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谢羡这么盯着，姜宁玉觉得自己活像画本子里抛妻弃子、另觅高枝的薄情负心郎。
迟迟不见她答话，元熙帝第三回开口问：“宁玉，你可愿意？”
经过这么件事，姜宁玉方才的倦意已一扫而尽，清醒不能再清醒。
她与谢羡之间的交易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可让她当着众人的面承认心悦谢羡于她也是为难。
思虑片刻，她起身走至大殿前，俯身行礼，朗声道：“父皇，裴将军骁勇善战，解了北境百年戎患，儿臣崇敬裴将军，却对将军并无男女情谊，还请父皇为裴将军另觅佳人。”
元熙帝重新望向裴寂：“裴卿以为呢？”
事以至此，裴寂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垂首应道：“是。”
“裴卿若还有其他中意的女子，说出来朕可为你赐婚。”元熙帝安抚道。
“多谢陛下好意，但臣倾心公主，若不得公主青睐，此生愿终生不娶。”
姜宁玉：“……”
她觉得背后要被某道目光盯出个洞来。
好不容易了却此事，姜宁玉坐在筵席上喝了杯茶，听完朝臣的祝词，立刻站起身来准备走。
她现下倒是不困了，但却不知为何心虚的厉害，甚至有些害怕遇见谢羡。
走到梅园，远离了兴庆宫，姜宁玉悄悄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公主这便走吗？”一道声音自她身后幽幽传来。
姜宁玉脚步一顿，而后僵硬地转过身，抬手轻挥了下：“谢大人好。”
“公主走这么急是躲我吗？”谢羡声音冷淡。
姜宁玉没料到他问的这样直接，一时语塞。
谢羡走近，垂眸望她，清冷的眸色中掺杂着些委屈：“公主是不打算认了吗？”
“认什么？”姜宁玉下意识反问。
谢羡震惊地瞪她，伤心道：“公主果然是不打算认了。”
姜宁玉：“……”
她不过随口问了句而已。
“我们不过口头约定，公主不认，我自然也没法子逼公主认。”
谢羡轻轻叹息一声，眸中泛出朦胧泪意：“不过也罢，我本来就是愿意帮公主的，即便是公主但是不应与我成婚，我也是要帮公主的。”
姜宁玉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说的何事，无辜道：“我何时说不认了？”
谢羡眨了下眼，眼尾逼出了一抹绯色：“既然公主认，那方才在大殿上为何不提你我的事？”
“当时的场合有些不合适……”
谢羡打断她的话，冷声指责道：“公主这是敷衍于我，分明就是不打算认了。”
“……”
姜宁玉忽然有些百口莫辩的憋闷感，她抿唇静静地望了谢羡半晌，道：“你等着，我现在就便去找父皇言明。”
她说罢，没有丝毫停留，转身离去。
另一边元熙帝见过朝臣后便去了兴庆宫后殿，姜宁玉进殿内时，元熙帝正从榻上坐起身。
“看你在宴上困的睁不开眼，父皇还以为你回去歇息了，怎么又回来了？”
“父皇，”姜宁玉道：“宁玉还有件殿上不便讲的话要单独同父皇讲。”
“哦？”元熙帝来了兴致：“何事还要单独讲？”
想到自己要说的话，姜宁玉颇有些难为情，但转念想到尚在梅园等着自己的谢羡，闭了闭眼道：“父皇，求您给宁玉和谢羡谢大人赐婚。”
元熙帝讶然问：“这是谁的意思，谢羡知道吗？”
姜宁玉点头。
她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前世她被强迫下嫁于谢羡，重来一次，她与谢羡的姻缘竟然是她求来的。
“宁玉，”元熙帝沉声问：“你真的愿意？”
姜宁玉又是点头。
元熙沉默下来，姜宁玉能嫁于谢羡自然是好的，士族从不与皇室联姻，为的就是不牵涉党争，更为了有朝一日若王朝覆灭，他们能够顺利抽身。
如今素有士族之长的谢氏愿意娶皇家女，自然于他百利无害。
元熙帝面带喜色地应了下来，又是好奇地问：“谢羡性子冷漠，不近人情，宁玉喜欢他什么？”
姜宁玉颦起眉，思虑良久也没想出来，最终道：“他长的好。”
元熙帝忍俊不禁：“确实如此，少有人及的上谢聿安之姿容。”
·
兴庆宫后殿的梅花尚未开败，反而比前些日子的赏梅宴更艳了三分，颜色灼灼地挂在枝头。
谢羡立在一支桃花下，姜宁玉要他等，他便乖乖地等在原地，一步没有挪动。
“大人，原来你在这里。”一道惊喜的女声在梅园内响起。
谢羡寻声望去，但见一素色衣裙的少女提着裙摆小跑过来，停在他面前，笑盈盈道：“当日赏梅宴一别，仪月有许多日不见大人了。”
“李二姑娘好。”谢羡淡声道。
李仪月对谢羡的冷淡熟视无睹，依旧是一副极开心的模样，从袖中拿出一块乳白色的玉，捧到谢羡面前：“这块暖玉是仪月偶然所得，触之生温，大人身子弱，带这块玉最好。”
“不必了，”谢羡道：“我谢府并不缺玉，李二姑娘自己收着吧。”
李仪月略显失落地垂下手，却很快重新打起精神：“这些时日仪月给大人写了许多信，大人可看了？”
谢羡心里涌出些烦躁，手指无意思地揉搓衣袖，道：“年关公务繁忙，并无空闲看姑娘的信，还请姑娘莫再送了。”
李仪月终于露出些失落与伤心，咬了咬下唇，问：“大人便一封都没有拆开看过吗？”
谢羡原本便是不喜与人多言冷性子，对人并无多少耐心，闻言转身便要离开，没走两步，却被人扯住衣袖。
想起前段时间赏梅宴上谢羡对自己的温言细语，李仪月尤为不甘心地问：“大人为何忽然对我如此冷淡？”
谢羡颦眉，拂开她的手。
“是因为这块胎记吗？”李仪月抬手，露出那片指盖大小的殷红胎记：“大人是因为不喜欢它才对我冷淡的吗？”
谢羡轻挑了下眉：“是，又如何？”
李仪月闻言露出个略显轻松的笑，而后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刀，眼睛眨也不眨地将刀锋向自己的手腕移去。
霎时猩红的血液盖住那片胎记，顺着手腕滴在地上。
谢羡眼睁睁看着，呼吸急促了一瞬，眉间略有些兴奋地微微跳动。
李仪月抬脸，扬起一个略显苍白的笑意，她颤颤地抬高了手臂，声音虚弱：“大人现在可以收仪月的玉吗？”
·
姜宁玉从兴庆宫后殿出来，重新回到梅园，透过梅花繁茂的枝丫，她远远看见了谢羡的身影和他身前站着姑娘。
姜宁玉脚步一顿，心头涌出些异样的情绪，半晌才抬脚走过去。
隔着两三丈的距离，谢羡忽然快步朝她走来，将她拥入怀中，惊慌失措地喊：“公主……”
“怎么了？”姜宁玉半抱着他，转头看见李仪月手上的匕首和身上的血，声音陡然变得焦急：“你怎么样？”
她推开谢羡，拽着他的手臂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翻没见着伤，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有事。”谢羡小声道。
姜宁玉看了眼愣在原地李仪月，问：“这怎么回事？”
“我也不明白，”谢羡似乎很很害怕，握紧了姜宁玉的手：“她要送我一块玉，我不收，她就忽然拿出匕首割伤了自己的手腕，要我收她的玉。”
姜宁玉抿唇，目光困惑地在二人之间看了看。
“公主，”谢羡捧着她的脸转向自己，眸色轻颤：“她突然这样，我有些吓到了。”
姜宁玉抚上他的侧脸，指尖安抚地揉了揉他的眼角。
“不是这样的。”李仪月大喊了声，将二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姜宁玉往前走了一步，将谢羡挡在身后，冷声道：“李二姑娘还请自重。”
“该自重的是你，还未出嫁跟人搂搂抱抱。”李仪月伸手指着她，配上身上的血迹，样子有些疯癫。
姜宁玉皱了皱眉：“即便旁人不接受你的好意你也不该自残逼迫。”
“不是，”李仪月道：“你不来的话谢大人会接受的，谢大人他是有意于我的。”
方才那种莫名不适的异样感再次涌上姜宁玉心头，她一字一字反驳：“他无意于你，且我方才已向父皇请婚，父皇已经同意，不日便会为我们赐婚。”
“你们……”李仪月望向谢羡睁大眼睛，欲言又止：“你……”
“李二姑娘快去找大夫看看手上的伤吧。”姜宁玉握住谢羡的手腕便要走。
临了又顿住脚步：“谢羡不会收你的玉，他只收我送的。”
谢羡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附和道：“是的，我只收公主送的。”
从梅园离开，姜宁玉松开他的手，平复了下心绪道：“我已同父皇说过婚事了，他同意了，大概年节后会下旨。”
“好。”
“方才的事……”姜宁玉不知该如何问，顿了顿道：“你还好吗？”
谢羡微微摇头，握住姜宁玉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边，歪头蹭了蹭她的掌心：“公主以后可要看好我，不要再让别的女人接近我了。”
姜宁玉觉得有些好笑：“若是你非要去接近人家姑娘呢，我怎么看着你？”
“我不会，”谢羡毫不犹豫，语气认真道：“我只会接近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