视线也跟着它的方向像刚才看画那样不停扫着他身上的线条，“有一点点，所以，你愿意让我吃吗？”
那微凉的指尖扫过的地方却是温度陡增，卫燃一把将那“罪魁祸首”抓住。
姜清越见他只禁锢了她的手，却没有开口阻止，脸上笑意更加灿烂，她眼角微凝，望着他道：“卫燃，要说一个十六岁的女生和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在一起，在道德层面来说，这确实会遭人唾骂，可如果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生和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在一起，那还会有人骂吗？所以，她应该再等一等，等那条道德的界限消失的时候再跟你表白。”
卫燃闻言只觉得自己心上猛地一跳，指尖一转，他将抓着她手腕的动作改成了拉着，同时身子一动站到了她的身前。
哪怕因为他的这一动作，两人此刻看上去十分暧昧，但他顾不上这些。
心里因她刚才的话一起一落，他知道她说的是颜美西，而……
姜清越像是看穿了他此刻的想法一般，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几次开口向我传达的是什么，我和你之间相差的年纪跟她和你之间的差不多，更何况我大学还没毕业，有她这个‘前车’的道德标准在，所以即便你对我有了什么，也不敢直接追求，要等我给出明确回应后才行，可是，如果你完全能克制住自己的心意，那在我看来这种喜欢并不足以让我心动。”
她喜欢的是那种“关心则乱”。
而此刻，卫燃确实已经乱了心神。
她的身上沁着沐浴乳和洗发水的味道，是带着香甜的西柚味道。
垂下的视线在她白色衬衣的领口处跳过，眼角余光是她落于他身侧的双腿和散落在脚下的拖鞋。
她的穿着向来坦然，而他也并非回回都坐怀不乱，只不过越是喜欢，越是在意两人之间的所有细节。
不管是开始，还是开始前的铺垫。
可是现在，她却轻易挑破了他的防御线。
见他乌黑深邃的眸子里似乎闪动着什么，她挺着腰间朝他略微有些颤动的双眼凑了过去：“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十七岁生日那天把我带去他家酒店的那个男同学……”
“清越。”卫燃眉间一蹙，低沉着声音将她的话打断。
姜清越很满意他的态度，一挑眉：“你会在意吗？”
薄唇微启，近在咫尺的喉结动了动，他凝着她问道：“我在意的是你会觉得我的犹豫是多余的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一个二十八岁社会经验丰富的男人，和一个还未从象牙塔走出来的懵懂学生，如果你是担心阅历上的差距，那你应该想到，我和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包括让你迟疑的那个原因，还是说，当初你拒绝她，躲着她，也是因为同样……”
“不是。”他果断答道。
她满意一笑，继续说道：“如果细算起来，在第一次听到你的经历后，我就对你感了兴趣，好奇你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让自己在短时间里重新站起来的，还有这一次，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你一次都没有跟我联系，我本来还想，你是不是再一次陷入那份自责的深渊里了，可是你让凌湘拿来的紫色蔷薇店的提拉米苏又让我明白，你不联系我的原因并非是我想的那样。”
她眼睫微阖，问道：“My love is unconditional（我无条件地爱你），这是你想跟我说的吗？”
紫色蔷薇店的提拉米苏和店里的其他蛋糕不一样，有专门的一款包装盒，淡紫色的盒子上用金色印着一朵蔷薇花，包纸盒的带子也是特意定制的，深紫色的带子上印着白色的一句英文：My love is unconditional。
所以这款蛋糕除了因味道广受好评外，更有一些人用它来跟喜欢的人表白。
卫燃将她的手握到身前，他没办法跟她解释这一个多月的时间自己为什么没有联系她，而今晚突然去步行街见她，与其说是想要让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倒不如说是他想在她出国前见她一面。
是的。
他只是想见她一面。
明明未曾拥有过，却已经尝过了差点失去的滋味，所以，他想要亲眼看到她已经平安无事恢复如初。
谁想她却突然跟他说了一些让他心乱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她“心动”的，一个二十八岁的男人对一个二十岁的小女生心动，他无法对这份感情做到坦荡，加上曾经颜美西的事，所以他更是不敢去做什么，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让他因为那些禁锢心意的条件退缩，他做不到。
所以，他只能几次纡回着询问她的心意。
可是现在，他要撩起被她挑破的那层窗户纸，直面两人之间的感情吗？
现在。
似乎并不是个好时候。
“清越，如果……”
他眼中的犹豫，她如何看不懂，姜清越想，这就是十二点一过就二十九岁的男人下意识的“深思熟虑”吗？
他手上的力度渐重，眸中也淡淡沁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颜色，“……如果我让你……”
姜清越突然想到下午自己跟乔苓之间的谈话，似乎，懂心理学，能从小动作或者小表情就猜出对方所想这一点于恋爱来说，可以是好事，也可以是坏事。
刚刚那一瞬间，她看出他的“犹豫”跟之前不一样了。
所以，不等他说完，她忙抬手搂住他的脖子，逼迫着他朝自己倒了过来，卫燃也因她的这一举动被迫将双手撑在了她双腿的两侧，她的视线牢牢锁着他的眉眼，轻轻一笑，说道：“再过三个多小时就是你的生日了吧，生日快乐。”
说着，她稍一抬头在他唇上落上了一吻。
不过一刹那的接触，她却也能觉察出他态度的震动，她想，她喜欢他因自己而凌乱：“卫燃，你要知道，我和颜美西可不一样，这就是我的方式，你，愿意吗？”
愿意吗？
愿意什么？
卫燃想，他似乎应该弄清楚的，可是不等他反应，刚刚那微凉的柔软触感再次印在了唇上。
她似乎没打算等自己的回应。
还是说，她心里知道他一定会答应？
如此一想，他便没再迟疑，伸手揽住她的腰身，将那主动的人搂紧了怀里。
他如何会不愿意。
清越，等我回来。
他自心里想着，最后阖眼将主动权夺了过去。
……
姜清越被向澜的电话吵醒的时候，卧室的床上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坐起身来，懵怔着环了一眼四周。
这是她的房间，准确来说，应该是她小时候的房间，现在卫燃的房间。
铃声再次重复，她转头随声音望了去，却看到亮着的手机屏幕下似乎压着一张纸条。
她侧身将灯打开。
刷着粉色漆和萝卜图案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保温杯和一板止疼药，姜清越伸手拿起压在手机下的纸条，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我回局里了，觉得痛的话就吃一片止疼药。卫燃。
她拿起保温杯放在了嘴边，水温刚好，可她并不觉得身体的异常需要吃止疼药，所以抿了一口水后就将杯子放了回去。
接起电话，她用沙哑的声音应道：“嗯，我知道了，我马上收拾一下。”
“感冒了？”听到她的声音，电话那头的向澜关心道。
姜清越也是在发出声音的时候才知道喉咙的状态，为了避免向澜在电话里追问，她挠了挠头果断结束了话题：“没有，我挂电话了，你小心开车。”
现在是早上五点，外面天色就像是打翻了砚台一样，小区的路灯也进入了省电模式，那微乎其微的黄色像是罩在塑料袋里一样。
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后，两人先后脚上了车，车子开出杏海小区后向澜才开口道：“知道你不想劳师动众，所以我让爸和妈不用从Y市赶回来了，妈让我跟你说一声，去了学校不要天天窝在寝室里看书，多出去享受一下学校生活，最近因为Y市的项目爸和我都要两边跑，妈她一时走不开，所以等这边项目稳定后她再去英国陪你。”
姜清越懒懒地靠在车框上：“……你跟妈说，让她不用来回奔波，也就一年半的时间，我尽量争取早点回来。”
“什么意思，你是打算在英国待一年半？”
“我的时间跟其他同学的不一样，我必须在剩下的学期追上进度，更何况，我有自己的目标，所以我知道，那些早已看过一遍的课本上的知识对我来说不是重点。”
向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并不会去追问她的目标是什么，也相信在学业方面她并不需要他们操心，只有一点……
“清越，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在你身边的。”她认真地说道。
“我知道。”姜清越稍一抬头看着她，“所以我才会做这个选择。”
向澜闻言会心一笑，“你再睡会儿吧，到了机场我再叫你。”
姜清越沉默着重新回到了刚才的姿势，许久之后，她的声音才将车里的静谧打破：“向澜，我把卫燃睡了。”
今天虽然是节后上班的第一天，但此时街道上还没什么车，转向灯亮起后，车子立马甩向了马路边，紧接着就是轮胎划过地面的声音。
向澜在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才一脸震惊地看向面色如常的姜清越：“你说什么？”
“我说，我……”
向澜立马抬手制止了她：“不用重复了！”说完，她重重将后背靠在椅子上，沉默着将她的话斟酌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清越，我并不想干涉你的私生活，不过你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那之前我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就忘了吧。”
姜清越垂着眼睫回道：“我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向澜刚刚缓和下来的表情再一次扭在了一起。“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向澜直起身子面朝着她严肃说道：“……清越，不是我传统，但你这样会吃亏的。”
姜清越却坦然道：“没有啊，就卫燃一开始的表现来看，他也是第一次，所以我并没有吃亏。”
“……”向澜只觉得后脑勺一阵热疼，“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想跟她解释，但又担心对方会继续跟自己细聊，上次姜清越一脸无所谓的跟她说起高中时期的那件事，如果接下来她再跟自己说昨晚和卫燃的一些细节，这让她以后要如何面对卫燃。
她突然很后悔，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让姜清越帮她画那些画的。
想了许久，她问道：“那卫燃是什么意思？他不像是不负责的人。”
姜清越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因为她心里清楚卫燃的想法，但现在的她却不想回应，“向澜，我想……我是喜欢上卫燃了。”
“！”
向澜觉得自己像是坐在跳楼机上，不管是上升还是下降都是瞬间的速度：“所以……”
“但我目前并不想对我和他之间下一个定论。”
向澜沉默一瞬后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
姜清越撑着头对上向澜的视线，她并不打算告诉她自己昨天察觉到的“真相”，所以便换了种说法回道：“就目前的判断来看，我的将来是如何还是个未知数，我不想现在就定下我和他的关系，但昨天我亲眼看到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就当我是怄气吧，我觉得如果不做点什么，那就有点对不起我自己，所以就想了这个办法。”
“什么意思？”
“就是以卫燃的性格来说，他在我回来之前不会再有别的选择。”
这是什么因果结论？
向澜试探性地问道：“万一他在你出国这段时间遇上其他人了呢？比如你说的那个对他虎视眈眈的人，既然你能将她看作假想敌，那她该是有足以让卫燃心动的条件吧？”
姜清越笑而不语，似乎对向澜说的这个可能性嗤之以鼻，后者在这短暂的静谧中也认同了她的判断，于是将角度换到了她这边：“那如果你在国外遇上喜欢的人了呢？”
“……如果我遇上了，那只能说明我的标准降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