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点钟的时间，刚回到小区的姜清越接到了向澜的电话，“怎么样？”

    姜清越低头看着自己脚踝处的红肿，一弯腰将压着伤口的带子往下拨了拨，想着今晚那算是顺利却并不美好的约会，她轻叹一声，带着些许抱怨地说道：“我说我不喜欢逛商场，他就硬拉着我在东湖边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我不知道该形容他健谈呢还是说他没眼力劲。”

    向澜噗嗤一笑，“他是文学系的，有时候聊起来话是多了点，不过他能一直找话题跟你聊，说明对你有意思，你怎么样，我要问清楚你这边的意思才能接他哥的电话。”

    姜清越想着今晚的那顿晚饭，对方几乎是逮着一件东西就延展性地聊个没完，根本连看都不怎么看她，这样的人，除了内向以外，还有着隐藏很深的自卑感，她可不想跟这样的人待在一起，所以回绝道：“话多不表示有趣。”

    “这么说……没戏？”

    进了单元楼，姜清越一边上楼一边说道：“如果他能察觉我明显跟不上他的脚步后二话没说把我抱起来，说不定他会有戏，当然，我可听了你的话，没有跟他说死的，我明天还是得去见蒋曦，原本还想着如果今晚这个可以，明天就把他带上，现在这么看，带去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以他的性格，如果蒋曦真的跟你描述得一样恶心人，只怕明晚会被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说话间，刚刚被拨弄下去的高跟鞋带子已经回到了原位，她觉得脚踝处被磨损的地方实在太疼，于是干脆将鞋脱下来提在了手里。

    “我已经准备好明天陪你去了，所以现在才在加班，有我在，不会让他欺负你的……你等一下。”说完，似乎是有人在找她，听筒里传来了明显被向澜捂住了的细微声音。

    “好，那你忙，明天你不用来接我，我直接过去就是了，嗯，我记得，廷易酒店二楼的海鲜自助。”挂了电话，姜清越正好拐过楼梯角，而同时楼梯间的灯也灭了，她下意识抬脚朝地面一蹬，随即在脚踝处传来的一阵厉痛中想起自己把鞋给脱了的。

    “痛死了，真倒……啊！”楼梯间的灯因她的痛呼而亮了起来，但让她吓一跳的却是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卫燃，“卫警官。”

    他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

    “能走吗？”卫燃垂眼看着她勾在半空的脚，因为连熬了几天夜的缘故，此刻他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却意外的好听。

    姜清越嘴角一勾，身子靠在背后的墙上，“我不介意卫警官抱我回去。”想起之前她硬扒在他身上让他抱自己上楼那次，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所以她也只是随口逗他一句，“我开玩笑的。”说完她就直起身子转身想要上楼，谁料下一瞬自己就被他稳稳地抱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抱过一两次后就觉得无所谓了吧，姜清越心想着，如果是这样那就没意思了，她可没兴趣再花心思去考虑如何让他放松在处理案件过程中过于紧绷的神经，她自觉没有必要去深究他现在的举动，所以搂着他的脖子选了个话题问道：“卫警官，之前那件事让你受处分了吧？”

    她的呼吸烫在他的脖颈间，卫燃稍一沉眉，并没有回她，几步上了台阶，等她输了密码进了屋后，他将她放在沙发上，半蹲着检查了一下她脚踝处的伤势，“家里有冰块吗？”

    “没有。”

    “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说着他就转身出了去。

    “不用啦。”她朝他喊道，可几秒钟之后门外就传来楼上的开门声，姜清越无奈，只能随他了，撑着一只脚站起身来将外面大衣脱下甩在了一边，她随后拿了本画册看了起来。

    卫燃拿着装在食品袋里的冰块和创可贴下来时就看到一身细肩带连衣长裙的她正趴在沙发上看着画册，孔雀蓝的裙子衬得她的肌肤白得几乎透光，刚才还别在她后脑的发夹此刻已经卸下，墨黑长发一半散在腰际，一半落在沙发上，两只白皙的小腿在空中晃荡着，现在安静的她好像有着下午活泼开朗的影子，却又和天台上一脸沉静的那个人完全重合。

    那天她说的那些话最近时常浮现在他耳边，当初选择这个职业，他所接受的信念便是将所有罪犯绳之於法，即便后来在那件案子上自己和队友都显得那么无力，但他却从来没有动摇过心中所念，而她，明明还是个学生，明明只是个性格古怪总爱在言语上捉弄人的小女生，在面对罪犯时，她说出那句话时的掷地有声却好像比他更沉更深。

    按她的话来说，她从前似乎遭遇过什么案子，十三岁，十三岁的她到底是如何在遭遇过伤害后还能对法律有那样坚定的信念。

    她对陈兆川说，她曾经历过的，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连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都无法想象的经历，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他真的很好奇。

    眸光一紧，卫燃收回视线进了去，等她注意到他的存在翻身半坐在沙发上后，他才蹲下身子将用毛巾包裹着的冰块放到她红肿的脚踝处。

    “谢谢。”她开口向他表示感谢，他却好像并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姜清越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但她并不想去剖析他的内心，因为她不必去弄清楚他心里的情绪是因为那天落下的自责还是其他什么。

    许久之后，一直沉默的卫燃突然开口：“你和陆鸣认识？”

    姜清越猜想他大概不知道她的那个案子吧，那她应该怎么跟他解释呢，说是救命恩人好像也行，因为陆鸣的确参与了那个案子的侦破，不过说起救命恩人，她突然想起向澜跟她说的卫燃曾经救过的那个女生，于是身子朝他一倾，她忍下眼中笑意调侃道：“他曾经救过我，要不是他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我一定会死命缠着他以身相许的。”

    卫燃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重，姜清越忍不住“嘶”了一声，他抬头朝她看去，却被她晃动在额前的头发给撩了一下鼻尖，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将冰袋往她手上一递，沉声道：“……你自己拿着再敷一会儿，贴了创可贴后记得不要沾水，你……明天最好不要再穿高跟鞋，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起身往外走去，姜清越终是忍不住笑开来，冲着他的背影说道：“不过那天卫警官在爆炸中护着我的时候也很帅，如果卫警官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我也会对你出手的。”

    “咔嚓。”

    门自外面被关上了。

    “是真的！卫警官，你也表表态呀！”

    等听不见外面的脚步声后，她才收起脸上笑容将手里的冰块往地上一扔，拖着已经不怎么疼了的脚进了卧室。

    ……

    廷易酒店是C市最大的连锁酒店，旗下的海鲜自助无论是菜品还是环境在C市都能排到前几名，整个餐厅以黑色和香槟色的轻奢主题为主要风格，大厅一侧是用餐区，自门口过去的那一面便是菜品区，而店里最吸引眼球的是菜品区拐角处的那个接近两平米的大水池，里面养着各类鲜活螃蟹。

    今晚的见面是约在包间里，刚一见到蒋曦，姜清越就明白为何向澜会如此反感他，过度的自信和明显缺失的智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又蠢又可笑，可偏偏他却自恋得完全看不出别人眼里的讽刺。

    不过他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在经过精致发型的修饰后，他勉强也算得上帅，加上那一身的装扮，无论是限量版的衣服鞋子，还是手上那块十几万的表，他确实有那份底气把别人的一切视线看成是仰慕和艳羡。

    “这酒店是我朋友家开的，今晚的海鲜都是刚到的新鲜货，姜小姐觉得怎么样？”一直摆弄着无名指上戴着的镶钻蛇纹戒指的蒋曦刻意微侧了脸，用自觉最帅气的角度朝姜清越问道。

    不等姜清越回答，向澜抢先一步说道：“自助餐的味道能有多高要求，也就一般吧。”

    蒋曦嘴角一撇，笑道：“向澜，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着小时候的事。”

    “蒋先生小时候得罪过向澜吗？”姜清越一边拨弄着身前的焗烤小青龙一边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蒋曦尴尬一笑，“也没什么，姜小姐，这是今天早上才空运回来的生蚝和鱼子酱，你尝尝，跟你平时吃的肯定不一样。”

    “她不吃生食的。”向澜皱眉将他递过来的生蚝和鱼子酱推了开。

    蒋曦完全没理会向澜，继续推荐道：“不吃生的那岂不是体会不到海鲜的鲜美了，这里的三文鱼可是最出名的，姜小姐，诶，我看我还是叫你小越好了，我爸和向伯伯是多年好友，姜小姐虽然没有改姓，但好歹也是向伯伯收养的女儿，我们关系该亲一些的。”

    姜清越暗自压下想要起身的向澜，冲蒋曦甜甜一笑，“可以呀，那我也叫你小曦好了。”

    蒋曦因她的话忍俊不禁，想着对方到底只是个二十岁的小丫头，跟向澜那种强势的女人不同，“我跟向澜同年，小越可以叫我曦哥，不过小越可要分清楚了叫，我跟向橦可不一样，虽然你们俩没有血缘关系，但你和他却是兄妹哦，小越长得这么漂亮，保不齐向橦那小子……”

    向澜蹭一下站了起来，“蒋曦，你想死是不是！”

    蒋曦一副嬉皮笑脸地说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知道向伯伯和向伯母并没有给向橦养童养媳的意思，不过就是看小越一直没改姓，所以开个玩笑罢了。”

    “哈哈。”姜清越也跟着简短一笑，“曦哥还真是会说笑，我一向喜欢幽默的男生。”

    蒋曦深深地凝着姜清越，眸色洌艳，“我也很欣赏像小越这么漂亮的女生。”

    向澜不知道姜清越究竟要做什么，但她真的压不住心里的怒火，“清越……”

    “既然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向澜你也该大度一些的。”姜清越说着便侧脸朝她一挤眼，等向澜顿下声音后，她才将身前的餐盘一推，起身对蒋曦说道，“曦哥，我想去外面食材区看看，餐单上的看着都不怎么有食欲呢。”

    蒋曦也跟着站了起来，“好，我陪你去看看。”

    “清越……”向澜有些不放心让她和蒋曦单独一起。

    姜清越冲她眨眼道：“你想要螃蟹是吧，好，我帮你看看有没有新鲜的。”

    向澜无奈，“……你小心些……螃蟹。”

    等两人出去后，姜清越明显能感觉到蒋曦落在自己没有被裙子布料包裹的后背上的视线，她今天特意穿得一条酒红色的露背连衣裙，虽然以她的年纪这样的装扮略微成熟了些，但她知道蒋曦一定会喜欢。

    果然，没走两步他便跟了上来环住了她的后腰，“小心点，这里可能会地滑。”

    姜清越心中冷冷一笑，仰头迎上他的视线，眼里却是柔光一片，“早知道曦哥这么体贴，今天我就不让向澜陪我来了，我一向害怕面对陌生人，所以这些年家里的聚会我都没有参加，如果他们个个都跟曦哥一样，那我也就不用再‘社恐’了。”

    蒋曦对她的话十分受用，连声笑了起来，“如果能提前知道小越不爱吃生食，我一定不会把地点定在这里的，这样吧，一会儿我叫酒店的厨师弄些5A级的和牛送到我顶楼的套房里，我们在那里一边看夜景一边享用美食，小越觉得如何？”

    姜清越低头犹豫了一会儿，“那向澜怎么办？”

    蒋曦见鱼已经上钩，根本不想再多费唇舌，随口便回道：“让她自己回去就是了，她又不是小孩。”

    姜清越抿嘴想了想，“也行，那我先帮她选几只螃蟹，她最喜欢吃螃蟹了，这样她就不会气我见色忘义，抛下她自己走了。”

    见色忘义？

    蒋曦嘴角的笑意更深，手臂一紧，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些。

    “我可以自己捞吗？我还没试过捞螃蟹呢。”姜清越对一旁的服务员问道，后者望了一眼她身后的蒋曦，他知道这位是老板的朋友，自然不好拒绝，所以只能将手里的网兜递了过去，但姜清越因为身高的缘故，捞了几次都没有捞中目标，她脸上渐渐挂上了恼意，最后干脆将网兜递给了蒋曦，“曦哥，你帮我捞好不好？我想要那只。”

    蒋曦看着眼前水池，想着不过是捞一只青蟹，这有何难的，于是干脆答应了下来。

    “不是这只，是那边那只，对，哎呀！它往旁边跑了，快快快！它钻进螃蟹堆里就找不着了！我就想要那只，那只长得最好看，曦哥，你再往前一点，加油，马上就捞到了！”姜清越一边指挥着蒋曦，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他脚的位置，等看到他为了往前探而抬起一只脚后，她迅速伸手将他身子往上一抬，“你干脆进去帮我抓吧！”

    “哗啦——！”伴着服务员的一声惊呼，蒋曦像泥鳅般顺滑地钻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