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药师野乃宇赶到东云只花了五天时间。

    如果不是害怕被跟踪,一路上都乔装打扮谨慎行事的话,她的脚程本可以更快。

    打听到名为“大久保柊”的武士并没有什么难度,费了点心思,野乃宇当晚便潜入了他的宅邸,本想等熄灯后借着夜色隐蔽自己,然而样貌病弱的大久保柊却在书房工作至深夜,使她不得不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隐匿身形,以免影子投上拉门被人看见。

    灯下的武士,每过一会儿都需要在地板上舒展身体才能继续支撑,看起来孱弱不堪。在此之前,野乃宇已打听清楚了他的来历。

    大久保柊早年脱离家族投靠老大名的养子——也就是如今的东云藩主——松平,算不得什么秘闻。

    前代名臣本多家不受重视的幼子,为了前程另寻出路似乎是很自然的事。

    选择效忠松平的他,娶了松平麾下大久保家的女孩,由“本多”改姓为“大久保”,现在已经坐上了东云藩的家老位置。而京都显赫的本多家族,早在十年前就被长光大名彻底铲除掉了。

    因此,野乃宇对这次的传讯没有抱太大希望。按照正常逻辑来看,以忠心于藩主而擢升的大久保柊,根本没有理由为了云姬去做什么冒险的事。就在她分析着已有的情报,推测东云的家老能有多大概率会为云姬做事时,伏案工作的大久保柊慢慢站了起来。

    “出来吧,”他说,“这么久都没有动手,我猜你大概不是来杀我的。”

    惊异于行迹暴露,野乃宇立刻做出了防御的姿态。而且在她的感觉中,大久保柊绝对是不能提炼查克拉的普通人。

    究竟是怎么被发现的?她依旧待在阴影中,警惕地注视着对方。

    仿佛明白她内心所想,大久保柊笑笑,和气地解释道:“不是只有你们忍者才能感知周围环境,武士也有武士的方法。你想要什么,不妨说说看。”

    野乃宇很快收回了思绪,声音低沉而清楚地说道:“我只是来送句话。大久保阁下。”

    “有人让我对你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说完,她观察着大久保的表情,然而除了对方脸上的病容之外,野乃宇没有从那上面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十年了……”大久保柊叹道,然后伸手指了指木叶所在的北方,“那位大人好吗?”

    明白他指的是云姬,野乃宇摇了摇头,道:“我们现在就要你的答复。”

    “不然呢?”大久保问。

    “没有不然,”野乃宇轻声说,“实际上即使你拒绝,我也不会伤害你。我没有得到这样的命令。”

    大久保转头看向野乃宇,淡笑着反问:“所以你觉得她这样的人,真的能成事吗?”

    野乃宇没有回答。对方的意思明显是说云姬不够狠辣,不会成为合格的人主。

    想了想,野乃宇一步踏出阴影,继续争取道:“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我可以治疗你的病。”

    “你是医疗忍者?”

    “算了,”没有等野乃宇答复,大久保便转回了上一个话题,“能够不顾风险暴露自己的身份,看来你的确觉得她能成事。”

    “那位大人许诺了你什么?脱离忍者身份,远离杀戮生活,一望无际的自由?”

    “不是。”野乃宇道。

    “那会是什么?”

    野乃宇道:“她会给我的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给孩子们一个更好的未来……”武士重复了一句,道,“你把那些孤儿当作自己的孩子。”

    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的野乃宇,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我说了,武士有武士的方法。你探听我的情报时,我也顺带了解了一下你。”大久保柊说。

    他的脸上显出一种奇异的坦诚表情来:“我也有孩子。”

    “两个。”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道,“一个女孩,一个男孩。也许没有你家那么热闹。”

    野乃宇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我无法立刻给出答复。”他熄了灯,径直躺到了书房的软榻上,“容我考虑到明晚。这不是推辞,请你理解。”

    “那么,明晚亮灯为号吧,”野乃宇谨慎地说,“如果你同意了,就让书房亮着灯。”

    大久保柊颔首。送走了野乃宇后,他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并不喝,只是去嗅那点茶香。

    和外界传闻的不一样,当年他投靠的并不是松平,而是当时年纪比他小得多的公主。

    身为女人,她天然缺乏与兄长相争的资本。要获得父亲的宠爱自然不能藏拙。

    但锋芒过露一定会招来兄长的嫉恨。

    长光以母族为依托,拉拢一切可以拉拢的人。公主则完全相反,将势力范围缩到了极小,全心全意地忠于老大名。因此人人都看得出,她的一切都建立在老大名的宠爱之上。倘若没了老大名的宠爱,她就什么都没有。

    但柊却隐隐觉得,也许不结dang营私,才是老大名属意公主的关键。而且老大名身体康健,活到公主长成完全不是问题。这种劣势,实际上也可以说是一种优势。

    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亲,父亲说:“对于深受宠爱却缺乏根基的公主,你的支持一定会像雪中送炭一样打动她。”

    就这样,他走到了公主面前,听从她的安排,变成暗线转投到了大名的养子松平的门下。一方面替她传递情报,另一方面在合适的时机离间松平与长光的关系。

    随后,长光果然因为笼络朝臣倒了台。公主走上前台,完全被按照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

    然而他们都清楚,作为老大名的长子,长光失势只是暂时的。想要在将来的角力中胜出,还需要一块封地作为公主的后备力量。

    直接向大名讨要封地无疑是不妥当的。于是公主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只有东云才有的。

    他提起了东云可以锻造利刃的稀有金属,以及能够出产精美刺绣的绣工。

    公主觉得不满意。

    这时,有个侍女说她知道那里生长的一种野花是别处没有的。

    公主详细问了花的样子,沉吟道:“绿色的,很好。明天我会伺机向大名大人提出自己想要绿色的花。等发现这种奇怪的花就在东云后,若是大名大人真的属意我继位,也许会借此机会赐下东云。”

    “这太冒险了。”侍女们说。

    柊也明白,东云富庶,又因为天险易守难攻,一般只会被赐予大名最信任的人,或者是储君。一旦公主展露出想要东云的意图,就等于告诉大名,自己想做储君。

    “不会的,”公主道,“只是一种花而已。若是父亲大人还在犹豫,那这也不过是一个女儿的骄蛮脾气罢了,一定不会因此怪罪。”

    结果出人意料的顺利,老大名不仅特意从木叶请了精通植物和药理的忍者去找花,而且花刚被送到都城,封地被赐给公主的消息就到了东云。

    未避免夜长梦多,柊提议云姬立刻就封,抓紧时间积蓄力量。

    “在这期间更要谨言慎行,远离都城的各大势力圈,绝不能表现出羽翼丰满的骄矜模样,引起大名大人的反感与怀疑。”他说。

    云姬也表示了赞同:“等巩固了东云的基本盘,再找借口回到都城陪伴父亲大人左右,万一父亲大人薨世,我们需要提防长光哥哥钻空子。”

    于是她独自经营东云,而柊不得不跟着松平去了本丸藩。并约定不到万不得已,不传递消息。

    只是谁也没想到,长光竟然能冒险杀父,闪电般控制了京都的局势。对外却秘不发丧,只传讯让云姬回都城侍疾。

    质疑老大名的死因的家族,被长光以雷霆手段镇压,柊的父兄都因此而死。

    待他在本丸藩得知消息的时候,云姬已经去往京都了。

    不知是不是在都城门口觉察到了异样,她没有进城,反而调转车队返回,重新往东云方向赶去。长光一面派人追杀云姬,一面用忍鸽传讯给松平,让他务必出动人手在本丸的边邑阻截云姬的车队,并许诺事成后便将东云赐予他。

    在松平的安排下,大久保柊也成了截杀云姬的一员。凭着多年的默契,他用胁差重创了她的头。

    想到这里,柊抽出腰间的短刀,凝神了一阵。

    如果她活下来的话,应该可以凭着头部受伤装疯,躲过长光的杀心。毕竟……小时候的感情可是异常要好。京都年龄相仿的贵族子弟应该都记得,公主出生后,长光甚至扬言等自己继承了大名之位,要把火之国分一半给妹妹稻妻。云姬头部受创后,他的确干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判定妹妹是否失忆,最终还是没有杀她。

    对于大久保柊而言,他至今也无法判定云姬究竟是真疯,还是已经伪装到了极限。当他费尽千辛万苦在大名的宫殿里联系上云姬时,她竟然不认识他。听他讲完事情的始末后,她给出了让他从此忠于松平,带着所有暗线一起去东云的安排。

    柊隐隐约约感觉她不一样了,这是与她见面后,他第一次产生“她也许的确失忆了”这种念头。

    “大家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说,“给暗线们留条活路吧。长光不是好相与的,查出来你们绝对会被清算掉。”

    “那你父亲的死呢?你母族被屠戮的仇呢?我父亲的死呢?我们本多家被灭族的仇呢?你失忆了,所以我们都得失忆吗?”他质问道。

    云姬思索了一阵,冷静地说:“根据你的讲述,现在长光为了争取松平的完全支持,把东云转赐给了松平。但等局势彻底稳固后,在东云的松平就会成为长光心中的一根刺。无论是谁,在东云呆久了,积蓄的钱粮多了,就一定会生出别的心思。所以,也许不一定非得我们正面对上长光。”

    大久保柊知道她的意思,到了东云,他会尽可能联系云姬的旧部,撺掇松平反叛。哪怕杀不了长光,给他制造些麻烦也好。这个计划也许要花上好几年来渗透,柊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云姬突然联络他,说自己找到了代价更小的复仇方式,长光就交给她来解决了。因为松平反叛一定会带来战争,会死很多人,那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

    柊一点也不理解她的想法,于是回答说:“战争会死人,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人是宝贵的。”她说。

    虽然中止了撺掇松平反叛的计划,为了以防万一,他依然与她定下了重新起势的暗语。

    “见龙在田,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就是龙出现在田野上了。”云姬说。

    后来,京都传来了长光缠绵病榻的消息,联系到她之前的话,柊猜是她给长光投了那种毒。

    然而,想到屠戮了本多家的长光迟早会被病痛折磨死,他却连一点大仇得报的实感都没有。

    云姬下嫁木叶的头几年,柊仍旧兢兢业业地为东云积累财富与粮食,扩大守备力量,等待着机遇。

    在这期间,他抱上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看着女儿胖乎乎的小手,他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云姬说“人是宝贵的。”后来,在接触到庶务,治理东云的过程中,他愈发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先前他常常等待着“见龙在田”的暗语出现,偶尔也会想,云姬在木叶有了新的人生,我们都有了新的人生。这样确实已经足够了。

    后来这些想法如同被完全内化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仿佛真正成为了东云的家老,他妻子的丈夫,他孩子的父亲。

    但今天药师野乃宇的到访,真真实实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她又改变了吗?

    现在她是想要战争了吗?

    大久保柊感到不解。

    他陷入了说不出的迷茫,发动战争,把长光的儿子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早已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然而对野乃宇的试探,又令他觉得,既然这样的人愿意忠于云姬,也许她仍旧是那个理想主义者。

    如果她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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