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制住突然冒出来的奇怪欲望，甩开将莱戈拉斯关起来独占的胡思乱想，希斯琳很快回到现实中来。

    一重两重，巍峨绵延阻隔埃利阿多与罗瓦尼安的山脉退向他们身后，山远尽成云，天高烟水寒，前方王国的枫叶又红了呢。

    尽管除她之外无人看得到夜幕里的树木，希斯琳还是热情地跟同样睡不着的菲力聊森林。“秋末叶将凋时，是大绿林王国色彩最丰富的时节，如有闲暇就在精灵王国多看看风景。”

    想到都林一脉和瑟兰杜伊的互看不顺眼，希斯琳指使苏尔飞得更近些，小声补充道，“私下里劝你舅舅收敛下，不要像对埃尔隆德那样对待绿林国王，不然下场可能不太好。”

    坐在巨鹰背上的小王子闻言，学着希斯琳说悄悄话的样子询问，“精灵又不是奥克，能有多坏的下场？！”天下谁人不知精灵秉性，再重的惩罚也不过不理不睬，菲力语气上不以为意，“梭林都已经昏迷不醒了，精灵王就不能多些包容让让他！？”

    可能是不适应在如此强大气流中讲话，他的声音非但不是悄悄话，还被风传了很远，惹得甘道夫回首看来。

    巫师刚才正和载着自己的巨鹰队长蓝德洛瓦交流，以期尽快回到原先计划好的旅途上。这些娇小的矮人们，定然不会喜欢悬崖峭壁上的鹰巢，与其带他们回窝休息还不如连夜赶路节省时间。

    纵使作为梭隆多的直系后裔，无所畏惧的蓝德洛瓦也不想靠近任何有人住的地方，因为人类总怕肥羊被抓走而用弯弓徒劳地射大鸟。为了避免麻烦和误会，巨鹰们只打算将他们送到卡尔岩，那是鹰群所愿意去又贴近矮人行程的最远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么大声的。”被眼神警告的菲力很抱歉打扰巫师的交谈，道完歉就捂着嘴巴往鹰背里缩了缩。他控制好音量，重新和希斯琳说梭林，“我舅舅他才活了不到二百年，你们几千岁的精灵就别跟他计较了。”

    “我们当然没什么可计较的，前提是他对森林保有善意并还记得面见国王的基本礼仪。”态度可无关年龄岁月，谁还不是一如的孩子？！大家都是平等交流的善良种族，没道理只许矮人耍横，不允精灵发疯。

    并非谁都像埃尔隆德那样在意表面功夫的，瑟兰杜伊生起气来可不管来者是谁。前段时间，连埃尔洛斯都因为盔甲穿得不标准被国王罚去看大门管钥匙，丝毫没顾及他刚刚西去的前军事大臣父亲的面子。

    “别不以为意，在精灵的领地惹了瑟兰杜伊，就算我也无能为力。”希斯琳最后提醒一遍，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菲力并不觉着精灵国度有什么要忧愁的，获准呆在大鹰背上随之升空的机会可不多。他更愿意体验空中翱翔的感觉，可不想将时间花在未来不确定的小事上。矮人小王子在不弄疼对方的情况下，尽可能牢靠地抓住身下这只名叫美尼尔多的巨鹰背羽，迎着飕飕夜风径自哼起了歌。

    低沉轻缓的曲调很是助眠，最先被哥哥唱困的是奇力，原本因恐惧而紧绷着的他发现鹰背上既平稳又安全，渐渐也像比尔博一样，蜷成一团趴在羽毛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迷雾山脉的冒险就这样结束了，月已落，日未出，天玄地幽。睡熟中的比尔博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或许梦到了自己舒适的羽毛床和燃着柴火的袋底洞。

    但这些美好的梦境，都在晨曦的柔光照耀下化为乌有，比尔博醒来差点习惯性地一跃而起去灶台上烧热水。要不是希斯琳及时抓住了他，小霍比特人都要掉下去与刚升出地平线的太阳肩并肩。

    不在熟悉的家里，比尔博满脸沮丧，呆呆愣愣地看着周围或坐或趴仍在鹰背上随之起伏的矮人们。视线落在鹰爪中不知酣睡还是昏迷的梭林身上，飞了一晚上，这鹰一直抓着他，很累的吧。

    能让霍比特人闷闷不乐的原因很好猜，希斯琳用便携好吃的三明治就驱散了比尔博心里的茫然和凄凉。“无需吃太饱，不然待会儿就咽不下贝奥恩家的美味了。”

    “哦，那可太好了！”比尔博激动得快哭了，“自从踏上旅途，我就再没吃过第二顿早餐，这对霍比特人来说简直是灾难。”平时他嘴上没抱怨过，内心还是颇有怨念的。

    此时这个好消息使霍比特人心情愉悦，虽然没有热茶加吐司火腿奶酪组成的丰盛早餐，但在无风又晴朗的空中美餐一顿并嚼上几口清爽的薄荷叶，边看风景边畅想，当真能获得极大的满足。

    真是善变，此刻哪怕全夏尔最好的霍比特洞，都留不住比尔博此时飞起来的心。他敢打赌，自己绝对是第一位见识如此高远天地的半身人。

    陆续转醒的矮人们，也都惊异地看着下方宽阔的草地与河流。貌似不远的距离，竟让巨鹰飞了一夜，直到现在天亮才靠近目的地。巴林更是代表梭林，承诺都林王室会在日后给巨鹰一族奉上丰厚谢礼。

    “厚礼谢就不必了！”蓝德洛瓦看到了卡尔岩，一边指挥着鹰群逐次降落，一边礼貌地说着大鹰彼此道别时的祝愿，“无论你们去到哪里，希望你们在旅途结束时都能安全回到巢中！”

    “愿你们翼下的强风，能将你们带到太阳与月亮航行之处。”甘道夫得体又熟稔地回答这祝愿，可见平时也没少和巨鹰族接触。

    在雾气集聚的清凉空气中，群鹰开始画着大圈儿缓缓盘旋下降。最终，它们一个接一个地降落，将身上乘客放在了在河流中央矗立着的如同小山一样的巨岩之上。

    他们就这样分别了，只有精灵仍乘着一只巨鹰在空中徘徊。

    直到梭林转醒并情深意重地抱住比尔博，希斯琳才放心地让苏尔飞向贝奥恩厅堂。虽然困惑于两人突然亲密的关系，但她也无意深究。

    “你们慢慢爬下去，我到前方等着。”精灵挥挥手猛地俯冲而去，巨鹰扬起的强风吹了梭林一脸灰尘。

    矮人王揉揉酸涩的眼睛，把挂在眼角的泪偷偷擦掉。暗自埋冤精灵让他眼里进了沙子，难道自己还能因为比尔博这点小事感动哭了不成？！这就派他去侦查，让飞贼在队伍中发挥出该有的作用。

    突然一声暴烈的吼声自平野炸响，好像几里外的树叶都被震得瑟瑟发抖。巨岩顶端的矮人们闻声有惊，更不愿像甘道夫一样贸然下山。

    他们拦住已经踏上台阶的巫师，纷纷劝他慎重。鉴于比尔博之前的出色潜行表现，大家一致同意让霍比特人先去探路，好弄清楚眼前这些粗糙的台阶会不会又通向哪个恐怖的山洞。

    谨谨慎慎的，这只队伍总算有所长进。甘道夫并不说破，乐呵呵地配合他们的安排，甚至添油加醋地让矮人们误以为半兽人还会追来。反正换皮人的地盘上，没哪个奥克敢真正进来冒犯，就由着他们演练。

    所以，当矮人们趟过浅溪，被化身巨熊的贝奥恩体型吓得狂奔时，甘道夫第一个大喊着“快跑”，率先迈开瘦长腿冲到最前面。搞氛围什么的，巫师最在行了。

    一大群人慌里慌张地跑向平原中那座看起来欣欣向荣的小院子，邦伯以超出他体型的奔跑速度第一个撞向大门。随后跑来的几位矮人也都扎堆似的怼向大门，企图以此来将门给弄开。

    最后跑来的梭林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不及抱怨，他气喘吁吁地迅速拨开门闩带着大家涌进屋去。

    一团矮人簇拥在一起，力沉双臂项背相抵死死扣住大门，比尔博甚至连剑都抽出来防备着外面。奇力和杜瓦林死命撑着门横档，最后终于在众人的帮助下将同样想挤进来的大熊脑袋给推出了门外。

    关门挂拴，一气呵成。呜呼，总算进了座牢固安全又温馨的正常人房子。

    奇力艰难地转过身，因为大家都僵硬着身子后退着往他身上贴。顺着众人目光望过去，屋内厅堂中央，一头同样大小的巨熊正对自己呲牙咧嘴地低吼着发出警告。

    “谁的房子啊？谁这么喜欢熊啊？谁把野兽养这么大啊？”矮人们围住巫师，似乎现在才想起来是甘道夫给他们指的路。

    一众喧闹中，格罗因的声音最大，“难道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地方吗？哪怕霍比特人那小得挪不开斧子的洞也行啊，这里的蜜蜂比我们的渡鸦都大啊！”被那恐怖的大刺蜇一下，再坚硬的心脏都得凉凉了吧？！

    无辜的比尔博立马反驳，“我发誓，袋底洞绝对大到你随便扔斧头。”他看了看格罗因手中的大板斧警告道，“不准诋毁我的家，而且不许在我房子里扔斧子！我刚才只是比喻，并不是真的让你随便亮兵器。”

    被无视的格里姆大吼一声，这群将他父亲关在门外的矮人们难道看不出自己很生气么？！干脆扑过去揍他们一顿。

    吵吵闹闹声音大得能掀翻房顶，刚收好整罐蜂蜜的希斯琳无奈地从厨房走出来，乱糟糟挤在门口算什么？！

    “为什么你们做客总像要参战！？就不能稍稍文静些！？”她走向莫名其妙化为小熊的格里姆，拍拍他肩膀示意对方放下戒备，同时也感知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将房屋主人关在门外，还拿武器对着小主人！？”希斯琳疑惑地望向甘道夫，无声地埋冤他没提前讲好。然而巫师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嘴角噙笑不做解释。

    面对指责，矮人们也同样困惑不已。但当他们眼铮铮看着巨熊变成一位体型壮硕的年轻人类，也都惊讶地缩了缩身子，将辩驳的话咽进了喉咙。不用谁去解释，他们也明白了现下处境。

    矮人们一个个脱帽躬身，报上自己名字并说着“为您效劳”的恭敬话，生怕一个不礼貌就被这位看起来极不好惹的壮汉撕成碎片。

    格里姆冷冷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就像立柱一样站在那里，怀抱双臂不做回应，似乎在等着看他们怎么被自己父亲教训。

    甘道夫憋住笑，状似严肃地说道，“这座房子属于一个非常伟大的人，我向他介绍你们的时候，你们必须十分恭敬才行。”

    他故所神秘地压低生硬，“我会慢慢地介绍你们，两个两个介绍，你们必须千万小心不要惹恼他。他生气的时候很吓人，但脾气好的时候也很和善。我还是要再警告你们一下，他很容易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