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裴寂接过姣蓝呈上的茶,低低道了声谢,而后沉声道:“臣此来,是为公主先前所托的军械局一事。”

    姜宁玉闻言,正了正神色:“将军请说。”

    “那日赏梅宴时,臣依公主之言向陛下请示过亲自去军械局查阅军器。”

    “可有查到什么?”

    裴寂缓缓摇了摇头:“我在军械中待了将近一日,拿着圣旨将所有的库房与制作细节都看了一遍,几乎将那军械局翻了个天,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

    姜宁玉颦眉:“怎么会这样?”

    二人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半晌,裴寂道:“许是我落了什么没留意到。”

    “这倒是不会,”姜宁玉轻轻笑了下:“裴将军是我大燕名将,素有鹰目之名,以敏锐而著称,裴将军若是没有察觉反常的地方,大概是真的没有,许是我推断错了。”

    她神色凝重地说罢,垂眸沉思,喃喃道:“若不是从军械局而来,那些镐铁到底从何处而来?”

    二人说话间,姜宁玉手中的茶水冷了下来,芸娘重新换了杯滚热的给她,并将围了保温棉套的茶壶放在二人中间。

    一时半刻想不出个所以然,姜宁玉不好冷落了受自己所托的裴寂,开口道:“此事多亏了将军相助。”

    “公主何出此言,此乃国事,臣拿朝廷的俸禄理当为朝廷办事。”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多谢裴将军,若是将军今后若有事开口,我亦当竭力相助。”

    裴寂但笑不言,朝姜宁玉抬了抬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现下正是临近傍晚,地上的雪泛着淡淡的胭脂色,二人高坐于台阶上,正好可远望冬日晚阳。

    “公主见过北境的落日吗?”裴寂忽然问。

    姜宁玉摇头,道:“但我听人说北境临夜长河落日,甚为壮观。”

    “是啊,”裴寂悠长的目光仿佛透过墙壁高楼落落在了遥远的北境:“北境的落日归于沙漠的尽头,绚烂的金色燃遍天地,与辽阔无垠的沙漠融为一体。”

    从他的描述,姜宁玉仿佛看到了大漠孤烟、落日长河的景象,不由得叹道:“若能得见,倒算是不枉此生。”

    说罢,又稍显落寞地垂眸:“可惜以我的身份,大抵此生是去不了北境的。”

    天色渐暗,灯笼的微光在他们四周亮起。

    “臣的妻子是可以随臣入北境的,” 裴寂忽然出声:“若是公主愿意下嫁于臣,自是可以去北境的。”

    姜宁玉一愣,有些尴尬道:“裴将军不要再说笑了。”

    “公主知晓臣不是在说笑,”裴寂望过来,凌厉的轮廓在晚阳的暗尘中柔和了许多,眼眸深邃如寒潭,沉声道:“臣是真心想娶公主为妻。”

    姜宁玉讪讪笑了声,道:“说出来不怕将军耻笑,我已同人私定了终身。”

    “谁?”裴寂微微眯了眼:“是御史台的谢大人?”

    提起他,姜宁玉竟莫名觉得有些脸烫:“是他。”

    “那公主可心悦于他?”裴寂又问。

    姜宁玉抿唇不言,好半晌才道:“将军以诚待我,为我奔走,我自然也不好欺瞒于将军,我确实并不心悦于他,我与他另有缘由。”

    “既然公主并不心悦于他,不能试试我吗?”裴寂在无意中换了自称:“谢羡能够予公主的,我亦可以,且……”

    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我还有件谢羡给不了公主的东西。”

    “什么?”姜宁玉问。

    “自由。”

    西北远阔,虽是贫苦些,但却正如裴寂所说,那有她在京都所没有的自由。

    但……

    姜宁玉认真思虑了片刻,她能想象和谢羡成婚后的情景,却无法想象和裴寂成婚的情景,再者,她也不好凭空毁约。

    “还请裴将军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公主,我不会放弃,”裴寂轻声道:“不战而屈非我之行事。”

    ·

    冬日里的天色暗的极快,没过一会儿夜幕便沉沉压了下来。

    太傅府内各处都点上了灯,其中书房的灯火最盛。

    宋恪尚身着浅绯色的朝服,跪坐在案桌前处理公务,他面前还端坐了名雪衣男子,低声说着年关的朝务。

    旁侧紧临着一张桌案,伏在桌前安静画画的姑娘忽然抬头,扯了扯宋恪的袖口。

    宋恪回头,看见姑娘抬手指着已经空了的砚台,笑着揉了揉了姑娘的头发,而后轻车熟路地为她研磨。

    手臂摆动的间隙,他碰到了桌边的一卷文书。

    文书滚落在地,自然散开。

    谢羡俯身去捡,手指却在碰到文书的瞬间僵住了身形,直到宋恪为女儿研好磨回头想同他续上方才的话头,却见谢羡依旧僵愣着。

    宋恪拿过他手中的文书垂眸看去——是绣衣使方才送来的密报。

    绣衣直指向来以画传秘,文书上画了男女二人坐于台阶上,各自捧着杯茶眺望远处,唇角是还未落下的笑意,一派其乐融融的和谐景象。

    “这是绣衣使刚送来的,我还未来的及看,倒是教你先瞧了,”宋恪意味不明地瞟他一眼,重新合上文书:“倒不知公主与裴寂的关系何时如此亲密了。”

    谢羡默然垂眸,桌上的烛火的映在他眸间,明明灭灭。

    “公主的年纪是该成婚了,”宋恪低头翻着文书,随口道:“前些日子还听陛下说,裴将军似乎有意于公主。”

    旁边的宋纪梨只画了一点,便困倦地揉上了眼睛,宋恪发觉后,动作轻柔地将手从她眼睛上拿下来:“困的话便去休息吧。”

    宋纪梨乖乖地点头。

    “聿安,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早些休息。”宋恪道。

    谢羡站起身。

    太傅府与谢府离的并不远,不到小半个时辰,谢羡便到了自家府门前。

    费青走过来扶他下马车,低声道:“家主,大公子的事有眉头了。”

    谢羡略显疲惫地合了合眼,声音极轻:“如何?”

    “大公子确实早将已故大夫人留于他的钱财尽数用干净了,但他近来手上却忽然多了一笔钱,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谢羡颦了颦眉,问:“谢昱如今在何处?”

    “大公子现下正在花魁娘子的房中呢。”

    谢昱如今只任了个管京都运河的小官,什么人会给他这么送钱,叫他为花魁一掷千金。

    进了房内,谢羡在仆从的侍候下褪去外衣。

    费青站在一旁问:“家主,大公子那里该如何做?”

    “把人绑回来。”

    “是。”

    应声后,费青并没有立即退出去,思虑了片刻才道:“今日丞相府的李二姑娘又送了信来。”

    自从那日赏梅宴后,李仪竹日日都往他们谢府送信来,谢羡次次都是面色淡淡地让人扔掉,看上去不甚在意,但谢羡不开口此事不用再报,费青便不敢不说,怕误了谢羡的事。

    果然,谢羡又是轻轻摆了下手,既是让他出去,又是扔掉信的意思。

    费青俯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天色已晚,谢羡忙了整日年关的公务,加上身子不好,早已困倦不已,费青离开后不久便睡下了。

    翌日天还未亮,谢羡便被侍从唤醒,在门外等候多时的仆从和侍女鱼贯而入,有条不絮地为侍候他盥漱。

    谢羡因着身子不好,晨起总有些睡不醒,直到他本能地伸长手臂,由婢女为他换上朝服时他才回笼了些神志,想起了昨夜的事:“谢昱呢?”

    “照您的吩咐,绑过来了,”费青道:“现下正在屋外呢。”

    朝服穿戴整齐后,外面又罩了件乳白色狐裘,谢羡这才推门出去。

    不过五更天,天色黑沉,四周檐壁长廊挂着的灯笼堪堪照明了院内。

    只见院子的中央,一男子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嘴里塞着布,身上的锦衣华服早已肮脏不已。

    见谢羡出来,谢昱被塞着的嘴呜呜咽咽地发出声响,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被旁侧的侍卫随手按了下去。

    谢羡行至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抬了抬手指,自有人取下他嘴里的布塞。

    “谢羡!”在外面待了半夜,谢昱虽然衣服穿的厚,声音却依旧只打颤:“你竟敢……”

    谢昱死死瞪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不上眼的弟弟,缓了缓干涩的嗓音,厉声道:“我为兄为长,你竟敢让我跪你?”

    谢羡轻飘飘问:“有何不敢?”

    谢昱闻言眦目欲裂:“你这个目无伦常尊长的畜生!”

    听见有人骂自己,谢羡却无半点怒意,反而诡异地轻笑出声:“那又如何?”

    “你……”谢昱涨红了脸。

    怕误了上朝的时辰,谢羡转头淡声吩咐护卫:“先将他押去祠堂。”

    走出去几步,谢羡忽然听得身后人大笑着喊道:“你这样卑贱又狠毒的人,怪不得公主殿下看不上你。”

    谢羡霍然转身。

    只见谢昱也在护卫的手下挣扎着转过身来,与谢羡对视,得意地笑道:“你是不是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属意公主?”

    谢羡冷冷盯着他。

    “公主从前在书院念书时你便喜欢公主,你偷偷将公主写坏的字、打碎杯子后的瓷片、用脏后扔掉的手帕、吃糖饼剩下的油纸……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没用玩意儿都小心翼翼藏在一个木盒里,后来公主不去书院了,你便日日抱着那个木盒睡觉,后来那个木盒丢了对不对?”

    谢羡无意识地抿紧唇。

    “你还以为是哪个仆人当做是废物丢掉了,”谢昱大笑两声道:“是我扔掉的,你还偷偷哭了好几日,怎么,是因为弄丢了自己的同类才哭鼻子的吧。”

    “你和那一木盒的废物一样,都是公主丢掉的、不会再要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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