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

    深夜安静的医院走廊里,突然的惊叫声格外突兀。

    陆景绍眼皮一跳,抬手打断了跟任透的对话,快步过去推开病房门,“喻然,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只有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屋里光线很暗,只能借助走廊灯光映出床上的景象。

    喻然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来,屋里暖气十足,被子四周被她牢牢实实按着,她这样也许会把自己活活闷死,但好像比起这些,外面的一切才是会化成吞噬她的怪物,只能用那薄薄的被子垒砌安全的城堡。

    陆景绍眉心微蹙,走过去沉声道:“你怎么了?”

    过了好半晌才被子里有个虚弱地声音响起,喃喃道,“黑......好黑......”

    陆景绍并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在那个地方关久了,但他还是按开了床头灯,“灯已经打开了,现在房间一点都不黑,你出来看看。”

    他伸手一点点去扯她死死拽住的被子,放缓了声音,“你把脸露出来,不然会闷坏的。”

    他的声音温柔醇厚,带着不自觉的安抚。

    片刻后,喻然终于慢慢松开了手,被子掀开一角,陆景绍这才看清里面的情形。

    喻然脸色苍白,神情痛苦,额头上渗着大颗汗珠,紧紧闭着眼睛,眼皮不安地颤动着。

    直到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握住她死拽着被角的手,她顷刻间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一般扑进陆景绍怀里,颤声道:“好黑,怎么这么黑啊,灯呢,灯怎么坏了!”

    陆景绍怔了怔。

    她好像在呼救,又好像在控诉,说出的话根本就不清醒。

    抵在脖颈间的额头滚烫,陆景绍意识到了什么,刚准备动作,喻然立马紧紧缠住他,一叠声嚷道:“别走,不准走。”

    陆景绍只得先安抚住她,隔着被子轻拍她的背。

    喻然依然紧闭双眼,呼吸渐渐放缓,过了好一会儿,才在他怀里闷闷喊道:“景叔叔。”声音柔软又娇气。

    生病的喻然是极难伺候的,有过昨晚经验的陆景绍深有体验了,整宿整宿做噩梦哭闹,白天醒来前更是大闹一场差点把手上针头都蹭掉。

    见她此刻还能听出自己的声音,没有烧糊涂,他放松了下来,“你发烧了,我叫医生来给你看看。”

    他顿了一下,还是征询道:“好吗?”

    喻然紧贴着他的脖子,摇着头小声反抗,“我不要打针。”

    “不打针,只量一□□温,最多吃点药就好了。”陆景绍耐心地劝导。

    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好半天都没有动作,也没再说话。

    38.5摄氏度,还好不算太高。

    发烧不打针基本都是哄孩子的话,一针下去,哭闹声响彻整间医院,听得房间外面等候的任透眉心突突直跳,止不住摇头叹气:带孩子太不容易了!大哥太不容易了!

    等到医生离开,喻然还在闹,颇有些歇不下来的趋势,她好像要把十几年没发泄过的坏脾气借着这次生病通通发泄完。

    终于在彼此都觉得疲惫的时候,陆景绍按住了她,“睡觉行不行?”

    喻然一把抱住他胳膊,仍旧抽泣着,“不行,我不要一个人在这里睡!”

    此刻的她根本不能讲道理,陆景绍看了半天,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他随手带回来的孩子,真的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他曾经最不能忍受的存在。

    女孩儿再无平时的敏锐,只因感受到他的存在,立马隔着被子将脑袋凑近到他的腿边,这是一种绝对依恋和信任的姿势。

    欺骗、服从、伪装、反抗......她能依据环境极快做出反应,可这此刻卸下了所有防备,只还原了最任性但真实的一面。

    对于喻寒这样的职业杀手而言,最致命的就是暴露自己的弱点,亲生女儿就是他的弱点,所以这些年他的对手从来不知道喻然的存在。

    可是为了掩藏这个,也就注定了喻然从小的生活不会太好,一面要跟随父亲东奔西走,在他的庇佑下活命,一面又要融入正常社会生活,一个不正常的出身的孩子,怎么可能融入正常社会呢?

    这个道理陆景绍深知,她能融入吗?还是像他一样,在精英教育中,最终变成一个怪物?

    雪色照映在女孩秀丽绝俗的面容上,安然又恬淡,她好像没有烦恼,长着这样一张脸,天生就不该就烦恼。

    “景叔叔。”突然的嘟囔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女孩拽紧衣袖的手改为去拽他的手,然后将自己的脸贴到他的手心,缓缓陷入了沉睡中。

    陆景绍眉心微微动了动,就这样任她枕着自己的手,自己则靠在床头闭目休息。

    外面落雪纷飞,静悄悄地为这个城市增添了一层更为牢固的保护层。

    第二天早上喻然醒得很早,房间里空无一人。

    外面阴沉沉的颜色染上了玻璃窗,她正盯着光秃树枝上的积雪发呆,“咔哒”,病房门被推开,她睁眼看过去,眼睛立马一亮,“景叔叔!”

    陆景绍走了进来,一个白色的保温盒放置在了她床头,旁边是她那把匕首,小巧的匕首看起来依旧,就像当初喻寒第一次送她时,干净得就像从没沾染过血迹一样。

    正在愣神之际,一只宽大的手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她还没反应过来,就离开了,“吃饭吧,你要喝的粥。”

    保温盒里热气腾腾的鱼片粥,白嫩的鱼片搭配软糯的粥,爽滑顺口极了,还有好几样点心,她咬了一口水晶虾饺,幸福得眼睛都眯起了,顺手就夹起了剩下的那个,举起来递到陆景绍嘴边,“你也吃。”

    陆景绍仰头直接避开了她的投喂,“我吃过了。”

    “好吧,”喻然毫不讲究地将那块虾饺直接塞进了自己嘴里,斜眼偷偷去观察陆景绍的表情。

    在她瞟过来第3次以后,陆景绍终于开口问:“想说什么?”

    黝黑眼眸明净澄澈,语气温顺又诚恳,“景叔叔,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陆景绍眉目不动。

    “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可能已经被卖掉了,”电脑背后那几百双眼睛,至今仍让她不寒而栗,“那些买家都是谁?”

    陆景绍语气很平淡,像是已经司空见惯,“世界各地都有,最终付下35万美金的是一个英国人,他是John的老熟客。”

    John就是那个肥胖的外国佬?

    “在暗网上交易未成年的孩子,是John和他的家族主要的一条业务线,替他们赚了不少钱。”

    喻然沉默了下来,在她过去十几年的世界里,没有极端的黑与白,也没有所谓的好人和坏人,她知道自己生存在没有光明规则的丛林,丛林里不允许有善类,善类会被吃掉,沦为狡诈聪明人血淋淋绞杀游戏的祭品。

    可这绞杀游戏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阴暗,肮脏。

    “景叔叔,那你昨晚是怎么找到我的?”如果陆景绍没有及时赶到,那她面临的将是一条比死还要可怕的路,这一瞬间她心底生出了类似感激的情绪,眼神越发真挚。

    “那个家庭教师,我一直都知道她的背景。”

    喻然猝然抬头,对上了陆景绍的视线。

    一个天性凉薄的上位者,无论其外表看起来如何矜贵优雅,其嗜血残忍的真实一面,总会在不经间体现出来

    眼神中甚至没有任何隐瞒。

    喻然顷刻间都明白了,“所以我......”她顿了下,“是您特意设下的诱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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