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避开她的视线：“为什么这么问？”
乔苓不想将试探性的询问弄成强势的逼问，所以坐直了身子，重新把咖啡杯放回了身前，抿嘴笑着：“就是早上在二队办公室跟海翘说起下午约了你的事，突然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那样异常的气氛，我如果还看不出来什么，那我不是白混了。”
安静？
“什么意思？”
乔苓努力压着快要蹦起来的嘴角解释道：“就是关于你要回学校这件事，大家似乎都在看某个人的反应。”
某个人？
是说的卫燃吗？
“所以他是什么反应？”她确实有些好奇。
乔苓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他在大家的注视下把刚倒的开水凑到嘴边，然后给烫得手一抖，接着又被溅出来的开水烫到了手。”
姜清越似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乔苓观察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我看他嘴唇和手都烫红了，就跟他说，东湖公园步行街附近有家药店的烫伤膏很有效，让他下了班来买。”
哦，他要来这里买药。
面对姜清越的沉默，乔苓慢慢收了脸上笑意，正经地解释道：“清越，我看得出来，他为那天没有保护好你而十分自责，毕竟当时他跟你一起去的临县，谁想你却在他眼皮底下被人绑走了。当然，我说的这个只是表面现象，卫燃对你是否有别的想法，我们大家心里多少猜到了一些，但我觉得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搞不好别人一句简单的话就能让它产生或好或坏的变化，所以我也不多说了，免得弄巧成拙，影响你的判断。”
听了乔苓的话，姜清越突然想起向澜在医院跟她说的，她说当时为了能尽快找到她，卫燃向舅舅申请查看了她曾经那起绑架案的案卷，舅舅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毕竟没有比救她更重要的了。
姜清越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以卫燃的能力，他完全能从记录上的信息推理出那些没有被写在上面的主观上的判断。
即便案卷里清楚写明了，高君洋是失足掉落以致头骨破裂。
而在警方到来之前，那里曾发生了什么事，里面并没有写明，因为警方并没能从他们三个受害者口中得知。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因断粮断水失去逃跑能力的向澜带着额角受伤的向橦蜷缩在离尸首不远的地方，而姜清越则是被绑在三楼的蒸笼里，没人能解释高君洋坠落的过程。
最后通过痕迹检测，警方推断出高君洋是在追赶向家兄妹俩的时候失足掉落的。
但真相究竟如何，高君洋摔落地点附近为什么会有奇怪布局的脚印，只要是具备一定侦查能力的警员都能推理出可疑点，但在当时，不去细究这些线索并不影响案子的审查，因为里面的线索对应的对象是两名未成年受害者。
所以，如果卫燃已经怀疑是向橦做了什么，那她就必须要远离他，就像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员们所想的那样，那个时候向橦还是未成年，同时也是受害者，他们无法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去胡乱怀疑，因为即便是自卫，一个无法弥补的正确的“错误”，那也会成为他一生的阴影。
当时向澜说完后也问过她的想法，她自然会以向橦为重心，所以即便前段时间卫燃几次传达出来的信息让她大致明白他的想法，她也无法去做出什么回应，哪怕卫燃从来没有联系过她询问当初案子的问题。
姜清越思忖片刻后说道：“乔苓，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
……
姜清越提着几个购物袋走出步行街的时候手机正好响起提示音，她并没有空手去拿包里的手机，所以只能作罢，刚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街边的卫燃，不是她刻意去注意了他的身影，而是倚着车门站着的卫燃确实很夺人耳目。
算下来两人该有一个多月没见过了，他的头发似乎又长了很多，几乎遮住了眉毛，和短发时期相比，似乎更接近向澜给她的那些供她作画时参考的男明星，当然，他和那些人还是不一样的，他的气质就算只是远远站着，也能给她一种“安全感”。
她在卫燃一瞬不瞬的视线里朝他走了过去，“你……是在等我吗？”
卫燃反手将后排的车门打开，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放进后排，一边应道：“嗯，乔苓说你在这里买带出国的东西，我想着可能会很多，所以就开车过来了。”
“哦。”她并没有为此表现出什么，因为他态度里的理所当然让她没办法说出：你来买药吗，这么巧啊。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动作，视线先后落在两处，先是嘴唇，然后是指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两处似乎都没有红肿的迹象，想来上午的烫伤并不严重。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她赤裸裸的视线，关上车门的卫燃并没有要上车的意思，环了一眼周围问道：“吃饭了吗？”
“没有。”
“海翘说附近新开了一家海鲜自助，你想去吗？”
姜清越犹豫着要不要答应他的邀请，她明白他话里的含义，只是下午跟乔苓聊起的时候，她明明已经做了决定，现在却有点犹豫。
或者……她应该跟他去海鲜自助的店，然后跟店员说：一位，他是来付钱的。
这样，他是不是就懂了？
“卫……警官？”突然，一个女生的声音从一旁传来，声音甜甜的，带着压抑不了的激动和粗喘。
姜清越转身看去，那女生比她高一点点，五官十分秀气精致，小巧却高挺的鼻梁，略薄且殷红的嘴唇，一张带着点肉的瓜子脸更是勾勒得她幼态可爱，只眼角却带着些许与之不符的娇媚，一头长发烫成了羊毛卷，额角旁别着一个卡通的柴犬发夹。
年纪似乎跟她差不多。
姜清越想，如果自己在路上遇上了，她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矛盾却又有着奇怪的和谐感，这样的美可不多见。
那女生只望了卫燃一眼就将视线落到了姜清越身上，迎上后者打量的目光，她似乎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不自在，只是轻轻一笑：“刚刚老远看到就觉得是卫警官，所以冒然过来打招呼，这位是卫警官的女朋友吗？你好，我叫颜美西。”
“你好，姜清越。”她并没有对对方的“女朋友”三个字做出回应，因为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让卫燃为了躲避而住进杏海小区的那个女生。
虽然她的穿着打扮和她得到的线索对应不上，比如她身上这一套衣裙向澜曾给她买过同款，还有她手里的包包，这个牌子的包包基本只做装饰，连手机都放不下，却抵得上卫燃一个月的工资，但她从卫燃给出的细微反应就能猜出，他似乎还没从那个“阴影”中走出来。
哈哈。
“你们是去吃饭吗？带上我可以吗？我被朋友放了鸽子，正想着要不干脆买份薯条汉堡回家解决呢，我知道可能会打扰到你，可是我一直想请卫警官吃饭，毕竟当初是他救了我，今天又难得碰上，可以吗，姜小姐？”
“……”姜清越沉默地迎着对方炙热的乞求。
怎么突然就成了让她来做决定了，搞得好像卫燃已经同意了一样。
姜清越心里清楚，颜美西知道卫燃一定会拒绝，所以才会询问她的意见，但为什么对方会觉得她就是个脸皮薄怕拒绝对方导致气氛尴尬的人呢？
颜美西见姜清越久久没有回应，立马垂下视线望着地上，一脸抱歉地解释道：“是不是不方便？姜小姐一定不想我打扰你们约会吧，抱歉，主要是我太高兴了，所以才贸贸然提出这种要求。”
姜清越看着她情绪分明的脸，脑中猛地闪过了一些信息，她眉心几不可查地一动，随后往后一步退到了卫燃的身边，将眼里转瞬即逝地情绪压下，她稍一侧身，挽上卫燃的手冲颜美西温柔一笑：“抱歉，美西，卫燃是来接我回家的，我们准备在家里吃晚饭，比起外面那些餐厅，我更喜欢吃他做的饭，你也知道，他工作忙，难得今晚准时下班，我们想过个难得的二人世界。”
颜美西闻言脸上的自责明显一僵，随即眼底失落感溢出，她尴尬一笑，捏着身前背包肩带说道：“也是，是我唐突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卫警官，等有机会我再请你吃饭，到时候姜小姐也一起呀。”
“美西，你……”卫燃刚想拒绝，颜美西却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脚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啧。
美西。
也是，当初总不能让他喊一个十六岁的女生“颜小姐”吧，所以多年后的见面，他还是依照当初喊人家“美西”也是合情合理的。
美西，美西，也难怪对方对他的感情几年过去了却丝毫没有减少的意思。
啧。
“走吧，去菜市场，免得被她看出异常来。”她松开卫燃的手一边说着一边往副驾驶走去。
卫燃看着面上明显有些不悦的姜清越，先是一愣，随后眼中含笑，也没再说什么，回身跟着上了车。
姜清越撑着头望着一路上街边因过年而挂上的彩灯，心中对于颜美西这个人越想越气，最后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我想吃椒盐虾，干锅牛柳，还有烧排骨。”
卫燃用余光扫了蜷在副驾驶的她一眼，“好。”
从步行街到超市，再从超市到杏海小区门口，把心里的些许郁闷翻几倍表达出来的姜清越几次没忍住望向卫燃，到嘴边的话却一次次因他脸上的表情而生生咽了回去，只能跟在后面看着挽起衬衣袖子提着大袋小袋的他，将心中所思转到分析他身上。
比如，他脸上那隐隐的笑容来源，是因为和颜美西的重逢。
这个可能性不大。
是她拙劣的演技？
这个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
或者……是她似乎躲不过这顿饭了。
躲不过。
不过其实她也没必要躲的，干脆一点，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婆婆妈妈，倒不像是她了。
但其实不是她要婆婆妈妈呀，而是本来已经做好的决定，偏生在见到颜美西后就被推翻了。
她觉得自己很吃亏，很郁闷，既然这样，那她要怎么样都是理所应该的！
可是……
不行！
凭什么让她吃这个亏！
哎，看来这段时间她的确是变了，可这种小改变想通了就能变回去的。
所以，不必在意。
所以，与其逃避，倒不如她做这个主动的人。
下了车，下定了某个决心的她关上门说道：“那个……我忘了有东西要买，你先回去。”
卫燃不疑有他，点头应下后一手提着菜，一手提着她半下午的战利品进了单元楼。
姜清越回身，暗自在心里咒骂了自己一句：姜清越，大家都是成年人，稀松平常的事，你不能因为自己是个菜鸟就下意识考虑会不会后悔什么的！
紧接着，她又告诉自己，不过多个可能性而已，万一最后没成呢。
没成……
那她就……不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