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芸娘如梦初醒,终于想起来自己进来屋内是为了什么,疾步走过去,一把握住姜宁玉的手臂:“公主可伤到了?”

    “没有。”姜宁玉心口暖烘烘的。

    芸娘将她的两条手臂都看了一遍,才放下心来:“玉秀做事太不谨慎了,公主一定要好好罚她一回。”

    “这事怨我,站的太急了,不怪她。”

    芸娘不好再说什么,道:“奴婢再给您拿套衣服换上。”

    姜宁玉点头,从姣蓝手中接过药碗,捧在手中摸了温热,才递给谢羡:“不烫了,正好可以入口。”

    谢羡不接,抬起自己颜色苍白的脸:“公主喂我喝。”

    姜宁玉冷下脸:“自己喝。”

    谢羡垂了垂眼帘,低声道:“可是公主在我府上养病时,我也喂公主喝药的。”

    姜宁玉不为所动,跟他讲道理:“当时我并非我自己愿意,是你自己乐此不疲。”

    谢羡失落地垂下眼睑。

    “接着呀,再不喝凉了。”姜宁玉催促道。

    谢羡一言不发地坐着,而后忽然重新倒在床上,背对着人侧躺。

    怔了好一会儿,姜宁玉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五岁起她就不这么闹脾气了。

    “不是,你有病吧,你刚才是不是摔到脑子了,”她伸手重重推了谢羡一把:“多大人了,做这种事,你给我起来!”

    谢羡不理她,拉起被子的边缘,蒙住了头,只露出一点墨黑的发。

    姜宁玉:“……”

    无言了半晌,她异常认真地问:“你是不是中邪了?”

    哪个二十多岁的正常人做这种事啊?

    谢羡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没有。”

    “那你现在做什么?”

    “我伤心,”谢羡道:“公主当时病重,我心悦怜惜公主,这才亲力亲为地照顾公主,现在公主却告诉我你是不乐意的,我一片冰心却遭公主厌弃,不应该伤心吗?”

    姜宁玉:“……”

    说的倒是挺在理的。

    姜宁玉甚至开始反思,她真的有谢羡口中的那般冷血吗?

    摸着手中逐渐凉下来的药,她挣扎了片刻,咬了咬牙道:“起来,我喂你喝药。”

    谢大人这才纡尊降贵地重新坐了起来,就着她的手喝药。

    等他喝完药,姜宁玉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方才她听谢羡说话时完全忽略了他们并非情投意合,而是利益相和,她本就该不乐意的。

    谢羡喝了药,抬眼见她面色不对,问:“怎么了?”

    姜宁玉没好气地笑:“谢大人说话真是厉害,把我也绕进去了。”

    谢羡迷茫地眨了下眼,眼眸中尚带着病中的水汽,无辜又可怜:“公主说什么?”

    姜宁玉懒的与他计较,恰好芸娘拿了套干净的衣裳过来。

    起身去其他屋子换衣裳前,她道:“谢大人今日便在这里歇下吧,若有不便的地方尽管遣人告知我。”

    谢羡低低“嗯”了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离开。

    ·

    外头的雪洋洋洒洒落了一夜,翌日清晨已有两指高。

    屋内燃着暖烘烘的碳炉,二人一道用早膳,谢羡面色倦意浓浓,拿勺子的手都软绵绵的,很没精神头的模样。

    “昨夜没歇息好吗?”姜宁玉随口问。

    谢羡轻轻“嗯”了声。

    “可是乍然换了地方不习惯?”

    停了停,没听见谢羡答话,姜宁玉对他换了地方也会睡不着的毛病深以为然,颇有些歉疚道:“是我思虑不周,昨夜应该送你回谢府,你身子不好,怎么能经得起一夜不眠?”

    谢羡沉默地喝着自己面前的粥。

    他没有歇息好自然不是因为乍然换了地方而不适应,当初他能在贼匪窝中睡着,自然能在锦绣软枕中睡着。

    但昨夜的锦绣软枕却是姜宁玉的锦绣软枕,是姜宁玉夜夜安眠的地方,充斥着她的气息,只要想到这一点,谢羡的思绪便异常高涨,无从入眠。

    两人慢腾腾地用完早膳,姜宁玉起身擦了手,道:“我送大人出去。”

    谢羡搁下手中的汤勺,丝毫没有起身的打算:“我还没痊愈。”

    姜宁玉嘴角抽了抽:“谢大人,天下杏林圣手围着你治了近两年,也没见你痊愈,等你痊愈,我这座公主府都要被你吃穷了。”

    谢羡抬眼,透过窗子的冷光落在他面颊上,如玉如翡:“公主这是咒我沉疴不愈?”

    “谢大人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只是打个比方。”

    谢羡神色不动,音色泠泠:“我向来食少,不会将公主府吃穷的。”

    早膳已经从桌上撤了下去,婢女轻手轻脚地换上了茶水,他抬手倒茶,动作雅而缓慢,端了一副世家公子贵重端方的模样。

    姜宁玉见他这样,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怔了好半晌才道:“你真是……”

    “什么?”

    姜宁玉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的词不应该用在谢羡身上,忍了片刻又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你真是愈发无赖了。”

    谢羡低头啜茶,置若罔闻。

    在姜宁玉的印象中,谢羡从来便如高山上的雪莲花,疏离冷傲又高不可攀,同他说句玩笑话仿佛都是亵渎,可近来谢羡在她心中的印象却一次又一次被打破。

    姜宁玉绕着他走了半圈,仔细打量了一番,奇怪道:“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谢羡抬眸望她,唇角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家主。”费青在门外敲门唤道。

    “何事?”谢羡应道。

    费青推门而入,立在不远处见了礼,道:“宋太傅着人问您病情,问您前些日子病了,昨日好不容易在赏梅宴上露了面,今日竟又病了。”

    姜宁玉知晓谢羡自处理陆家的事后便请了病假,直到现在没上过一日朝,忍俊不禁道:“宋太傅这是知道你装病,催你回去干活呢。”

    谢羡却没什么反应:“去回老师,我昨日沾了寒气,略有不适,明日定会到御史台。”

    “但,”费青略一迟疑:“太傅说他处理完手头的事,片刻便过府见您。”

    谢羡端着茶的手一顿,良久,从从容容地站起身,道:“回府。”

    他虽不紧不慢,姜宁玉却还是从中窥到了他的一丝慌乱,笑着调侃道:“谢大人急什么,多待几日吧,我知道您吃的少,不会把公主府吃穷的。”

    说罢,一旁的费青“噗”一声笑了出声。

    谢羡的目光凉凉地扫过去,但见费青已经恢复成一张冷脸,走到衣架前,取下大氅回来为谢羡披上。

    从桌前走向房门,经过姜宁玉身边时谢羡顿住脚步,沉声道:“我记得公主说的话了。”

    姜宁玉今日说的话很多,但她几乎立刻明白了谢羡记住了哪句,他记住了她方才调侃他的那句——“谢大人急什么,多待几日吧。”

    姜宁玉:“……”

    她实在不明白以前端方疏冷的世家公子怎么变得这样无赖,颇有些破罐子破摔道:“要来就来,这么大的公主府又不是塞不下你。”

    谢羡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

    ·

    临近年关,姜宁玉坐在檐下的台阶上,看不远处的廊下,仆从踩上人字木梯,伸长手臂往上挂通红的灯笼。

    “公主,”芸娘拎着件外衣走过来,半是心疼半是埋怨道:“外头这么冷,您也不知道加件衣服再出来,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好?”

    姜宁玉回头,笑盈盈道:“哪有那么娇弱,你当时我是谢……”

    她话音一顿,忽然想起来好几日未见谢羡了——大概是因着临近年关的缘故,朝廷各部都格外忙了些。

    “等真到染风寒的时候,公主就该喊难受了,”她说罢,又转头朝屋中道:“姣蓝,倒杯热茶过来给公主。”

    姜宁玉也回头,紧跟着补充:“再拿盘瓜果点心来。”

    “诶,知道了。”

    芸娘蹲在她身前,细致地为她系好狐裘的衣带,面色不愉地责备道:“吃瓜果点心不能回屋去吗,偏要迎着数九隆冬的寒风吃。”

    姜宁玉朝她笑两声。

    不远处,一名小厮踩着雪小步跑来,立在台阶下,弯腰朝姜宁玉行礼:“公主万安。”

    “何事?”姜宁玉转头接过姣蓝递过来的热茶问。

    小厮低着头上前呈上张帖子:“门外有客来访,自称是北境军统帅裴大人。”

    姜宁玉接过拜帖:“快请进来。”

    裴寂跟在小厮的引路来到一处院落前,远远看见一女子坐在台阶上,身上穿着绯红的狐裘,在一片皑皑雪中分外亮眼,衬的本就明艳眉目更为姿容绝丽。

    “裴将军,”女子笑着朝他招手:“过来坐。”

    裴寂走过去,垂首道:“公主万福。”

    姜宁玉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合礼数,正要起身,裴寂却先一步跨坐于台阶上。

    他转头,冷峻的眉目上染着些许笑意:“公主率直,不拘小节,不似温婉柔顺的京都贵女,倒是更像北部的女儿。”

    姜宁玉笑说:“也只有裴将军不介意我无礼了。”

    她说着,转头对屋里道:“姣蓝,为裴将军倒杯茶水来。”

    “是——”姣蓝应了,连忙倒了杯热茶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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