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临安鬼市，章台阁内。

    一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着狐裘从楼上而下，在屏风的遮掩下，听到了前厅几人的谈话。

    章台阁掌事人看着面前的几人道：“你们是天水阁的人？”

    “没错，”说话的人语声清脆，“我是天水阁门主莫雨！”

    “口说无凭，”他轻轻一笑，“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随口一说？”

    莫雨直视他，十分强势的回话道：“信不信在于你，我说我是我就是，你要是不信那你这中间人的生意也不必再做。”

    在她转身要走间，掌事人笑着做了挽留，“姑娘别急嘛，我这也是谨慎起见，不得不多问两句，况且我们也要给买家那边回个准话，您说是吧。”

    莫雨没理掌事人，直接扬声道，“你直接跟买家传个准话，是要还是不要，免得我白费口舌。”

    掌事人脸上堆满笑意，“若真是葛夷草，当然要。”他话说了一半后眼中却露出一些阴险之意，“不过若有假，那鬼市的规矩，姑娘应该知道。”

    “我还怕你们拿到手后就过河拆桥，”莫雨的口气丝毫没有软和，“那就告诉买家一声明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掌事人笑了，“这…还未验货，恐怕不太符合规矩吧！”而后见她要走，身形一跃拦在了她跟前，莫雨右手赫然抬起，以剑为掌向着他猛然打去。

    掌事人眉毛一挑，即不躲也不闪，竟直接抗下了她这一击。莫雨侧身站立，身旁的人也都纷纷亮出了长剑，她凛然道：“天水阁做事一向不问缘由只要结果，这笔生意既然阁下要做，就请遵循我天水阁的规矩。”

    “这是自然，”掌事人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依然笑道：“那就明日城外见。”

    莫雨离去后，隐在屏风处的人走出，掌事人一见到便拱手道：“门主，此人的话不可信。”

    “何以见得？”被称作门主的人道，“天水阁早已四分五裂，用葛夷草换些钱财也在所难免。”

    掌事人立在他身侧，“那明日…”

    “明日我亲自带人前去，”他语声暗沉，“不管是真是假，此人都留不得。”

    “司药司那边传出有灵虚草，是否派人去收购？”

    “不必，此时收购灵虚草也没什么益处，倒不如做个人情。”

    “门主您的意思是……”

    “传话给魏通，”他逗弄着鸟笼里的小黄鸟，“他现在有那么大一个麻烦，这个差事办好了估计能将功折罪，免个死刑。”

    掌事人刚领命打算退下，底下的人突然递上一份信函，他只看了一眼，那在掌中的纸张便被揉成了碎屑。

    “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司药司库房，”他的双眸晦暗不明，“你带人去收货，记住不管真假，一个不留。”

    莫雨走出章台阁后并未离开鬼市，而是径直去了酒林池，这里喝酒寻乐的人众多，所以只一会她便甩掉了跟着她的人，与顾天明顺利碰头。

    “还算顺利，明日戌时在城外交货。”莫雨还是警觉的看了下四周，确定无碍后才又道：“司药司那边你安排好了吗？”

    “放心，两日前我就让司药监放出了灵虚草还有一些存货的消息，明日午时后便可验货，”顾天明信心满满的说道：“所以最快明日就该见分晓。”

    “你这一石二鸟之计能不能成就看明日了，”莫雨抱手思索着，“让我假扮天水阁门主在鬼市中寻找买家收购葛夷草，这样一来可以看看司药监说借灵虚草之名实则售卖葛夷草是否属实，若属实则就能套出背后的买家。二来即便不属实，但有天水阁的人在公然售卖葛夷草，真正的天水阁门主也不会坐视不理，而后再顺藤摸瓜就能搞清楚这背后的一切。”

    顾天明靠在树干上拢着手，带着些笑意的看着她道：“让司药监散布还有灵虚草存货也是这个道理，为了以防万一嘛，总得做两手准备。”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岑通判身为朝廷命官都能被收买，那明日司药监的事会不会也有官员插手？”

    “所以明日你不用去交货，只需去司药监那边，其余的事交给我处理就好。”

    “你想做些什么？”

    顾天明卖了个关子，“总之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预计之内。”

    她也不愿多问，要走之时手却被他握住，“一切小心，我等你回来。”

    “你…”莫雨明亮的眼睛盯着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顾天明啊了一声显得很匪夷所思，莫雨的脸瞬间就垮了，“啊什么？难道还是我自己一头热？”

    “我的意思是……”顾天明斟酌着用词，“你是不是太…主动了？”

    莫雨仰头凛然道：“江湖儿女不在乎这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里来那么多废话。”

    他低头抿着唇笑了，“所以你是承认喜欢我？”

    莫雨扯住他衣领，凑近了些才低声道：“你说呢？”

    顾天明还在愣神间，她已迈步向前走去，“诶，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她头也不回的就道：“记不清了，你再说一遍。”

    顾天明看着她离去，仰头间觉得心情好像从未像此刻舒适，而后笑了笑拢着手也远去。

    翌日，莫雨依约先去了城北司药司库房，她想若背后的买家真的跟官府有所勾结，那知州魏通那边应该会有大动作。

    只是等了几个时辰却毫无消息，反而等到司药监匆忙跑来说不知为何，官府那边接到消息称库房被盗。

    莫雨心里盘算了许久，才终于懂顾天明昨夜话中的意思。他料到库房这边会由官府来查看，而城外收货势必会遭遇一场激战，所以他故意放出库房被盗的消息，然后将官府引到城外。而背后的卖家见此定会亲自来库房查验，所以让自己留在库房应该是为了等真正的卖家。

    想到此莫雨躲在暗处以伺机而动，忽然间屋檐上跃下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他看了眼四周后便朝着库房走去。

    昨日他收到的那封信函中提及司药监所说的灵虚草存货其实就是被冒名顶替的葛夷草。

    在临安官府中出现了本不该出现的葛夷草，无论是真是假，作为天水阁门主，他都必须要查个清楚。

    在莫雨思索此人是何身份时，一钢针便掠至耳畔，她闪身避开间中年男子已跃到她跟前。

    中年男子面色阴沉的看着莫雨，在知晓她就是昨日假扮天水阁门主来章台阁售卖葛夷草的人后，他大概就明白了一切。所以下一秒他周身的杀意便暴涌而开，而后身形一动，直接是化为一道黑影，凌厉拳法，对着莫雨笼罩而去。

    莫雨举拳一一躲过，同时身形一旋已经绕到中年男子身后给了他一掌，他身形一转，躲开了这一掌。而后两人的身影忽而分散，忽而冲撞，如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周围数丈地方。

    莫雨手中长剑已出鞘，其剑法十分凌厉，招招皆是咄咄逼人，中年男子躲闪了几个回合后面色一沉，连退三步，一掌倏然拍出，正劈在莫雨手中长剑的剑刃之上，掌力强劲震得莫雨手一麻，手中长剑差点离手。

    莫雨突然腾空而起，手中长剑挥洒下，四面八方立刻掀起阵阵雪花，而后再洒下一片片耀眼的亮光时，直射向他的双眼，这一招一式虽然看不出取人性命的态势，但撕裂空气的尖啸刺破耳膜，令人有些胆战心惊。

    中年男子的眸子紧缩了一下，从腰后取出一把弯刀，空中便迅速闪过一道炫目的金光，顿时便把莫雨的剑路尽数封住。他再冷喝一声，拍出一掌，直拍向莫雨前胸。

    她虽避开但瞬息后一股劲风扑胸而至，又再次响起了金刃劈风之声。半空中他双臂一展，凌空倒翻下雄浑的内气在掌心凝聚。

    “嘭！”

    掌力相触，内力波动如同水波一般蔓延而开，将地面上的雪花尽数掀飞而去。

    中年男子身形掠出，一道金色的寒光直取莫雨咽喉，手中弯刀身随着变招，化作了无数利刃般的光影直向着莫雨头顶洒了下来。

    莫雨环身飞旋，与他对招时，觉得好像有那里不太对劲，他的武功路数有些似曾相识。

    突然，轰隆一声，有两掌打中一旁的积雪，在混乱间一个人影飞掠而出，给了中年男子一击。

    待莫雨看去时才发觉是上次帮过她的花白衣大叔，她手持长剑作着攻击姿态，然后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帮我？”

    中年男子此时突然道：“你的身法……”只是话还未说完，莫雨就迎了上去，花白衣大叔绕到他身后，身形快若闪电般封住了中年男子身后三大死穴。他手指微曲，其间内力翻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中中年男子气海、命门、鹤口三大死穴。

    中年男子当即口喷鲜血，莫雨看准时机掠到他头顶，一掌横空向着他当头砸下，他在躲开间又连中莫雨两剑，胸口立刻血流如注。

    洁白的积雪瞬间就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中年男子长啸一声，右手弯刀已向着莫雨劈来，同时左手运起一掌拍向花白衣大叔。

    但只听“当”的一声，中年男子虎口一震，手中的弯刀已经碎裂成了两半，下一刻，两道惊天光芒轰然相撞，他举掌对接的同时胸腹里气血便开始翻腾。

    不知何时莫雨已经在他身后，剑光一闪，已闪电般向中年男子袭来，只见寒芒闪动，肃杀之气迫人，他再无处可躲被一剑贯胸，当即殒命。

    城外，顾天明骑着马正拼命往回赶。虽然一切都按他所料一步一步进行着，但最后来交货的却只是章台阁掌事人，那么莫雨那边就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