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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舞大会

    薄暮冥冥,秋雨飒飒。

    “吴伯?吴伯?”,衔环兽上的门环叩响了几声,门里探出一位年逾半百的门房。

    门房看着眼前的崔婳,青箬笠,绿蓑衣,似一朵芙蓉着秋雨。

    “原来是崔平人,外面这么大的雨,赶紧进来吧!”

    崔婳冒着雨,赶在门禁时分,回到了教坊。

    “吴伯,多谢您给我开门!”

    崔婳摘下箬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脸上红扑扑的,跑得急,生怕错过了门禁时间,那可是要扣月钱的!

    “崔平人,不打紧,不打紧”,吴伯摆了摆手,剃了胡子的下巴,光溜溜的。

    他把门拉开一条缝儿,侧身让她进来,插上门闩后,便转身离开。

    只见他撑着伞,走得极慢,与他平时走路截然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吴伯,您这腿是……”

    “老喽,一场秋雨一场凉,我这老寒腿,又开始犯病了……”,吴伯走了两步,停下来,敲了敲膝盖。

    崔婳追了上去,“吴伯,现下正是铁脚梨采收时节,你去集市上买一只,放入瓷盅,浇上一半水一半酒,煮烂,研作浆粥,用布包好,裹在痛处,对你这腿有些益处。”

    “多谢崔平人,我记下了”,他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崔婳,一支梨花带秋雨,楚楚可怜,“赶紧去沐浴,换件衣裳,早点歇息,明天可是你们这些乐人的大日子喽!”

    崔婳回到房间,见石蕊儿在房间里踱着步子,手上比划着,时不时轻轻跳跃起来,貌似在编新的舞曲。

    薛蓝桉窝在床上,手里拿着本《孙子兵法》,昏昏欲睡,口水都要掉到书上去了。

    不见花眉珠的身影,今日旬休,照例,她这种活籍乐人,遇旬休,不必批假命,便可出坊。

    “崔婳,回来了,你来瞧瞧,我这个动作怎么样?”,石蕊儿一脸兴奋。

    她背过身去,只见,手作兰花掌,亮出一个子午相,神韵十足。接着,含胸回身,抹手,掏手,穿手,以手带身,摊掌点肘,云肩转腰,形如流水,舞姿翩跹。

    崔婳自叹不如,“蕊儿,我得练多久才能及你十分之一啊,唉……”,一声长叹,惊得床上的薛蓝桉抹了一把口水,她俩抿着嘴,相视一笑。

    想起明天的斗舞大会,崔婳十分心虚,“蕊儿,明天的斗舞大会,我可不能给你们拖后腿……”崔婳这话说得十分泄气。

    不单单是拖后腿,她自己更不想被逐出教坊,官姬坊是供贵人们取乐的官妓,州县郡的乐营,条件极差,月银打赏远不如京中,更有可能沦为营妓。

    无论哪一个地方,都是深渊。

    如今这京中教坊便是安身立命之所,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把握现在。

    照顾好弟弟,找到父亲和哥哥,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一切才有机会。

    “不打紧,婳婳,我瞧着和我们比舞的其他队伍,舞艺和我们相差无几,即使不能胜出,也定能不相上下”,石蕊儿安慰着崔婳,倒是心宽。

    斗舞大会,每年四季末,各举办一次,是对教坊十三色乐人的考校。

    本次乃秋季的斗舞大会,三等乐人的考核题目是“花”。

    以“花”为核,四人一组,编造舞曲,一同表演,从舞蹈动作,神韵,身法,基本功等诸多角度进行考核。

    落后的那组,不仅本月的月钱大打折扣,而且连宴会上的赏钱、酒楼卖酒的分成都得不到,那可是比月钱还要多的。

    不仅如此,最落后的四个人里面,可能还会有死籍乐人被逐出坊,至州县郡乐营,更有甚者,会沦落官姬坊。

    石蕊儿心宽,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即使她们队落了下风,大不了扣个月钱,被逐出教坊的,一定轮不到她。

    她虽是死籍乐人,可论舞技,她远胜崔婳和薛蓝桉。

    崔婳自知舞艺不佳,这些日子,也是学了个囫囵吞枣,三天两头的病,只能祈祷,明天不要出岔子,思及此,她坐不住了,换下湿衣服,便起身去了舞韶院。

    将近两个时辰不停的练习,她身上的干净衣裳又湿透了,贴在身上,缠得人像只蒸笼里的水晶饺子。

    从舞韶院出来时,崔婳精疲力尽,几近虚脱。

    更阑夜静,月明星稀。

    下弦月挂在树梢,像被鸟儿啄食一半的玉米饼子。花影重重,瓦缸里的睡莲,揣着一兜半月,暗香浮动。

    围墙边,窸窸窣窣,似有人爬进来,崔婳立马蹲下来,隐入树影下,借着月光,她看清那人的脸,吃了一惊,竟是花眉珠。

    她神色慌张,左顾右盼,蹑手蹑脚,生怕惊动四周。

    崔婳没出声,静默的等着她走远后,才从花影下立起身。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崔婳回到房间时,见众人皆已睡下,她小心翼翼取了衣裳,去了洗沐间,简单梳洗后,倒在床上,片刻,浅浅的呼吸声响起,酣然入梦。

    “崔婳,崔婳,醒醒啊,起床了……”

    崔婳睡眼惺忪,瞧着石蕊儿满面春风,“蕊儿,你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啊!”说完,捏捏她的脸。

    “还有心思打趣儿,等下考校,可走点心吧”,对着铜镜贴花钿的花眉珠,冷不丁冒了句。

    崔婳顿时睡意全无,手忙脚乱的开始拾掇自己,约莫半个小时,她收拾停当。

    只见正方形的斗舞场四周,整齐的摆放着太师椅,这是考校官的席位。考校官就是由教坊使,副使及十三色都色头组成,每人案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崔婳见到了刚入场的东方官脂,她踮起脚来打招呼,东方官脂向她挥手致意,旁边走过来的冷美人,瞥了东方官脂一眼,淡淡开口:“东方色头和那小乐人似乎很熟?”

    东方官脂为人处事,滴水不漏。教坊里的乐官、乐人都对她颇为恭敬,但她鲜少与人走近,对人敬而远之,旁人对她的态度更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再则,她的秦筝造诣颇高,被京城喜好音律之人奉为贵宾。

    如此玲珑剔透的乐官人,怎会与刚到教坊的三等乐人走得如此近,而且这小乐人还是因罪没入,这不由得让人起了探究之心。

    东方官脂朝着冷美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苏坊使,崔婳与我乃是旧识,早年生病,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这个年代的女子生病,可没男子那么容易得到医治,行医者几乎皆为男性,女子遇私.处有疾,便顾着男女大防,只能等死。

    崔婳便是在她病入膏肓之际,妙手回春,救了她一命。而如今,这本就为数不多的女医人,最终却因罪没入教坊,何不令人扼腕叹息。

    她本应该是这世间,身染疫疾女子的观世音菩萨,如今却只能囿于一隅,沦落泥潭,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她想,即便不能拉崔婳出牢笼,也想在牢笼里,近一己之力,护她周全,她自己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有这么个招人疼的小妹妹,这喧嚣红尘,便多了几分牵绊。

    “哦,还有这般缘分?”,苏澜雪坐在雕花红漆太师椅上,柔若无骨的左手,端托着三才杯的茶船至胸前,右手轻轻的捏着茶杯盖,撇了撇浮沫,轻啜一口,皱着眉头,放下茶盏,怏怏的靠在椅背上。

    “崔韫误诊,害得云贵妃滑了龙胎,可惜了,崔府的这么一朵娇花,疾风骤雨,且看她能不能熬过去吧”,语调波澜不惊,像是见惯了这等事。

    东方官脂心下凄然,她朝人群中急急地望去,想寻崔婳,可人头攒动,浓妆艳抹的各色乐人,挤在一处,实在是难以分辨,一时竟找不见她的身影。

    “舞旋色三等乐人丙组,上场考校”,轮到崔婳她们上场了,崔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

    “崔婳,就当这里是舞韶院,我们四人晚上在习舞”,花眉珠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崔婳第一次听到花眉珠如此轻言软语,内心十分感动,她含着笑,向花眉珠微微颔首。

    “待会儿,我打头阵,定要开个好头,你们三个都放松些”,花眉珠给大家吃定心丸后,几个人走到舞台中间,朝着考校官行了礼。

    只见,斗舞场中间,一张薄如蝉翼的白刍纱像蚕茧,里面隐隐约约开着一朵四瓣花。飘逸灵动的薄纱下,花朵迎风招展,似开未开,含苞待放。

    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着红衣的花娘子翩然起舞,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翡翠色的宫绦凌空乱舞,笛声嘎然而止,红衣花娘子倏地缩回了蚕茧中。

    羯鼓敲响,鼓声阵阵,气吞万里如虎,手持雕花木剑的花娘子,如旋风般急转,手中长剑势如破竹,英姿飒爽,舞动四方。鼓声骤然转急,那柄锋芒四射的木剑,陡然收回鞘中。

    髻上簪着一支“鹤望锦兰”发钗的花娘子,袅娜而出,一回眸,便已万种风情。

    琵琶声,如珠落玉盘。

    舞步细碎,如云慢移,罗袖轻招,蜂腰慢拧,一朵幽兰生空谷。

    琵琶声止,秦筝悠悠,如青鸟鸣涧。

    一袭烟笼梅花百水裙的花娘子,风髻雾鬓,斜插一支绿梅花簪,素颜雅致的脸庞,蛾眉淡扫,眸含春光,清波流转。

    纤纤玉足轻轻点地,腾空而起,一个劈叉,若龙飞,若凤舞。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曲罢,斗舞场上鸦雀无声。

    随即,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宁静,“今儿个的斗舞场,果真,人才辈出”,苏澜雪起身,朝着阮轻霏挑了挑眉,“我们这儿当数你的眼神儿最好,这枝锦山绿萼,不枉你护着她几个月”。

    阮轻霏爽朗一笑,迎着苏澜雪戏虐的目光,“苏坊使,谬赞了,既是明珠,岂能蒙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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