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羡——”

    季宏声挽着韩昱的胳膊走来，“大门有什么好看的？站在这儿看了半天，妈妈叫你都听不见。”

    韩羡“啊”了一声：“没、没什么。妈妈，你和爸爸去宴会厅吧，里面吃的喝的都有。”

    韩昱摆摆手，笑呵呵道：“不急不急，来，跟爸爸拍个——”

    “羡——”崔翎儿不知又从哪里窜出来，钩住韩羡的胳膊。

    见到季宏声和韩昱，她甜甜地喊了声“叔叔阿姨好”，然后就把她亲爱的叔叔的闺女拐跑了。

    速度快到只剩下一溜烟。

    “哎——”季宏声看着逐渐跑远的那两个活泼的身影，不禁道：“现在的孩子，一个个风风火火的。”

    韩昱这会儿正举着手机在拍学校的建筑，季宏声瞥见了没忍住用手肘怼了怼他，“拍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

    韩昱傻乐：“你说，怎么之前不觉得，闺女一毕业了我就突然发现这学校还挺好看的。”

    季宏声扶额，本不想拆穿他，奈何爱人笑得太白痴，“老韩，这建筑还是同样的建筑，只不过闺女马上就要回到自己身边了，你高兴而已。”

    “嘿嘿，”韩昱挠了挠头，“哎呀，终于要回来了，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把我弄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想多了，阿羡打算留在欧洲。”季宏声拍拍裙子，抬脚就走。

    韩昱正乐着，没反应过来，“只要她想，毕业以后想留哪儿留……不是，等一下，还留在欧洲？为什么呀？哎，老季，你、你慢点儿走！不是，怎么没人跟我说一下啊？老季，老季——”

    孟初年独自走了一会儿，最后在路口上了车。

    邵章一直坐在里面等，他回头望了望，男人乍看没有什么不对劲，只是相处久了难免知道些外人察觉不到的。

    孟初年平日里是个十分板正规矩的人，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只有在心里憋着事的时候才会有额外的小动作。

    比方说现在。

    他虽依旧一副自然却不失优雅的姿态坐着，但一只手却不停转动袖扣。

    人是回来了，心不知道落在了何处。

    邵章最先打破车内的宁静，“韩先生和韩太太也来了。”

    孟初年“嗯”了一声：“看到了。”

    “没去打声招呼吗？”

    孟初年：“……”

    邵章嘴角浅浅上扬：“我还以为，您会告诉韩小姐，和韩先生他们的关系。”

    孟初年依旧避开这个话题，邵章通过后视镜看他。

    男人垂眸，淡淡撂下一句：“开车吧。”

    -

    “等一下等一下，”韩羡一把扯住崔翎儿的胳膊，“你不觉得，这裙子，太短了点儿么？”

    崔翎儿一双细长的凤眼将韩羡上上下下，从左到右，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并不。”

    说着，崔翎儿把人推进了酒馆里，两手捏着领口，像剥香蕉皮一样将她的外套剥了下来。

    “崔翎儿！”韩羡难得这样的语气。

    酒红色的紧身吊带裙紧紧贴合着胸脯的曲线，沙漏型的身材被勾勒得一览无遗，浑圆挺翘的臀下，两条线条紧致的腿暴露在外。

    她个子高，人群中本就显眼，这下更是。环顾周围的人，就属她穿得最“隆重”，韩羡十分庆幸自己在最后关头选择了平底的小白鞋，而不是崔翎儿塞到她手里的细高跟，不然脸没了，脚也残了。

    “好啦好啦，”崔翎儿晃了晃她的胳膊，她知道韩羡不习惯这种打扮，“多好看啊！走走走，我们去找他们喝酒去。”

    韩羡撇嘴：“拿你没办法。”

    崔翎儿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四年了，才知道么？”

    欧洲一些国家的娱乐项目其实不多，酒文化成了男女老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样消磨时间的活动。刚刚出国留学时韩羡才十八岁，从前在国内一口没喝过，出了国也不打算喝，只是后来遇见了崔翎儿这个酒鬼就没办法滴酒不沾了。

    一开始只是喝点度数低的果酒，后面一点点尝试别的，一来二去，她现在的酒量也挺好的。韩羡觉得，这得归功于季宏声千杯不醉的优良基因。

    几轮shot过后，同桌的一些人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了，韩羡和崔翎儿倒是清醒得很。韩羡从包里摸出手机，昏暗空间内，手机亮度自动调到最高，差点晃瞎她的眼睛。

    “Tracy，马上十点了，我差不多该走了。”酒馆内十分嘈杂，韩羡将嘴贴在崔翎儿耳边，拔高音量道，“我今晚回我爸妈的酒店，不好回去太晚。”

    崔翎儿正在兴头上，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摆摆手放韩羡离开了。音乐此时变成了节奏感极强的鼓点，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喊：“注意安全，回头聊！”

    韩羡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后就飞速在人群中给自己挤出一条道来，直到出了酒馆大门才深深呼了一口气。

    “韩羡！”

    “苏瀚？”

    身后的门开了又关，风铃清脆的撞击声在寂静的街上格外明显，苏瀚红着脸匆匆忙忙从酒馆里跑出来。许是有些醉了的原因，苏瀚没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差点一跟头栽下去，韩羡吓了一跳。

    她

    下意识伸手去扶他，不料却被对方一把扯住胳膊，大力拽进怀里。

    “苏、苏瀚，”韩羡不知所措，苏瀚身上的酒味很重，她有点慌，“你、你先放开我。”

    说着，韩羡挣扎几下，苏瀚将她搂得更紧，口齿不清地在她耳边呢喃着：“韩羡，韩羡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你……”

    “苏瀚，你先放开我，有什么咱们好好说，”韩羡双手抵在他身前用力推，可她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苏瀚，对方不依不让，将她抱得更紧，尖锐的骨头仿佛要硬生生扎进皮肉里一样。

    “苏瀚，你弄疼我了，”韩羡气得红了眼，“放手！”

    “我真的喜欢你，你当我女朋友好不好，别走——”一记拳头落在苏瀚脸上。

    “韩羡！”孟初年将韩羡拉到自己旁边，“有没有伤到？”

    她的外套在和苏瀚的拉扯中脱落一侧的肩膀，露出来的肩颈线宛若天鹅般漂亮，圆润白皙，与那大片的酒红色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孟初年唤了她好几声，韩羡被吓懵了没反应。

    犹豫着，孟初年双手将她的外衣拢好，随后一手护在她身后，轻声说：“不怕了。”

    “韩羡！”苏瀚踉跄几步跑上来，一把扯过韩羡的手腕，“你不能走，做我女朋友，你还没答应做我女朋友呢！”

    “苏瀚，”韩羡往孟初年那边靠，“放手——”

    “放开她。”孟初年对他发出警告。

    苏瀚不为所动。

    孟初年按住苏瀚的肩膀，用力推了推，让他的身体和韩羡保持一定距离，沉声道：“没有人教过你，喝醉了以后离女孩子远一点么，在哪里学的，跑女孩子这边耍酒疯，你吓到她了知不知道？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苏瀚眼神迷离，握着韩羡的手越发用力，整条手臂都在微微颤抖，手指下的皮肤也变了色。韩羡轻声痛闷，孟初年下一秒直接上手扣住苏瀚的手腕，用力向外掰，对方吃痛，不受控地松开韩羡。

    孟初年冷眼盯着后退几步的苏瀚，声音如同冬日海边刺骨的风，“只是喝了点酒就无法约束自己的行为的话，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碰酒精了，害自己不说，还会殃及别人。”

    身后，韩羡轻轻揉着泛红的手腕，孟初年垂眼检查了两秒，对上她的目光，“跟我走么？”

    “……”韩羡点点头，“嗯。”

    苍穹落幕，西方天际挂着一轮月，在参差不齐的云中忽明忽暗。

    奥斯陆街道宽阔平坦，轿车时而飞速经过，在暗夜中留下一条霓虹尾巴，道两旁树影绰绰，风一吹，脚下光影交错。

    孟初年想着旁边的人刚受了惊吓，体力又一般，故而慢着步子前进。韩羡跟在他身侧，已经从惊吓中跳出来了，孟初年走一步，她迈一步，孟初年慢了，她也慢下来，渐渐的，二人步调变得一致。

    孟初年不知道为何此时才瞥见旁边那两条细长乍眼的腿，语气平淡：“不冷么？”

    “不冷，”韩羡没过脑子地说了句，“我们年轻人都抗冻。”

    孟初年侧眼看她，眉头轻蹙，“抗冻？”

    韩羡“昂”了一声，注意到孟初年不解的表情后才意识到，他大概是没听懂。

    “抗冻，就是，不怕冷的意思。”话音未落全，奥斯陆十分不给面子地刮了一阵妖风，似是带了十月全部的寒意，韩羡只觉得双腿瞬间成了冰棍，那寒意顺着裙底向上涌。

    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孟初年当然瞅见了她被打脸时的狼狈样，心中有些无奈，他脱下外衣，随手对半折了一下后递到韩羡跟前。后者今晚不知怎么了，反应很是迟钝，看着孟初年宽厚的手好一会儿，她抬起头眨眨眼。

    孟初年不禁挑了挑眉。

    他展开外衣，长长的袖子穿过女生不盈一握的腰，最后绕到前面打了个蝴蝶结，“挪威的十月怎么会不冷？看来你们年轻人最在行的不是……抗冻，而是，嘴硬。”

    他的外衣，围在她的腰上，将那两条白花花的腿完全盖住，小白鞋在几乎拖地的衣摆下也只露出了个尖。，此时韩羡从头到脚一身黑，远看还以为是穿了条很丑的裙子。

    这姑娘借着路边的玻璃窗打量自己，“很怪异的穿搭。”

    孟初年点头附和，“嗯，不过，总比冻坏了腿要好。”

    说罢他抬腿继续走着，韩羡小跑着跟上，“孟先生不冷么？”

    “你不冷就好了。”他道，“韩小姐这样的年轻人一定要爱惜身体，这是我作为一个老年人能给你的，最好的生活建议。”

    韩羡憋笑，他还记得上次在酒店的事。

    阴阳怪气的老男人。

    “还好还好，孟先生看着就像我的同龄人。”她的声音温软，和外表相差甚大。

    孟初年撇了撇嘴，不看她，“可是我去年遇到过一个人，她说三十已经很老了，所以，三十一就更老了。”

    韩羡没想到他这个人还挺记仇，怎奈自己理亏，只能转移话题，“那个，说来好巧，我们又遇见了啊。”

    孟初年：“来酒馆庆祝毕业？”

    “嗯。”韩羡双手交叠于身前，“你呢？”

    “散心。”

    “散心？”

    “嗯，我在每一个去过的城市都会给自己找一个散心的地方，没事的时候一个走一走，这条街就是我在奥斯陆选择的散心之地。“再比如说，在都柏林是夜晚的利菲河木栈道，巴黎是埃菲尔铁塔亮灯后的塞纳河旁。”

    孟初年抬头望着夜空，不知怎么就接着往下说了，或许是她给自己的感觉很舒服，又或者他知道二人不会有更深的交际，所以一些事情放在她这儿，反而比其他人那儿安全。

    他不清楚。

    这让他有些苦恼。

    “那，香港呢？”

    孟初年抬眉，“我好像没有说我是香港人。”

    韩羡尽量委婉：“你的口音……”

    孟初年脸上顿时青一道白一道的。确实，他国语不好。

    继上次酒店的年龄暴击，韩羡这次又点明了他的口音问题。

    “香港的，更私人一点。”

    韩羡“哦”了一声，然后就不吱声了。

    “不接着往下问么？”

    韩羡摇摇头，“你都说是私人的了。”

    孟初年却道：“我在浅水湾有个住所，偶尔去那边住两天，会放松很多。”

    “浅水湾……”韩羡回忆着，“前两年和爸爸妈妈去过香港旅游，那时路过浅水湾的时候就觉得，以后要是在那里能有一间公寓，或者是一套别墅，挺幸福的。”

    夜色越来越浓，漫天的星星仿佛细碎的流沙汇聚成河，在韩羡打出几声喷嚏后，孟初年终于掏出手机通知邵章来接他们。

    邵章来得很快，他似乎早就在某处待命一样，孟初年挂掉电话后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一辆看着崭新的黑色轿车就停在了韩羡面前。

    韩羡坐进来后和前面的人打招呼，声音轻柔，“邵章先生，你好。”

    邵章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你好韩小姐，又见面了。”

    孟初年瞅了他一眼，后问韩羡：“去哪儿？”

    韩羡报出酒店的名字和地址，韩昱和季宏声要在奥斯陆住上几天，韩羡打算陪陪他们，等二人回国后再回宿舍收拾东西。

    孟初年点点头，对邵章道：“先送韩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