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二人在饭厅用过晚膳后一同并肩回卧房。

    银白色的光洒在庭院中,姜宁玉抬头看见月色如炼,高悬夜空。

    谢羡跟着她抬头望,心思却不在明月上,而是悄悄动了下手臂,碰了下姜宁玉的手指。

    姜宁玉以为是二人挨的太近,没在意,但下一刻,谢羡带着凉意的手指再次碰了上来。

    终于察觉到他的意图,姜宁玉无奈地轻笑了声,大大方方伸向他的手。

    被她握住,谢羡的眸色微亮,而后握紧她的手笼入自己温暖的衣袖中,同她一起并肩抬头望月。

    “公主?”他忽然唤了声。

    “嗯?”

    “我……”踟蹰了好一会儿,他似是终于组织了好言语,道:“请公主恕我愚钝,你在我府上时说的话,我有些没听明白,公主可以再说说吗?”

    姜宁玉心道这还要她再如何说,转眸却见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眼眸中尽是慌张和恳求。

    她向来见不得谢羡如此看着自己,虽然羞于出口,却还是一字一字道:“我那时说,我心悦于你,愿意与你成婚,从今往后我也会试着信任于你,与你相互扶持,携手余生。”

    顿了顿,她问:“这次你可听清楚了?”

    十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所愿,谢羡全身轻飘飘的,目光直愣愣地落在姜宁玉身上,想个漂亮的木偶一般笨拙呆滞地点了点头。

    姜宁玉轻笑着抬手,揉了揉他的脸颊,温声道:“回去了,外面冷,你身体不好不能久待。”

    她说罢,牵着谢羡的手往前走,谢羡落后她半步乖乖跟着。

    踏上台阶,姜宁玉听得谢羡在她身后小声说了句:“我也愿意。”

    推开卧房的门,打眼便能瞧见墙角那里多了扇高大的屏风,她的房间陈设一直是芸娘负责的,姜宁玉虽然看这扇与屋内陈设格格不入的屏风有些怪却并未多加在意。

    直到芸娘拿着她的寝衣过来,她转头看看屏风,又看看旁侧立着的谢羡,忽然明白了芸娘的用意。

    姜宁玉:“……”真不敢想,她要是没有芸娘可怎么活!

    谢羡自然也留意到了此事,前两次他来,姜宁玉都是已经换好寝衣的,但现下他是同姜宁玉一起进来的。

    “公主,”内心挣扎了半晌,谢羡终究想起来自己这样做不合礼数,不情不愿道:“我去客房睡吧。”

    被他黏习惯了,姜宁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愣了愣才道:“芸娘,你去叫人快些收拾一间客房出来给谢大人。”

    芸娘应声离开。

    顺了谢羡的意,他也不见得有多开心,一言未发,转身便离开了。

    换好寝衣,姜宁玉在侍女的侍候下卸了钗环,盥漱后躺到了床榻上,烛火已经熄灭,只有清亮的月光透过窗子在不远处的地面映出一片银白。

    已是深夜,姜宁玉盯着那片潭水一样的银白色却分外清醒。

    她想起了昭露,想来前世她嫁入谢府那日,生性谨慎的昭露却对谢府却格外放心,甚至一直在劝她安心。

    如果从一开始昭露就是就是谢羡的人,那谢羡便不会是前世给她下毒的人,毕竟有昭露伴她身侧,谢羡就有无数次机会给她下毒,而不是挨到了大婚日才动手。

    她一直坚信自己前世被毒死是谢羡的手笔,除了自己当时已经是个累赘,只会拖累谢家外,还有以谢羡的手腕,在谢府,不可能有人能在谢羡不知情的毒死一个人。

    前世姜宁玉只觉得谢羡冷硬非常,深不可测,不可能会出现纰漏,如今再想起谢羡来,却觉得他不过一个普通人——偶尔需要她去照顾迁就的普通人。

    说是算无遗漏,但是人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如今昭露明晃晃地从谢府来到她的身边,姜宁玉不得不承认,前世毒杀她的人大概不是谢羡,而是其他什么人在谢羡的眼皮下毒杀了她。

    正想的出神之际,姜宁玉听着房门被轻轻推开条缝,一道黑色的人影小心翼翼地跨进来,而后重新合上了门。

    “公主。”

    是谢羡的声音。

    姜宁玉往床榻里侧挪了挪,为他让出一些位置,声音中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惊喜:“不是说在客房睡吗,怎么忽然来了?”

    谢羡掀开被子,带进来一阵凉意,他躺在姜宁玉身侧,道:“冬日夜里寒凉,孤枕难眠,挨着公主才好睡。”

    他的声音凉淡如水,完全不似在说放浪的话,姜宁玉被惹的轻笑了声,抬手摸上他的两颊,没再说什么。

    谢羡敏锐地察觉到她异常的情绪,偏头蹭了蹭她的手,问:“公主有心事?”

    姜宁玉“嗯”了声。

    “我可为公主分忧吗?”

    姜宁玉未答,他们二人挨得极近,近到可以清晰地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姜宁玉有许多事想问他,想问他,为什么幼时一起读书时讨厌她,长大后重逢,在她落难时,却派人来保护她。

    想问他前世同她成婚是否是愿意的,也想问他,她当着他的面死在他们的大婚夜,他有没有被吓到,有没有为她流泪伤心。

    但这些问题她有的是问不出口,有的是问不了现在的谢羡,最终这些错过的惋惜在她心口凝成了郁气,她无处发泄,只能凑近亲了亲身边的人。

    谢羡被她亲的一怔,伸手摸了摸自己尚带着女子温热气息的唇:“公主……”

    姜宁玉尤觉不够,捧着他的脸再次亲了上去。

    接着,她被揽入一片温凉的怀抱中,呼吸间尽是带着淡淡涩意的冷香。

    谢羡似有所感,不再去问她忽然异常的情绪,只静静环抱住她,下颌挨着她的发顶。

    “公主,睡吧。”

    姜宁玉静静地倚在他怀中,渐渐睡了过去。

    月色西沉又朝阳。

    翌日,姜宁玉再醒来时已经是天色大亮,身边躺着的人也早已不见。

    芸娘正在屋内,见她坐起来后愣愣地望着旁边,便道:“谢大人上早朝去了,走了多时了。”

    姜宁玉点头,坐在床榻边。

    芸娘走过来为她穿衣,忽而手上的动作一顿:“公主,昨夜从谢府来的姑娘如何安排?”

    提起昭露,姜宁玉清醒了一些,思虑了片刻道:“衣妥善安排好她的衣食,不要薄待了她就好,其他的不用管她,她自己想做什么便许她做什么。”

    芸娘听的出她话中的郑重,并未多问,只道:“是。”

    外面日头正好,用过早膳后,姜宁玉抱着条薄毯倚在窗下的软塌上看书,旁边燃着炭火,芸娘便坐在炭火对面刺绣。

    刺绣的间隙抬眸,芸娘看见安安静静立在一旁的昭露,笑意温柔地问:“昭露姑娘是京都人吗?”

    “豫州人。”

    “豫州啊,”芸娘道:“豫州是个好地方……”

    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姣蓝抱着堆瓶瓶罐罐急急忙忙地从门外跑进来:“姐姐快腾个地方给我。”

    芸娘前面便是桌子,她拉着椅子后退了两步,看见姣蓝把那一堆瓶瓶罐罐搁在桌子上,问:“抱的什么?”

    姣蓝将那一堆东西挨个摆好,指着它们,脸颊处旋出两个酒窝,声音轻快:“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胭脂水粉,厉害吧?”

    姜宁玉好奇地看过去,怀疑道:“你?调胭脂又不是做糕点。”

    “我怎么了?”姣蓝气呼呼地鼓起双颊:“我做糕点做的好,调的胭脂颜色更好看呢。”

    姜宁玉不忍心打击小孩子的兴趣,随口道:“好好好,你调的好看。”

    “公主敷衍奴婢。”她气呼呼地打开一个陶瓷小罐,嗔道:“给芸娘姐姐试,不给公主试。”

    芸娘面色微变,连忙摆手道:“不了不了,我这正忙着呢。”

    “哎呀,刺绣什么时候都能绣嘛。”她抢过芸娘的刺绣扔在一旁,弯腰凑近:“姐姐快试试。”

    芸娘只好无奈地闭上眼。

    “姐姐放心,我一定帮姐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姣蓝的声音像只小雀鸟一样,轻快而悦耳。

    芸娘听她这样信誓旦旦地保证,安心了些许,静静等着她给自己上妆。

    “可以了。”姣蓝转身找铜镜递给她。

    芸娘睁开眼接过来铜镜,目光落在铜镜上的自己,忽而惊叫一声,接着捂住了脸。

    “姐姐觉得不好看?”姣蓝迷茫地问。

    芸娘崩溃地找帕子:“我就不该信你。”

    姜宁玉好奇到底是什么妆容让素来稳重的芸娘失态,出声道:“我瞧瞧。”

    芸娘哭丧着脸转过来,只见她原本好好的一张清丽美人面变得乱七八糟,眉毛和嘴唇还好,只是颜色偏了些,丑的平平无奇,但双颊上的腮红实在奇特了些,红里透紫又透粉,颜色艳极,看着滑稽的很。

    姜宁玉面无表情地拿书遮住脸。

    芸娘哪里不知她在做什么,大声道:“公主想笑便大大方方笑吧,不然憋坏了可怎么办?”

    姜宁玉早已在书本的遮掩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竭力压制住笑意断断续续道:“对、对不起。”

    在众人的笑声下,原本自信的姣蓝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盯着芸娘的妆容看了半晌,最终得出结论:“是芸娘姐姐的眉眼不适合我这套妆容。”

    芸娘重重推了她一把,恼声道:“那请你快去找个适合这妆的人吧。”

    姣蓝若有所思地转了圈黝黑的眼珠,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姜宁玉身上。

    姜宁玉:“……”她忙不迭抬起书遮住了脸。

    果不其然,姣蓝兴奋道:“公主明眸皓齿,最是合适不过的。”

    “你方才不是说不给我试吗?”

    “奴婢哪里说过?”姣蓝睁着眼说瞎话,抱着装着胭脂的瓷瓶凑了过来:“公主快试试,你一定合适的。”

    姜宁玉拿书将脸捂得严严实实,声音闷在书中:“我不要。”

    “公主试试嘛。”姣蓝试图扯下她用来防御的书。

    “不要。”

    “公主你不信我,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也没有吗?”姣蓝咬牙使足了气力终于将书扯下了一半,露出姜宁玉的眼睛。

    “你要我信你什么啊,”姜宁玉哭笑不得,腾出一只手指着芸娘:“前车之鉴还在那坐着什么,你就是算说这句话好歹也等她把脸上的罪证擦干净再说啊。”

    “那时因为芸娘姐姐的眉眼不似公主眉眼这样的明艳才略差了一些的。”

    “你不用狡辩了,我不要试。”

    “试试嘛试试嘛,”姣蓝打开瓷瓶,手指沾了些胭脂就要挨上姜宁玉的脸。

    “我不要往脸上搽这么丑的东西,快救救我。”

    姣蓝半爬在她身上,如同恶鬼低语:“怎么会丑呢,公主这样说可真叫奴婢伤心啊。”

    余光瞥见一片淡青色的衣角,姜宁玉眼眸一亮,有气无力喊道:“昭露,快求我啊。”

    “公主喊谁都没用的,乖乖让……”她话未说完,忽然被人拎住衣襟从姜宁玉身上扯下来,抬眸撞进一双清淡冷漠的眼眸中。

    姜宁玉低头理着被蹭乱的衣衫,咬牙道:“死丫头,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要不是你家公主肩上还有伤,本公主一定把你掀飞,从窗子扔出去。”

    许久没听见任何动静,姜宁玉望过去,只见姣蓝和昭露正面对面地站着,昭露背对着她,姜宁玉并不能看见她的神情,但从侧边却看见了姣蓝的神色——她恐惧地大睁着自己的杏眼,眼眸中以肉眼可见的趋势蓄上泪水,充盈眼眶,将落不落。

    姜宁玉暗道糟了,从昨晚第一次见昭露她就察觉到昭露身上的杀死很重,与她前世初见昭露时截然不同,想来是前世谢羡特地让人教过她的,但这一世并没有人教昭露该如何隐藏自己。

    昭露似乎把人吓哭了。

    “呃……”姜宁玉正思索着自己该说点什么挽回下局面,却听见昭露呆里呆气的声音:“我觉得好看,你在我脸上试吧。”

    姣蓝愣了愣,好半晌才出声问:“你真的觉得好看吗?”

    昭露生怕她不信一般,重重地点头。

    “好姐姐,”姣蓝破涕为笑,拉着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将自己的胭脂拿了过来:“姐姐眼光真好,我一定会将姐姐打扮漂亮的。”

    不多时,姣蓝拿过来铜镜捧道昭露面前:“好了,姐姐快看好看吗?”

    昭露依言望去,姣蓝对她的妆上了些心思,不丑但只算是一个稀松平常的妆,但这对于从小只有暗无天日的训练的死士来说,已经是一个极好看的妆,也是一段极为新奇的经历。

    “好看吗?”姣蓝期待地问。

    昭露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了榻上的姜宁玉,看见她正温柔地笑看着自己,又扫过芸娘,芸娘也在笑,笑意带着些促狭,似乎在嫌弃姣蓝怎么还有脸问别人是否好看。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眼前这个面容鲜活雀跃的少女身上,很特别的人,和她以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像是清澈明亮的山泉溪水。

    “姐姐到底喜欢吗?”久未得到答话,姣蓝嘟起嘴催促着问道。

    “喜欢,”昭露面上露出一个极浅极淡的笑意:“很喜欢。”

    她也很喜欢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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