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

    屋里的场景有些僵持。女子的哭声让人忍不住心软。

    莫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凄美的恩怨纠葛?俞澈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她还有些遗憾,本来还想用美人计的。

    “还是因为……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女子的表情忽然恶狠起来,又露出笑容,竟有些令人胆寒,“那……我也可以去死一死的。”

    俞澈还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就看见女子忽然推倒了桌上的烛火。烛火立时点燃了四周。段谨下意识倒退一步,却又不动了:“死一死……吗……”他若有所思地低声念道。

    俞澈简直无法理解屋内二人在做什么。一披头散发绘着旦脸的女子在火中一边癫笑,一边半爬半跑地把屋内各处烛火一堆一堆地推倒。另外一男子却仿佛石像,毫不阻拦女子继续放火,只默默站在原地。俞澈很想直接冲进去,将那疯女人捆起来。却又担心男主质问她为何在此。她左右为难,只好掐了根边上枯木的树枝,用了点内劲儿,将树枝打在了那女子的膝盖处。

    女子一下子摔倒在地,哭声凄厉。但是大火在二人的放任之下,依然很快就火势冲天。屋外的人急急忙忙赶来救火,效果却是微乎其微。

    俞澈见女子无法再纵火,又想着段谨武功不凡,想必是逃得出去的,可妈妈们带着孩子多有不便,得先回去看看!

    俞澈跑回到观戏台时,已经场面万分混乱了。她逆着人流挤回二楼厢房,早已人去楼空。

    孩子的哭喊声,男人女人的呼喊声还有花瓶碎裂、物什跌落的声音混成一团。甚至连那价值连城的屏风也被推倒,早就踩在脚下扯烂了。

    火势很快弥漫过来,幸而人早已跑了大半。俞澈正要跟着人流离开梦女祠,却在大殿一隅看见一个瑟缩的男童。男童表情木然,只愣愣地躲在放祭品的八仙桌下。八仙桌上的贡品和桌布早就被撞洒在地,这才让俞澈看见桌下的男孩。

    忽然从不远处跑来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手里紧紧攥着什么,直奔男孩而去。

    “阿祯!晓晓!”俞澈看见他们还在这儿,吓得心直跳!火像海浪一样涌过来,郑晓的裙角都被燎没了。火光映着冬祯的脸,却仍然让人觉得寒冷。

    梦女祠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俞澈连忙跑过去想把桌底下的冬祯抱走,冬祯却拉着桌腿不肯走,甚至挣脱了俞澈的手缩到更里面去。

    郑晓一溜烟钻进桌底,将手摊开,手心里却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她被火熏黑了脸,平常怯懦的她此刻说话却无比流利:“祯哥哥,我找到了!你父母没有不要你!”

    郑晓将石头塞进冬祯的手心,一脸认真:“跟我走吧!咳咳!”郑晓被烟呛得直咳。

    冬祯僵硬的表情终于有了裂缝,俞澈见状,立马将冬祯拽出来抱在怀里,又护着郑晓一起跑了出去。

    不多时,大殿已经被熊熊烈火吞没了。黑烟直冲云霄。火光外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很多人都在奔跑着从坠星河捞水过来灭火。剩下的老弱病残也都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帮不上忙的众人纷纷跪下祈求梦女的原谅和怜爱。

    郑妈妈李妈妈在人群里一眼望见了俞澈三人,几乎是涕泗横流地奔过来抱住了三人:“你们好好的、好好的!”

    俞澈见到诸人安好,也放下心来。这时她才想起来那两个疯子。她被烟熏得胸闷得很,刚刚被火灼烧的感觉令她后怕。可她想到他们二人,又觉得心里十分不安,一时之间竟重新生了许多勇气。

    他们不会还在那个屋子里吧?楼都要烧塌了!俞澈心下一紧,不顾郑妈妈的拉扯和呼喊,就顺着围墙,绕了过去。

    俞澈跑到戏楼后台那间房附近,仰头看时二层小楼早就塌了。她紧绷的弦砰地断了。她无力地靠在树边,心里突然五味杂陈,感觉自己的人生突然空白了。

    她来到浮生就是为了他,若他死了,那她在这……便毫无意义了。

    若他死了,她的前路该如何呢……

    阿姊该怎么办……

    她正要失意地回身离开,忽然有两个人从围墙上跳了下来,其中一个径直摔到了她的怀里,差点将她砸摔。另外一个跌跌撞撞地摔到了她的身侧,倚在树边。

    俞澈扶住怀里的姑娘,一回头对上一双冷冽的丹凤眼,刺得她忍不住一个冷颤。

    男子一袭素色宽袍已变成了黑袍,被火燎得袖子都没了一半。他摇摇晃晃努力撑着树站直身,轻轻丢下一句“救她……”便昏了过去。

    “诶——”俞澈下意识想要去扶他,奈何怀里还有个晕厥的,只能看着他重重砸在了地上。

    俞澈有些怔愣和不真实,片刻后却欣喜若狂。还活着!活着就好!

    俞澈自然不能将他们带回育德堂。她找了个过路的人,帮着将段谨扛上马车,带回思尧。而俞澈则揽着那女子,一起回了。

    俞澈将二人安排在客栈住下,连忙去找大夫。但是问了三四坊的人,都没找到大夫。

    王阿婆看见俞澈着急忙慌,便拉住俞澈道:“今梦女祠失火,许多大夫去那看病去了。况且思尧本就没几个好大夫。”

    俞澈只好失魂落魄地回了客栈。寻不到大夫,为了方便照顾,俞澈只能将二人挪到了一间房一张床上。戏服女子倒是睡得很安静,近了细瞧,确实是个美人。俞澈找店家要了些油,拿着帕子一点一点帮她把脸擦干净。

    俞澈只会探个呼吸,别的束手无策。于是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探二人的呼吸。

    俞澈坐在床边,端详着二人。他们真是登对,神仙眷侣似的。俞澈想着想着竟忍不住露出笑容,随后反应过来才连连摇头:这个时候我在胡思乱想什么!

    不过他的脸红润些倒是更俊美……哎呀哎呀!真是发昏!俞澈起身去桌边咕嘟咕嘟喝了好大一壶。

    “你骗我……你骗我!”

    俞澈正仰着头用壶给自己灌水,被这忽然掷地有声的控诉给吓了一跳,差点呛到:“咳咳!我没有!”

    屋内又陡然安静了下来。俞澈擦了擦嘴角的水,定睛一看,二人还躺在床上呢。

    不会是梦话吧……俞澈谨慎地凑过去瞧,见二人都闭着眼睛这才放下心来。她正拍着胸脯松了口气,段谨皱起了眉头:“你不能走!不能!”

    俞澈有些慌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莫不是发了高热?她伸手去摸额头,被烫得缩了手。她连忙又去摸了那女子的额头,倒是没有发热。

    难道身上有什么外伤?怎么无故发热呢!俞澈正想剥他的衣服,又觉得下不去手。便退而求其次地先检查了那女子身上的伤。

    虽那女子一开始眼见着奄奄一息,但身上却没有什么外伤,表征都很稳定。

    俞澈闭了闭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旁边那位姑娘,我不是故意要看你意中人的身体的,实在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想到了那女子的疯狂,她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千万别放火烧我!”

    她一鼓作气地一层层解开了段谨的衣袍,打开里衣的时候整个人愣住了。

    他身上右半边身体全是暗红色的疤痕,可以说是体无完肤。另外半边相较而言好了很多,但是也有许多细小的淡白色和淡红色疤痕。

    这是……什么伤……俞澈只是看着便觉得疼痛非常。她忍不住用手轻轻去摸那疤,却听段谨口中发出一声轻呼,她立马缩了手。

    虽说疤痕遍体,但是倒没有看见伤口。不过……他真的好瘦……这样躺着都可以看见他身上的骨头。俞澈有些看不下去,侧过脸正想将他衣服系上,却摸到一些湿润。

    她定睛一瞧,竟是血!她连忙将他侧身,却见他的后背渗出了许多血渍。她这下是真的慌了,她从来没有处理过这种事。

    俞澈深呼吸定了定神,用力将他翻了身,背部朝上。她又轻轻地想将他的上衣一件一件脱下,却发现衣物和身体已经黏在一起了。她只好找小二拿了把剪刀,将他除了伤口外的衣物一边剪一边剥。费了好一番功夫,在这冬日里,俞澈竟也汗流浃背。

    他的背部同样是右半边一片刺目的暗红色虬结的疤痕。而今在疤痕上又叠了新伤。那烧伤的的伤口从左肩贯穿右腰,密密麻麻渗着血。伤口被衣物遮住倒是没有很吓人。

    俞澈拧了帕子给他擦了擦额头,心想这不能再找不到大夫。万一死在这可如何是好。

    她开了门唤了小二过来,本想嘱咐小二多看顾着这屋里的人,又转念一想,虽说他们是一对,但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归不好,更何况在一张床上。

    俞澈话到嘴边改成了千万不要让人靠近这间屋子。小二连连应是。

    她正要关门走,却听见楼下一阵嘈杂。她从栏杆那往下望,便见一群黄衣男男女女正抓着人一个人一个人地查。小二见俞澈疑惑便道:“是星晓坛秋家的人在寻人呢。”

    俞澈心想这么久了还没见过六堂之人,不知今日这大阵仗是不是为了梦女祠大火一事。

    不对啊……他们若是寻人,定会寻到段谨这间!得将他们二人分开!俞澈心里直呼倒霉,又立马回了屋子关紧房门。

    小二被俞澈这一番动作搞的摸不得头脑,道了声怪就离开了。

    拖到隔壁屋是来不及了,先将那姑娘扶到榻上吧。俞澈心道。

    真是不巧,俞澈正抱着女子,眼见一步就到榻上了,屋门却被敲响:“打扰了!秋家来寻人,烦请开下门!”

    俞澈咬了咬牙,一把将她放到榻上,盖好被子。这才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一群黄衣黑帽的男人,领头的却是一模样端庄的姑娘。姑娘身后还站着两名贴身侍女。

    姑娘对俞澈福了身:“冒犯了。”说罢姑娘便抬了抬下巴,不等俞澈回答,姑娘就领着人进屋去。她一转眼便见床上一裸着上身的男子,她立刻闭上了眼:“啧……”

    姑娘步态稳重大方,不急不躁地环顾屋里。侍女紧随着姑娘。黄衣黑帽便撩着帘子一处处细查,转到屏风后,就是一阵惊呼:“找到了!”

    俞澈惊在原地,那戏服姑娘是秋家的人!又连连暗道早知还是将二人分房了!

    姑娘闻声而去:“姨母!”她的声音不无惊讶。

    “红叶!红霜!”姑娘虽着急,但动作仍然从容不迫,“快!将姨母带回去!”

    俞澈在原地无所适从地看着他们忙活。姑娘从屏风后转出来,眼风一扫,本光明正大的俞澈却觉得有些心虚。

    “将她……”她抬眼瞥了一眼床上那人,“将他们一起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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