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平南侯府世子薛岚与同相府女儿在皇帝寿宴上苟合的事情尚在京都传的沸沸扬扬时,薛岚与为歹人所伤疑似伤及根本的事又不知从哪里从而泄露添了把火,令薛岚与名声大噪,几乎一夕之间从高雅的世家公子沦落为全京都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公主府的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事,入夜时姣蓝侍候姜宁玉更衣,想起这几日的事替姜宁玉觉得畅快,道:“公主,您不知道,原本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相府便想将李仪竹嫁于薛岚与,可那薛岚与好生不要脸,非说自己是喝醉不省人事,是相府的女儿自己不知检点,硬是拖着不肯点头。

    “结果没成想前日他被歹人所伤后,估计是瞧着自己娶不上什么正经姑娘了,同意了和李仪竹的婚事,李仪竹却不乐意了,听说在容妃跟前哭了一天。

    “不过也是,李仪竹尽管声名尽毁,却还能生儿育女,她自然不想放弃成为母亲。”

    姜宁玉神色微动,按理来说李仪竹利用她,欺瞒她,如今看到李仪竹自食恶果她本应该开心的,可心口却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

    沉默良久,姜宁玉终于想明白心里这股憋闷是从何而来。

    薛岚与同李仪竹做了同样的错事,薛岚与可以等风头过去,重新挑一位良家女成婚生子,以后最多被人骂几句风流无度,虽艰难却尚还有重来的机会,李仪竹却声名尽毁,要顶着家中的诅骂和压力,除了薛岚与再无人愿意娶她,一辈子活在这件事的阴影中。

    即便是如今薛岚与已经残缺,李家的人还是逼着李仪竹低头成婚。

    这世道对男子实在是太宽容了。

    姣蓝见她面色沉冷,问:“公主,您不开心吗?”

    “李仪竹既不愿嫁于薛家便算了,”姜宁玉有些烦躁地皱起眉,抬手压灭一盏灯:“你明日入宫一趟去见容妃,言明我会上书父皇,让李仪竹去相国寺静修,不必再逼她嫁入薛家了。”

    “这样做,过几年李仪竹从相国寺回来就可以重新嫁人,虽然找不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了,却要比嫁给薛岚与那个残缺好,”姣蓝不乐意地撇嘴道:“公主,李仪竹这么对您,您为何还要帮她?”

    姜宁玉捏了捏她气鼓的脸颊,轻声道:“我有些不服而已。”

    姣蓝不解:“什么?”

    姜宁玉却不肯再解释了,轻笑了下道:“没什么。”

    今年的京都城冷的格外早,翌日姜宁玉起身竟发现外面落了层薄雪,冷风拂来时刺的脸颊生疼。

    走到书房,陆绪已经到了,正逐一推开书房的门和窗扇。

    这是陈端良要求的,他不喜在密闭的屋子内处理公务或者授书讲课。

    书房通风极好,刺骨寒风穿堂而过,冻的姜宁玉抱紧了怀中的袖炉,忍不住抱怨:“陈先生是铁做的人吗,他怎么从来不嫌冷?”

    “开着也好,”陆绪回头睨了眼冻的牙齿打颤的姜宁玉:“省的你打瞌睡了。”

    姜宁玉冻的懒得回嘴。

    不多时,一位身着厚重大氅的男子步入书房,面如冷玉,裹挟着满身风雪立在两人面前静静垂眸,连声音也带了外面飞雪的冷意:“公主,陆小将军。”

    姜宁玉微怔:“谢羡?”

    “谢大人怎么来了?”陆绪起身相迎。

    “陈大人前段日子在狱中伤了根本,天冷下来他便跟着病了,如今正病的厉害,不能再为公主和陆小将军授课,便托我前来暂代两日。”他说着,落座于陈端良平时所用的案桌后。

    姜宁玉困惑地颦眉:“谢大人是朝中重臣,一日万机,怎么有空闲应陈先生这种小事?”

    谢羡慢条斯理地翻开面前的书,眼眸没抬,答非所问:“公主可是嫌弃谢某年轻,教不了您?”

    “谢大人说笑了,谁人不知您文采斐然,教我自然绰绰有余。”

    “那二位请将书翻出来罢。”

    姜宁玉冷的厉害,懒得再去想谢羡百忙之中多管闲事的原因。

    她从袖中颤颤巍巍地伸出两根手指翻书,抬眼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谢羡,猛然反应过来已经换先生了。

    “等等,”姜宁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站起身:“谢大人您畏寒,我让下人多搬来两个暖炉吧。”

    谢羡微微颔首:“也好。”

    姜宁玉忽然觉得他顺眼了几分,吩咐下人搬置暖炉后又顺手指挥陆绪将所有的门窗合上,终于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原位。

    谢羡来之前显然是同陈端良了解过他们的课业,熟练地接着昨日的课讲了起来。

    屋内温暖如春,谢羡授课的声音不缓不徐,如溪水泠泠,昨夜姜宁玉因抄书睡的晚,意识逐渐混沌,半晌垂头没了意识。

    陆绪倒是在认真听讲,听着听着,忽觉讲课的声音慢慢低下来,到最后一句话只说了半句便断了,他疑惑抬眼,却见谢羡正静静盯着不远处额头磕在案桌上酣睡的姑娘。

    陆绪好歹在书院读过多年书,明白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当即团了纸团朝姜宁玉头上砸去。

    “啊——”姜宁玉惊呼一声,捂着额头没缓过神。

    陆绪忍不住笑出声,一转头,笑意僵在脸上——谢羡的目光已从姜宁玉身上挪到了他身上,冷冷的,不同方才望着姜宁玉时出神的愣怔,倒像是在不满与谴责。

    陆绪下意识挠挠后脑勺,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么一会儿功夫,被砸醒的姜宁玉缓过神来,抬眼正好撞见谢羡面色不善地盯着陆绪,顿时心道完蛋,这谢羡不仅跟陈端良一样严厉,还同她有旧仇,她今日的手心要被打烂了。

    思忖片刻,姜宁玉决定先践行能屈能伸,为自己的手心低个头,于是站起身垂头道:“谢先生对不住,我昨日睡的晚才不慎睡着了,下回一定注意。”

    语罢,姜宁玉悄悄握住自己的手,考虑谢羡要是打的她手板太多要不要反抗。

    “公主落座吧。”谢羡却道。

    姜宁玉不可置信地抬头,又怔怔地落座。

    小心眼的谢羡就这么放过了她?

    “我见公主字结构太松,还需多费些功夫练练,”谢羡垂眸合上书,抬手轻柔眉眼旁的穴位:“剩下的时间你们各自描几张字帖吧。”

    两人应下,各自低头描字帖,描了几张后,陆绪发觉已到正午,却迟迟不听谢羡出声,抬头见谢羡以手支颐,双目闭阖,大约是睡着了。

    他下午还有要事办,他放轻脚步走到姜宁玉身旁,轻轻敲了敲桌沿,口型道:“我有事要办先行离开,等谢大人醒来后你帮我言明。”

    今日是他父亲回京的日子,他自然得去接。

    姜宁玉了然,挥了挥手轻声道:“去吧。”

    见状,陆绪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小心翼翼地拉开条缝挤出门去又轻轻合上。

    正好姜宁玉也写的疲累,停下笔,下颌懒懒地搁在案桌上望向睡着的那人。

    那人身形单薄,手臂支着头,衣袖滑落,自然露出一截瘦骨清癯的手腕,他肤色很白,她细致看了许久才察觉,那种白不是谢羡幼时肤色的莹润瓷白,而是带着病态的苍白。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竟将身子伤成如今这般,说睡着便睡着。

    想起谢羡方才不计较她在课上睡着,姜宁玉决定投桃报李,站起身取过一旁架子上谢羡来时披的大氅轻轻盖在他身上,免得着凉。

    做完这些后,姜宁玉又不自觉在他身旁蹲下身,歪头去看他的眉眼,眉飞入鬓,眼睛是偏狭长的瑞凤眼,她记得谢羡睁眼时的模样,眸色很浅,漂亮又冷情,像是完全按照她的心意长出来的模样,无论她看多少遍都觉得好看。

    不怪她上一世色迷心窍,毫无防备地喝下了谢羡送来的毒酒。

    正在此时,谢羡忽然睁眼。

    姜宁玉离的近,瞧的清楚,他的眸中不似以往的清冷,而是脉脉含情,温柔的不可思议,如同上一世她与谢羡大婚时谢羡望着她的眼眸。

    毒药灼烧肺腑的痛感再度席卷全身,姜宁玉惊慌地退后两步,跌坐在地。

    谢羡迷茫地望着她。

    方才谢羡睡着时又做了场梦,奇异地连上了前些日子他同姜宁玉在暗市医馆时做的梦,他牵着身着婚服的姜宁玉走入谢府,行过拜堂礼,从侧门出来后空中正落了些细雨,天色微凉,他便将裘衣解下来为姜宁玉披上,接着他极快地应付过宾客,回到婚房,侍女送来合卺酒。

    再然后,他醒了过来。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过神,姜宁玉从地上站起身,因着偷看人家睡觉最后还被吓的跌在地上,她略带尴尬地笑了下。

    谢羡则是想着方才做的梦,偏过头不去看她,耳根却悄悄爬上了点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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