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已经正午了,”姜宁玉道:“今日陆将军班师回京,陆绪去接他父亲所以先下学了。”

    谢羡嗯了声,慢条斯理地合上书,而后站起身:“下学了,公主也去忙吧。”

    姜宁玉眸中带了困惑,不自觉偏头盯他。

    “还有什么事吗?”谢羡垂眸系好身上的裘衣。

    “我不用抄书吗?”

    陈端良嫌她底子差,又嫌脑子笨,成天罚他抄书,按道理来说谢羡这个比陈端良脾气耐性更差的人应该罚她通宵抄书才对。

    “不用,公主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别在听课时睡过去。”

    听见自己不用再同往常一般辛苦抄书,姜宁玉笑弯眉眼,立刻道:“我保证。”

    谢羡没有再回答,推开了书房的门,踏了出去。

    “谢大人慢走。”

    用过午膳后,姜宁玉略有些疲惫,靠在榻上浅眠,没成想再醒来时却已是日薄西山。

    一下子睡了几个时辰,脑袋昏昏沉沉的,静静坐着醒了会神后姜宁玉猛然从榻上站起。

    芸娘端了杯茶过来,见她面露急色,问:“公主要去做什么?”

    “备车去宫里。”

    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她的父皇会在皇宫宴请班师回朝的陆大将军,既然从陆绪这里找不出问题,那她只能再去见见陆将军,以期能发现些端倪。

    芸娘应了声转身离去。

    在侍女的服侍下,姜宁玉迅速地整好衣裳妆容,乘着马车往皇宫去。

    另一边,陆将军陆元州同其子陆绪方从京郊军营至府内,未来的及卸甲,便收到内侍传话请他入宫赴宴。

    陆元州只好匆匆卸了甲,换上官服,同陆绪骑马去宫中。

    一刻钟后,两人在宫门口下马,忽听得身后有人喊道:“陆伯伯。”

    陆元州转身,望见身着藕色长裙的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提裙小步跑来,最终在他面前站定,明艳的眉目弯起来,笑盈盈地问:“许久不见陆伯伯了,陆伯伯近来可好,西北苦寒,行军风餐露宿,您身体可还安康?”

    一连串的询问下来,陆元州不禁觉得暖心,他同姜宁玉的母亲和舅舅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谊,又看着姜宁玉长大,看她如同看自己女儿一般。

    “是公主啊,”他周身从战场上带下的征战杀伐的冷峻之气尽褪,反而带了些慈爱的意味:“多谢公主关心,臣都好。”

    姜宁玉从小便很会在长辈面前讨巧卖乖,眨了眨眼睛道:“宁玉前些日子得了一杆雀舌银枪,陆伯伯枪法举世无双,宁玉一直惦记着给您送过去呢,不知道陆伯伯有没有惦记着给宁玉带什么新鲜玩意儿?”

    陆元州笑了两声道:“凉州的墨玉最负盛名,臣大败羌人后缴获了一块上好的墨玉,正好拿来赠予公主,只有最上等的美玉才配的上我们大燕最尊贵的小公主。”

    姜宁玉怔了怔,声音不自觉低下来:“谢谢陆伯伯。”

    “还有其他一些西域女子间时兴的首饰,臣的夫人为公主搜罗了许多,回头臣让阿绪给公主送去。”

    姜宁玉扬起的唇角同她刻意的试探之心在陆元州称的上宠爱的目光中一同偃旗息鼓。

    她不由得自问,若是陆元州当真有不臣之心,真的能对着她一个皇室公主装的这样毫无破绽吗?

    但若是此时陆元州并没有生出不臣之心,又如何能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转变心意带兵入宫,意图弑君呢?

    走神间,他们已到宴厅外,内侍通禀过后三人一同踏入殿内,本来便算是私宴,参宴的人并不多,除了皇帝与他的两位皇子外,便是常年伴与皇帝左右的太傅宋恪。

    陆元州跪下参见,元熙帝起身相扶,两人君臣情深地寒暄过后,元熙帝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姜宁玉,笑着揉她的头:“你倒是哪里有热闹就急吼吼地往哪里凑,一刻都舍不得闲。”

    “才不是,”姜宁玉拂开他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说谎:“宁玉就是特地入宫看望父皇的,恰巧遇见了陆将军而已。”

    “惯会嘴甜,”元熙帝笑着说完她,转身挥手道:“都坐吧。”

    落座后,元熙帝同陆元州谈论了许多军政的事,姜宁玉低头着有一搭没一搭吃跟前的菜肴,静静听着他们谈论。

    过去一个多时辰,主客尽欢,眼瞅着要散宴,元熙帝忽然又问:“元州,你这一路从西北至京,见我大燕风光如何?”

    姜宁玉持箸的手一顿,觉得这问话来的突兀。

    陆元州则一板一眼道:“陛下贤德,治国有方,臣所经之路自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元熙帝忽然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宴散后,众人皆退去,唯有宋恪尚立于皇帝侧后方,听的他叹息道:“元州曾是朕的伴读,幼时与朕同榻而眠,亲密无间,如今到底是因为江岚之事同朕生疏了。”

    宋恪缄默,安静地垂眸,半张脸隐在烛火的阴影下,看不清神色。

    姜宁玉跟着陆将军和陆绪出宫,在宫门口处分开时,陆元州停下来问:“公主,近来阿绪在陪您读书吗?”

    无端把人喊来陪自己读书,姜宁玉有些难为情:“是。”

    “那正好,”陆元州道:“明早让阿绪将臣从西北带来的新鲜玩意一并带去公主那里。”

    “谢谢陆伯伯。”

    顿了顿,陆元州接着道:“臣的夫人也时常惦念公主,她在西北学了不少当地的菜肴,还请公主能入府一尝。”

    “我明日便去。”

    陆绪望见不远处的等待的马车道:“天色已晚,外面凉的厉害,公主快些回府去吧。”

    姜宁玉点头,转身踏上马车。

    在旁候着的姣蓝等姜宁玉上车之后也进了马车,跪坐在门边伸手合上马车的门,将冬时刺骨的寒风严严实实地关在门外。

    姜宁玉倚在垫了厚实软垫的车壁,明艳的眉目间染上些愁容,她今晚依旧一无所获,无论是陆绪还是他的父亲都表现太正常了,半点没有一个月后入宫弑君的迹象。

    姣蓝心思纯透,比不得芸娘心细,没有察觉到姜宁玉现下不愿言语,自顾自道:“陆将军带公主真好,陆夫人也好,从前奴婢跟着公主去陆府时,陆夫人总喜欢给公主绾漂亮的发髻,还会亲手准备一桌子公主爱吃的菜肴。”

    姜宁玉恍若未闻,垂眸思索若她一直找不到陆大将军带兵入宫的原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可以保下陆府。

    “要是同公主定亲的是陆家便好了,那样公主是断断不会受委屈的。”说着,姣蓝随手捏起一旁的糕点吃了一块:“奴婢还记得陆夫人做的糕点的味道,甜而不腻,是顶好吃的。”

    姜宁玉心里藏着事,没怎么听进去姣蓝言语,只察觉到姣蓝对自己说了这么多话,是以慢吞吞回忆姣蓝方才说了些什么,想要回她一两句。

    但下一刻,姜宁玉猛然一怔,抬手扶住姣蓝的双肩,语气竟然有些细微的发颤:“姣蓝,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姣蓝口中还塞着个整块点心,口齿有些不清。

    “你上一句说什么?”

    “奴婢说陆夫人做的糕点是顶好吃的。”

    “不是这句,”姜宁玉摇了下她的双肩:“再上一句。”

    姣蓝努力吞咽下嘴里的糕点,思索片刻,试探道:“公主若嫁入陆家定然不会受委屈?”

    姜宁玉微微抿唇,紧盯着她的目光在旁侧烛火的映衬下亮的不可思议:“我怎么没想到呢?”

    “公主没想到什么?”

    姜宁玉极轻地笑了声,没有答话,就在姣蓝以为她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却听见姜宁玉语调轻松道:“我现在已经同薛岚与退亲了,我要同陆绪定亲。”

    “啊?”姣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使劲揉了揉耳朵:“公主,你说什么?”

    她家公主虽与陆小将军感情深厚,但怎么看着都不像是情人之间的感情啊。

    “姣蓝真聪明,”姜宁玉心情颇好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回头本公主一定让陆绪成为我的驸马。”

    历朝历代都有驸马不受家族牵连的例子。

    只要陆绪同她成婚,那陆绪便是皇室宗亲,纵然陆家再发生前世之事,陆绪也可以被免除死罪。

    就算她保不全陆府所有人,能先将陆绪保下来也是好的。

    想到这,姜宁玉一团乱麻的心绪总算稍微疏通了些,她懒懒地倒在身后的软塌上,觉得今晚终于可以睡的踏实一点了。

    陆元州今日回京一直忙到夜里踏进府门才得到一点可以喘息的空闲,刚刚要松口气,结果又听得陆绪问:“父亲,私卖镐铁的那伙人您可抓到了?”

    幸而陆元州是行军打仗的武夫,并不显疲惫,听得陆绪这样问便转头往书房去。

    “全都抓到了,死了一半多的人,剩下的让家将押回府了,还未审问。”

    父子二人安静地走了一段路,临近书房,陆绪才略带迟疑问:“今日见陛下时,父亲为何不同陛下说这件事?”

    陆元州缄默半晌,动了动唇,未来及的说话,目光带着寒色锐利地望向书房。

    父子二人皆是出色的武者,陆绪自然也听出了动静,不动声色继续往书房去,推开门时,轻声问:“父亲,您可是有什么顾虑?”

    “我……”陆元州佯装犹豫。

    说话的空隙,陆绪已经从袖中抽出匕首,言辞恳切地询问:“父亲,您是有什么话不能同儿子说的?”

    而他手中的匕首已经对准了身后的屏风。

    陆元州轻轻叹息一声,这口气没叹完,陆绪已经劈手朝着雕窗扔出了匕首,凌厉的寒光呼啸而去,利落地穿过薄木屏风,紧接着便是利刃入肉的声音。

    陆绪在掷出匕首的同时暴起,三两步快步上前,抬腿将屏风踹翻,屏风后的黑衣人跟着摔在地上。

    “你是谁,为何来我陆府?”

    黑衣人挣扎着站起来,却又被陆绪反制双手,扣在地上,侧脸紧紧贴着地面,这才终于安静下来。

    “阿绪,”陆元州急声道:“别让他自尽。”

    “是,父亲。”陆绪捏着黑衣的人下颌一歪,下颌霎时脱臼。

    接着,陆绪松开他,抽出插在他胸膛上的匕首,将黑衣人扔给闻声前来的随从,道:“带下去,好生审问。”

    “这书房估计已经那小贼翻过了,”陆元州站起身,从墙壁上抽出一个暗格查看:“阿绪,你仔细看看书房哪里有被翻动的痕迹。”

    “这些暗格虽都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但里面的东西倒是一样不少,阿绪,你那里呢,可有什么发现?”

    “有些奇怪……”陆绪低声喃喃道。

    陆元州扭头,看见他正站在书房最大的一扇书架前,那书架足有两人高,格子不计其数,占了整面墙,皆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

    陆绪抬眼望了望书架上的书:“这些书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但是这些却被动过。”

    陆元州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那是书架上最宽大的一格,上面平整地放着十几根卷轴,无一例外皆是用上好的蚕丝织成,隐约看到其上的祥云瑞鹤。

    那是摆放圣旨的地方。

    “翻这些圣旨做什么?”陆绪困惑道:“这些圣旨都是过了朝廷的,稍微打听下便可知晓圣旨上的内容,何苦冒死来我们家翻呢?”

    许久等不到父亲回答,陆绪转头望见父亲,却见他父亲低垂着眼帘,面色阴冷。

    他走过去,低声询问:“父亲,您可是想到了什么?”

    “我们陆府的圣旨确实没有好翻阅的,”陆元州沉声说完,停了许久才深吸口气,略带嘲讽地继续道:“但是江家倒是有张圣旨值得冒死翻上一翻。”

    “江家?”陆绪忪怔半晌,目光微微颤动:“父亲说的是哪个江家?”

    “自然是已故丞相江岚,”陆元州落座案桌前,目光透过窗外昏沉的夜色,似是在回忆往昔。

    他的声音也跟着轻飘飘的:“陛下没有继位之前在先帝的一众皇子中并不出色,后来他娶了周显将军之妹,也就是宁玉的母亲,情况才有所好转,但只有武将的助力依旧不能支撑陛下登上九五之位。”

    “江岚年轻时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士族子弟,声名同如今谢家的那个谢羡不遑多让,陛下为权位拉拢江岚为他所用,江岚不愿被束缚,多番推辞。

    “为打消江岚的顾虑,陛下便允诺继位后送一张空白的圣旨让江岚可随心选择自己的归处,以此展示自己的诚意。”

    “我原以为那圣旨在江家被抄家之时便被带回宫中销毁,如今看来,那空白圣旨竟然是不知所踪了。”

    陆绪沉默片刻:“父亲始终不信江家有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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