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咬着笔盖，在本子上唰唰地记着账，写着写着便皱起眉来，金万堂到现在还没汇款过来。
他收好纸和笔，扶了扶自己头上的草帽，看向自己身旁带着橡胶手套正在忙碌的女人，“哎，姓高的今天没汇款过来。”
女人手里抽出一根长长的棉线，利落地缠上螃蟹的身子，然后丢进了脸盆里，不在意道：“大概是有事忘了，都那么多年，还会赊账不成。”
“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王涛摇摇头，想要从牛仔外套里摸出手机。
“别，那么多年交情了，催人交钱不尴尬吗，再等一天，如果明天还没汇款，你再打电话。”女人白了他一眼，然后绑完了最后一只蟹，余光瞥到一个影子，高声招呼，“哎，小姑娘，你怎么穿这衣服就来逛水产市场啊。”
明昭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
她今天穿的是茶绿色的裙子，腰间和肩膀有着装饰的白色缎带，一看就做工繁琐且精细，确实和周围的人不大一样。
甚至是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果硬要类比的话，就像是贫民窟里掉进了一个公主。
你说，这能不稀奇吗，女人显然是稀奇的紧，见到明昭两个眼睛都在放着精光。
“哎呀，我的意思是说，你看我，都是这种深色的耐脏的，你这个裙子看起来就很贵，到时候蹭了咋办啊。”女人笑眯眯的，“哎，王涛，这小姑娘长的真好看。”
“你这就不懂了，现在年轻人都喜欢穿这种衣服，那天我看隔壁为宝他们家孩子就喜欢搞这些东西，现在不是还流行什么短视频吗，说不定人家是来拍视频的。”王涛露出一副我懂的多的吧的表情，“淑芬，你还是落伍了。”
淑芬撇了撇嘴，直接徒手抓出一条鱼来，热情道，“小姑娘，要不要来条鱼，或者鲜虾我们也有，螃蟹也便宜，都是饭店直供呢，看你长得那么漂亮，我给你便宜点……”
女人手指比了一个七。
说实话，鱼她没有吃过，简单来说，应该是饭都没有吃过，明连山从来没给她吃过这些。
虽然明连山说她具有人类的正常构造，但她不会感到饥饿，也不会感到口渴，自然也没有进食的欲望。
她盯着女人手里那条扑腾的鱼，舔了舔唇，“可以吃吗？”
淑芬愣了愣，“自然，自然可以吃，还很好吃，你看这的鱼，都很干净，甚至都可以现切生吃呢。”
哦对，书上写，菜大部分是要煮熟吃的，生吃也可以吗。
她摸了摸自己包里的现金，开口道，“那帮我现切一条吧。”
淑芬笑着点头，“我给你做，我自己调制的料，你可以蘸着吃。”
女人从水盆里挑出一条鱼来，利落地褪鳞剖腹清洗，然后切成鱼片，放到了塑料盒子里，又拿出一个罐子，把酱料倒在了里面，“最好不要空腹吃，你可以顺便去吃点别的，然后再吃这个鱼片，也更入味。”
明昭接过塑料袋子，点点头，迈步正想走，想起什么，“哦，多少钱。”
“200，码在这里。”淑芬指了指挂在一旁的牌子，上面印着收款码。
“可以现金吗？”明昭说。
“啊，也可以，不过现在很多人都是电子支付。”
明昭拿出两张崭新的一百元大钞递过去。
女人捻了捻，大概是在判断真假，“小姑娘，你来这儿干嘛呀，难道真就像我家那个说的一样，是来拍视频的？”
明昭想起昨晚上陈河给她的电话，那男人说今天要找她聊聊。
“来旅游的？”淑芬见她不答，道，“从这边出去门口就是集市一条街，还有各种当地大排档，你可以去看看。”
明昭往她指的那个方向看过去，形形色色的人站在泡沫箱前驻足，道路尽头是一条马路，依稀可以看见林立小楼上挂着的招牌——吉明大排档，丽萍饭店……不同于这里难闻的腥臭味，道路尽头的香味更吸引她。
她告别了老板二人，往前走去，明连山在时，她很少出来逛，此时唯觉得新奇。
走到集市街上，迎面的就是一家卖帽子丝巾的店铺，老板娘一见到她就两眼发光，“哎，姑娘，买帽子吗。”
货架上是五花八门的帽子和当地特产印花丝巾，明昭不懂这些，只觉得目不暇接。
她走过去，盯着老板娘手里一顶手编草帽看。
“很适合你呢。”老板娘往她头上比了比，夸张地赞叹，“你要买吗，五十便宜卖给你了，再加十块，这条丝巾也给你。”
明昭拿着帽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好看吗？
但是老板娘说好看，或许就是好看吧。
“好。”明昭作势就要从钱包里掏钱。
“等等。”一道清冽的男声从旁边传来。
陈河按住明昭翻找钱币的手，转向老板娘，“老板娘，你这不就是看人家不懂嘛，你这帽子丝巾加起来最多三十，你还有钱赚，卖六十不是坑人吗？”
“哎你怎么说话呢，五十，不能再多了。”老板娘脸上显然不是很挂的住。
“三十，不行我们就走了。”陈河拉着明昭，低头说，“走。”
走了两步，后面传来了老板娘妥协的声音，“好吧好吧三十，要不是这几天搞促销，我也不会那么便宜卖给你。”
陈河笑，掏出手机付掉了钱，然后把帽子和丝巾递给明昭，“给你，这里做生意的都很精的，小心被宰。”
明昭接过来，视线落在陈河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上，语气说不上是好，“可以放开我了吗？”
“哦……”陈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松开了手，“不是说好在水产市场门口等吗，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好你比较好找。”
明昭穿的格格不入，一晃眼就找的到。
“那里太臭了。”明昭把帽子戴到头上，然后点了点头，看着手里的丝巾发呆，“这是怎么戴的，是毛巾吗？”
好吧，仔细缜密的陈河忘记了水产市场很臭的问题。陈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哦，这是戴在脖子上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戴。”
明昭把丝巾递过去。
陈河举起手，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配饰，犹豫道，“你这个得摘下来，我帮你…”
明昭突然抬手摁住了他，然后扯过了他手上的丝巾，语气陡然转冷，“算了，不用了。”
“……行。”陈河讪讪放下手，“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呗，你有没有想吃的饭店？”
“没有。”
“我知道有家店口味还不错，那就我选了。”陈河的目光落在明昭手上的袋子上，“你刚在水产市场买的？”
难道这个女人是猫妖，喜欢吃鱼肉？
陈河有些忐忑地想着。
谁料明昭轻蹙了蹙眉，抿唇道：“那儿的人太热情了。”
陈河提起来的心沉沉落地，道，“有些人喜欢吃这些，你多少钱买的。”
明昭淡淡道：“两百。”
陈河一个踉跄：“多少？”
明昭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你耳朵不好？两百。”
陈河不可置信，打量了明昭几眼，最后点了点头——好吧，长成这样看起来就很好被宰。
“你这一盒也没多少，市中心一百七顶多了，更何况是水产市场，那价格要更便宜。”陈河伸手去勾明昭手里的袋子，“我来拿吧。”
明昭松手：“她为什么卖我那么贵？”
看你好骗呗。
当然，陈河不可能这么说。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人性嘛，大家都想赚钱，谁也不会嫌赚的钱多，能坑一笔就是一笔。”
明昭动了动手腕，转身想走：“我去找她算账。”
“哎。”陈河拦住她，“买都买了，吃一堑长一智，算我请你了。”
想了想，又道：“话说，你那个明连山也没教你这些？”
“他才不会教我这些。”明昭抱臂，想了想还是作罢，继续往前走。
明昭的鼻间已经闻到一股浓郁的菜香味，她要不是怕吓到别人，此时已经想用飞的了。
正在犹豫之间，陈河终于停下脚步，“到了。”
明昭微微踮了踮脚，抬头往上看，只见一家古色古香的饭店立在面前，门口两侧摆了两只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屋檐顶上左右两侧各挂了一个红灯笼，头上正中央是一块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金万堂。
这么接地气的名字，不知道还以为是卖珠宝的，怎么听都不是饭店吧！
好在明昭才不在意这些。
“两位。”陈河对着迎过来的服务生说道。
“好的，这边请，是想坐靠窗的呢…”服务生话音未落，明昭已经找好了一个位置，旁边有假山水池，里边儿还有几尾鲤鱼，很是特别。这儿的桌子也是镀着金色，看着格外土气，让人怀疑这儿的老板是爆发户。
“就坐这儿吧。”陈河笑，在明昭的对面坐下，看着明昭仔细扶正面前的碗筷，“别看这儿装修风格是这样，但是饭菜格外好吃，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她都没吃过饭，哪来的忌口？于是明昭只是摇头。
“好，那帮我们来一个椰子鸡汤，椒盐皮皮虾，蒜蓉扇贝，香辣花蟹。”陈河没来看菜单，直接报出了菜名。
服务员点了点头，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