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时辰后，楚牧来到房间。邴宛宸笑嘻嘻地迎上来，“人走了？”

    楚牧轻哼一声，算是应了。他拉起邴宛宸，搂到自己腿上，“这种歪瓜裂枣也入得了眼？”

    邴宛宸搂住楚牧的脖颈，在耳边闻了闻，“今日没吃醋啊，怎么醋味这么大？”

    楚牧不禁莞尔，“虽是无心，苏尉算是与楚家结识上了，不知道会不会让有心之人看在眼里。”

    “对了，太子刺杀一事调查得如何了？”大理寺调查了近月余，总该有些眉目。

    “明面上调查出来的证据指向沈婕妤。沈婕妤私底下诊出所怀龙胎为皇子，便想除掉太子，令夺嫡之争的结果更加不明朗，同时为自己的孩子争取成长的时间。武陵帝将沈婕妤打入永巷，待胎儿降生后再作处置。”楚牧简单地将事情讲了讲，语气里充满无奈。

    “明面上？”听楚牧的口气，邴宛宸明白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沈婕妤不过几个月身孕，从胎儿降生到长大成人需很长一段时间，且皇宫大内变数甚多。沈婕妤不可能这么早就做打算，明显是被人丢弃的替罪羊。

    “暗地里，指向陈太尉。”楚牧压住声音，小心谨慎地说出实情。陈太尉是太子调查出来的结果，可所有的证据都断在了沈婕妤那里。

    邴宛宸大骇。陈太尉与武陵帝年纪相仿，哪里来的自信能够取而代之。她往楚牧怀里钻了钻，“太子要除掉陈太尉吗？”

    “太难。”楚牧轻抚邴宛宸后背，陈太尉在朝堂几十年，关系错综复杂，若非铁证如山，太子恐怕难以与陈太尉抗衡，除非太子顺利登基。

    时间转眼进入九月。养好伤的楚牧重回朝堂，武陵帝对楚牧回护太子的事迹大加赞扬。楚牧承下溢美之词的同时，用余光瞄一眼在场的所有朝臣，心沉下去，朝臣们的目光似乎没有以往友好了。

    很快，另外一件事压过了楚牧的风头。武陵帝宣布将四公主赐婚于徐家川，婚期定于秋猎之后，并赐府邸一座。别人可能不知道徐家川的名号，楚牧不可能不知道。徐舟将军的嫡长子徐家川转眼间竟成了驸马！一时间，接头巷尾皆在讨论这桩皇家的大喜事。

    二九年华的四公主与徐家川倒是般配。当日楚牧出于好心劝慰徐家川两句，不想徐家却找到了一条最快的回朝之路。王都这趟浑水，有了徐家的搅动，怕更加暗流涌动。

    “司一，可有查到什么？”趁着夜色，楚牧唤来司一。

    司一单膝跪地，恭敬地回禀道：“沈婕妤已死于冷宫，约莫明后日皇宫里便会传出消息。另外，奴才查到二皇子的外庄有异动。”

    “说来听听。”

    “从春末开始，外庄人外出采买次数和数量与日俱增。奴才本想近距离探查一番，发现外庄戒备森严、极难靠近。”

    楚牧眼神暗下来，这种异动只能证明二皇子在外庄上养着什么人，而且是大量的人。楚牧沉声道：“再查！”

    得了命令，司一瞬间消失。

    楚牧来到窗边，乌云遮住月亮的光辉，阵阵秋风驱散了暑气。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王都再也无法平静了。

    果然，翌日，沈婕妤上吊自杀的消息自宫里传出，龙种亦胎死腹中。武陵帝脸色铁青地瞧着沈婕妤的尸体，隆起的腹部是孕育了近六个月的胎儿。实际上，武陵帝对沈婕妤的这一胎非常重视的。老来得子，说明武陵帝身体康健。他命人好生关照，且时时询问沈婕妤的情况。若非意外，无论沈婕妤诞下皇子还是公主，皆可晋升妃位。

    武陵帝闭了闭眼，咽下所有的情绪，只道了声“厚葬。”

    尘归尘、土归土，所有的阴谋诡计伴随着沈婕妤的死而再次石沉大海。沉闷的气息在皇宫顶上挥之不去，不少太监、宫女也感受到压抑。

    一片压抑中，王都迎来了秋猎。十月秋猎是一年当中除春试外朝堂的第二大盛事。豫澜城以北五十里地处的北山围场，乃是皇家世世代代秋猎场地。

    十月秋猎由兵部和禁军共同举办，为期二十日。秋猎亦是禁军展示实力的重要时机，再加之北山围场由禁军管辖，因此很多事情上多由禁军说了算。每年秋猎，皇帝携皇后、贵妃及四大妃嫔来到北山行宫，所有皇子、公主、四品以上官员皆可参加，朝中重臣可携带家眷，不可谓不声势浩大！

    行进路上，楚谦和楚牧骑着骏马，一辆马车跟在后面。马车上，邴宛宸靠在软垫上，对面坐着年氏。年氏仔细打量着邴宛宸，点头道：“虽不显怀，倒已有当娘的意味了。”

    邴宛宸挠挠鬓角，十分不好意思，“年姐姐，莫要笑话我。原本我该呆在家里的。”妊娠反应已过，她胃口大开，又加上王嬷嬷在饮食上调理得当，才不过几日功夫，脸色便好上不少。

    “二郎君恨不得将你拴在身上，怎会放心留你一人。”年氏笑道。“你们还年轻，可以多生几个。”

    邴宛宸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接受的教育不同，早已默认只生一个。经年氏提醒，才想起华魏这里想生几个都可以。她随即问向年氏，“年姐姐和兄长年纪也不大，还可以再生一个。”

    年氏无奈地笑了笑，她与楚谦尝试过，可一直没有成功，想来自己三十的年纪已无法受孕，倒是小楚氏还有几分可能。

    五十里的距离，依着这大队人马走走停停的速度，需得两日才能到达北山行宫。在场所有人皆是参加秋猎多年的熟人，对秋猎并未存多少新鲜感，唯一不同的是驻守西北的楚将军和驻守东北的徐舟将军之子同时出现在北山围场。

    在接到圣旨后，徐家川以筹备婚事为由马不停蹄地赶到王都。徐家川来到王都后，迅速购置府邸、打通关系，强势进军朝堂。这次秋猎，武陵帝特许徐家川参加，无非是想给四公主和徐家川一个认识的机缘。因此，准驸马徐家川成了这场秋猎众人的焦点。

    北山行宫，乃皇家专用。抵达北山围场后，皇室搬进行宫，而朝臣及家眷围着行宫扎起一个个巨大的白色帐篷。

    邴宛宸自然受到优待，所有的事情都由王嬷嬷打理。现在，她的体力不如怀孕前，原本只是想躺在软塌上休息，却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王嬷嬷吩咐兰云和周远，放轻手脚，将收拾东西的声音降到最低。

    一觉醒来，已是晚上。帐篷里烛火燃得正旺，楚牧坐在桌几前手握一本卷轴，正翻看着。烛火有些昏暗，光影打在楚牧侧脸上，竟有些别样的意味。

    感受到邴宛宸的动静，楚牧转过脸来，柔声道：“醒了。”

    邴宛宸也不起身，借着软垫侧过来，笑道：“二郎这张脸，真是百看不厌。”

    楚牧宠溺又无奈地弯了弯嘴角，即便马上为人母，邴宛宸私底下不正经的性格还是改不了。不过，有多久，他们都没有这样相互好好瞧一瞧对方了。随着月份增加，母性光辉在邴宛宸身上愈加明显，增添一分柔美。他问道：“肚子饿了吗？”

    不待她回答，楚牧便唤王嬷嬷准备饭食，邴宛宸只好起身。出门在外，饭食比不上楚府，王嬷嬷还是竭尽所能地做些营养全面的菜品。邴宛宸胃口很好，风卷残云式地一口气吃掉大半，楚牧慢条斯理地没吃几口。

    邴宛宸尴尬地捏着筷子，“这样下去，我会不会成为胖子？”

    “我不嫌弃。”楚牧面无表情地夹一口青菜。

    邴宛宸不满地瞥一眼楚牧，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而是女人的自律能力。

    王嬷嬷压着嘴角的笑意，道：“二娘子，产后只要调理得当，不会胖的。”

    得到满意的回答，邴宛宸继而喜上眉梢，又放心大胆地吃起来。

    用过饭，楚牧继续看书，邴宛宸在帐篷里来回走动，消消食。门口“咯咯”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楚牧轻皱眉头，沉声道：“进来。”

    一名身披黑甲、一副禁军打扮的男子进来，行礼道：“主人，在下司一。”

    楚牧眯着眼将司一瞧了再瞧，有些不满意他的装扮，“何事？”通常司一不会主动现身，除非有紧急之事。

    “前些日子遵着主人的吩咐，奴才想了些办法打探二皇子外庄之事，发现外庄内皆是二皇子养的私兵，且借着秋猎二皇子偷偷将私兵换进禁军守卫中，因此奴才乔装打扮成一名禁军跟来了。”

    这消息宛如平地一声雷，炸得两人汗毛直立起来！楚牧神色凝重起来，无论是偷养私兵还是偷换禁军，桩桩件件皆是谋逆大罪，更遑论偷换禁军的背后又有什么目的！

    楚牧命司一暗中观察，有事随时来报。

    “二皇子这……”邴宛宸来到楚牧旁边。围场人多眼杂，有些话不能宣之于口。

    楚牧马上止住话头，一副你明白就好的表情。二皇子是三位皇子地位最低的，向来不受重视，难道真的如此渴望那万人之上的皇位？他担忧道：“我们管好自己即可。”

    这场秋猎注定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