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两日后是陆绪流放之日。

    姜宁玉早早起身盥漱,喝药时,姣蓝进来道:“公主,谢大人来了。”

    “请他进来。”

    不多时,谢羡便过来了,姜宁玉正巧在用早膳,便问他:“谢大人要一起用些吗?”

    谢羡并不客气,落座道:“多谢公主。”

    两人一同用完早膳,姜宁玉才慢悠悠问:“谢大人今日来此是为何事?”

    “我陪公主一同去送他。”

    姜宁玉怔了下,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好。”

    她是既渴望见到陆绪,又怕见到陆绪的,她怕见那个原本意气奋发的少年将军变成阴郁晦暗的模样,也怕陆绪恨她,她的父皇为手中权力害的陆绪家破人亡,这虽非她本意,但她享受了作为皇帝女儿带了的尊荣,自然不可能将这些推的一干二净。

    但听见谢羡说陪她,姜宁玉不知怎地忽然不怕了,只剩下对见陆绪的渴望。

    ·

    押送陆绪的解差行到京郊时停了下来,讨好笑道:“公子,有贵人要来送您,您先在此歇歇脚。”

    说罢,摸出钥匙将陆绪身上的锁链解了开来。

    陆绪半点反应也无,站着任由他们动作。

    不多时,一辆马车自官道驶来,停在树林旁,一名面色稍显病弱苍白的女子拎着两个包裹自马车上下来,瞧见陆绪后小跑着过来,却停在距陆绪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怯怯。

    “阿绪。”姜宁玉小声道。

    陆绪想朝她笑下,却实在笑不出来,适得其反地露出个僵硬的苦笑。

    姜宁玉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没有怨自己后安心了许多,上前将自己手中的包裹塞进他怀中:“这两个,一个是一些替换的衣物和细软,另一个是……”

    姜宁玉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只道:“另一个是很紧要的东西,你陆家之祸大概也有它的一份功劳,你带走它吧。”

    陆绪并不关心包裹,凉淡的目光停在姜宁玉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你答应谢羡什么?”

    姜宁玉怔了怔,完全没想到他遭逢大难后还有心思惦记着自己,自然也没提前编好一个能够令陆绪的安心的理由,语塞了半晌道:“谢羡他从小就怪,谁晓得他为何帮你?”

    陆绪不言,只沉沉地盯着姜宁玉,他的眉眼在经过这段日子后肉眼可见地削瘦下来,使得本就冷峻的眉目更显锐利。

    姜宁玉被他盯的浑身生寒,犹豫着小声道:“过段时间我会嫁进谢府。”

    陆绪神情微滞,面上无坚不摧的冰冷出现裂缝,露出其中哀伤而痛苦的底色。

    面前的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是皇朝最尊贵的公主,从来都是张扬任性、肆意妄为的,如今却为了他把自己当做筹码嫁人。

    “你什么表情,你难道还怕我被欺负了不成,”姜宁玉瞪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从小到大,只有我欺负别人的份,再说了,谢羡对我很照顾的。”

    陆绪动唇想说些什么,被姜宁玉打断:“看我还给你带了什么?”

    她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荷包上的梅花绣工精湛,看上去年头不久了。

    姜宁玉在陆绪眼前晃着荷包,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道:“瞧我找到了什么,你小时候成天拿着这个荷包看,长大后没再见着,我还以为你弄丢了呢。”

    陆府抄家后她去过一趟,大抵是因为这个荷包看上去又旧又普通的缘故,脏兮兮被人扔在地上,她一眼认出这是陆绪小时候爱不释手的那个,所以带回去洗了干净。

    陆绪愣神了片刻才接过荷包,打开,里面只是张叠着放的纸。

    他展开那张纸,只见上面是个笔迹陈旧的画,画的稍显奇异,是只通体红色的兔子,红兔耳朵和额上的发炸了毛,看着张扬的很。

    陆绪看了好一会儿,有动作呆滞地将小画重新放回荷包中,贴身放入衣领中。

    姜宁玉抬眼望了望日头,语气柔和:“阿绪,再过两个月是你二十岁生辰,正是弱冠之年,是该取字了,如今长辈不在身侧我便僭越为你取个字吧。”

    陆绪定定看着她。

    “明,”她轻柔的声音随风飘入陆绪耳中:“望你柳暗花明,前途坦荡光明,就唤做陆子明可好?”

    姜宁玉眼中酸涩,毫无征兆地留下泪来:“我自幼顽劣,读书不精,你可别嫌弃。”

    陆绪目光隐有动容,低声道:“不会的。”

    “还有,”姜宁玉转身朝远处招了招手。

    守在远处的朱淮快步走了过来,朝陆绪俯身行了大礼:“少将军。”

    “我已不在是少将军了。”陆绪声音发涩。

    姜宁玉解释道:“他一片赤诚向你,要陪你流放,我便将人带来了。”

    “边地恶劣寒苦,我此去是做流犯的,不能带他,你将他带回去安置吧。”

    朱淮闻言,在他跟前双膝跪地:“公子待我恩重如山,此番公子落难,朱淮当以命报之。”

    陆绪沉默地望了他半晌,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公主,”解差凑过来道:“小人们该走了,再晚的话天黑时走不到驿站了。”

    “好,”姜宁玉勉强挤出个笑:“阿绪,你走吧。”

    陆绪深深地望她,良久决绝地转身离去。

    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够再见。

    ·

    谢羡坐于马车内等她,眉头烦躁地微微蹙着,手边的茶的喝了一盏又一盏。

    片刻,姜宁玉失魂落魄地进来,谢羡的眉头舒缓开来,姿态自然地将姜宁玉冰凉的手拢住。

    姜宁玉没有任何反应,她病中住在谢府的那段日子,谢羡有意识地让她潜移默化地接受了自己的亲近和触碰。

    “陆小将军走了吗?”

    “嗯,”姜宁玉精神萎靡,轻声喃喃:“这偌大的京都城以后就只剩我一人了。”

    谢羡握住她的手微微发紧,静静地垂眼,眸中划过一丝阴翳。

    马车缓缓驶回城中,姜宁玉靠在车壁上神情恹恹,谢羡将她散落脸侧的发丝拨回耳后,问:“年节前后十日没有宵禁,今日正好是前十日,我带公主散散心吧。”

    姜宁玉点头。

    天色暗下来后,京都城华灯如潮,人声鼎沸。

    姜宁玉同谢羡一同从马车上下来,站在卖花灯的摊子前,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原本沉闷的心绪跟着松快了些:“往常这种日子,江心桥旁都有放花灯的人,你见过吗?”

    谢羡缓缓摇头。

    姜宁玉抓住他的手腕:“我带你去看。”

    二人一同走了片刻,堵在了半路,姜宁玉踮脚望了望,见前面人潮拥挤,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往日这日子人也多,但远远没这么挤。”

    “姑娘,你不晓得啊,”旁边一位大娘热心肠道:“江心桥那边有铁树银花,都赶着去瞧呢。”

    姜宁玉颇有兴趣地点了下头,道:“谢谢大娘给我说,不然我今晚可能要错过这难得一见的铁树银花了。”

    大娘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

    她们说话的功夫,谢羡的目光落在旁边的包子摊上,那包子的模样做的了各种动物的模样,俊秀非常,一个姑娘路过时扯了扯身边男人的衣袖,道:“哥哥,我饿了。”

    那男子便停在包子铺前道:“老板,一样来一个。”

    “好嘞,一共六个,十二文,您拿好。”

    姑娘道:“怎么买这么多,我又吃不完。”

    “你既然喜欢,当然要都卖给你,有钱难买娘子开心。”

    姑娘面色喜悦,言语却羞恼道:“乱叫什么,这么多人呢。”

    男子看的心痒,迅速凑过去亲了下姑娘的脸颊,粘稠的甜蜜从他们身上溢出来。

    谢羡看的眼眸微微发亮,转而目光落在姜宁玉身上,忽然觉得脸颊发烫,他压下汹涌的期待照葫芦画瓢扯了扯姜宁玉的衣袖,轻声道:“公主,我饿了。”

    姜宁玉左右望了望,目光望向包子摊,道:“吃包子吗,我去买包子给你吃。”

    虽然姜宁玉的回答同方才见到的不一样,但好歹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

    谢羡矜持又期待地点了下头。

    “等着。”姜宁玉三两步走到包子摊前,垂眼在一众造型可爱的动物包子中选了只白色的小猫。

    像谢羡一样白嫩,又像谢羡矜贵容易生气的小猫。

    付过钱后,姜宁玉捧着包子过来:“拿着。”

    谢羡颦眉:“怎么只有一个?”

    明明刚才那个姑娘收到了六个。

    “我不饿,”姜宁玉道:“你自己吃就好。”

    谢羡却冷着脸迟迟不接。

    “怎么了?”姜宁玉困惑地问。

    谢羡撇了撇嘴,不悦地质问:“为什么不给我买六个?”

    姜宁玉愣了下,怀疑道:“买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谢羡心道,他吃不完,方才那个身形玲珑娇小的姑娘分明更吃不完,那个姑娘有六个,他也应该有六个。

    “不是我吃不完,”谢羡面色沉冷地得出结论:“是你根本不在乎我。”

    姜宁玉无奈地叹口气,懒得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立刻转身重新回到包子摊前:“老板,再来五个。”

    “好嘞,客官您拿好。”老板眉开眼笑地拿纸袋装了递给她。

    姜宁玉走回来,一把推到谢羡怀中:“这下够了吧。”

    谢羡舒缓了眉头,回想了下自己方才见的场景,接着道:“怎么买这么多,我又吃不完。”

    姜宁玉:“……”

    姜宁玉:“……”

    谢羡静静地等她说“有钱难买他开心”,不想下一刻,姜宁玉从他怀中抢过那袋包子,面无表情地抬手塞进自己嘴里一个。

    吃完一个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只剩下一个时,谢羡终于反应过来,一把从姜宁玉手里抢了过来,垂眸盯着仅剩地那只白色小猫,又是失落又是恼怒。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一样,他分明应该有个脸颊吻的?

    “谢大人,这下您可能吃的完?”姜宁玉咬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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