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盗们清点人员之前，应西风和席珩离开实验楼区。
两人一路沉默。
应西风将情况加急发给宁泽远，宁泽远直接开了视频。
宁泽远打量沉默的两人。
还是席珩先说话：“这颗星球上有其他任务者吗？”
当然有。
不过宁泽远和应西风都知道席珩问的是属于联合星的任务者。
“还有你们的同学。”
“我们得救他。”
“不行。”宁泽远拒绝得斩钉截铁：“任务中牺牲是很正常的事情，席珩，你冷静点。”
“没有他，长官打算接下来一段时间让我们在这里完成后续任务吗？”席珩半张脸藏在夜色中，语气是他们从未听过的冷凝。
“这件事情我会安排……”
“还是说长官打算再安排几批人过来？”席珩打断他：“我觉得很奇怪，我们实习生都可以来到这颗星球，为什么联合星之前只安排了一个正式人员在这里？是你们不行吗？”
宁泽远神色变了。
能安排过来的单兵哪一位不曾经历过任务的千磨百炼，再不行，能比实习生还不行吗？
席珩这句话不是挑衅，而是在提醒他——你们所以为的尽在掌控之中，其实早就乱了套。
全都乱了套！
席珩脸色发沉地来到自己工作的大楼前，今天还有一大堆图纸没有校对。
她停下脚步，冷眼打量这座在粉尘中灰暗的大楼。
联合星这群人的行事底线高得惊人，无论情况如何糟糕，也没想过让他们一群还没有毕业的实习生来承担这次失控的后果。
三天内他们会组织所有实习生进行撤离。
——在他们不知道星盗在计划什么的前提下。
但席珩心里隐隐有猜测，这个计划和赤星群有关。
赤星群这件事里，少有人比她更清楚前因后果。
关于莫名其妙得知赤星群消息的各个势力，关于这颗星球上混乱不堪的人员分布，关于星盗明知故放的怪异行为……
一道道细节在席珩脑海中划过，凝成一个答案。
星盗想要引诱星际大战的爆发！
此时，席珩所了解的蛛丝马迹悄无声息织出一张大网，她在其中勉强窥视到网的全貌，却前所未有地进退不得，也阻止不了。
在这里拿到赤星群的信息，上报到奥斯帝国，她任务完成离开这里，这件事将会彻底失控。
但即使她隐瞒，也隐瞒不了多久。
又或者提醒联合星做出防备……
联合星又能防备什么？
席珩按上自己的手腕，脸色微微发白。
她那么努力拼命地走到今天，可都是为了活着！
人性的贪婪无法改变，结局的走向在赤星群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注定。
席珩短促一笑，重新踏进大楼——星盗们明目张胆打开的瓮，有意任由她这只“鳖”随意出入。
星际大战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人造人而已。
……
几人集中在巨大机器的阴影中，人数比席珩想象中少，除了她和应西风，就只有朝清山、魏戎和万安。
“下三角，生活区……北舰口。”席珩指尖在地图上划过撤退路线：“大家都记住了吗？学长走前，我垫后。”
众人沉默。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席珩明明一副含笑的样子，看不出多少异样，魏戎却感到一阵不得劲儿。
当然有问题！
他抬手安抚手上的鸡皮疙瘩，欲言又止，从没感觉跟席珩说话这么别扭过。
还是朝清山先说：“姜珏……”
“姜珏叛逃，不用等她。”应西风在大家不可置信的目光里轻笑了一声：“牺牲，背叛，在单兵中都是很常见的事情，现在在任务中，不要让情绪主宰自己。”
席珩看着如遭雷劈的小伙伴们，知道应西风这句话也是在对她说。
他以为她是因为那个任务者的牺牲……
席珩照例用和平常一样的笃定神色覆盖住淡漠的思绪。
她肯定地点点头：“学长说得没错，即使昨日彼此信赖，即使今日并肩作战，说不准明天就会刀剑相向，这是很正常的，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完成任务，保护自己，而不是浪费精力在……”
“席珩！!”
席珩对上一双燃满火光的眼睛。
刚刚还不敢说话的魏戎出奇地愤怒了：“你怎么能这么说？！”
席珩无辜地看着忽然激动的魏戎：“那要怎么说。”
难道要她说，姜珏不来才是为他们着想？否则就无异于把他们的下落送到星盗手里？
魏戎哑住。
“快走吧。”席珩朝应西风点点头：“不要耽误。”
魏戎闷不吭声地扭头就走，不肯再看席珩。
席珩说得没错。
可是她怎么能说得那么轻松？
应西风也就算了，虽然一起实习，但彼此间几乎没有交情，他本身也不像是个认真的人。
可明明他们几人里面，和姜珏最熟悉的就是席珩。
魏戎看着前路，这种冷漠轻易勾起晦暗不清的往事，他目光更冷。
“小心。”席珩拉住魏戎。
两个星盗从前面走过，如果不是席珩阻拦，他们能会和他当场碰上。
魏戎硬梆梆地道了句谢，跟上前方的应西风和朝清山。
席珩看向落在最后的万安。
万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席珩你……别生气。”
“我不生气呀。”席珩眨眨眼：“你不觉得我太冷漠了吗？”
万安想了想：“其实姜珏一开始就不对劲，你应该是早就发现了吧？”
此时正好翻越一道围墙，魏戎等人已经在前面走远。
席珩立在墙头，看万安憋红了脸往上爬，盯着他看了几秒，席珩才伸手拽他：“这和姜珏对不对劲没有什么关系，就算你现在转头投靠星盗，我也不会动容。”
万安半天没说话，直到魏戎和朝清山的背影若隐若现。
万安没看席珩，声音很低：“那不是很正常吗？现在还是以后又有什么关系？大家迟早都会是敌人。”
几大星维持着表面的兄友弟恭，可那连薄薄的虚情假意都算不上，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窥伺彼此的领土和资源。
万安的父亲死于战争，后来搬到了奥斯主星，才过上勉强平静的生活。
再给他十颗心，他也不会心大到觉得今日并肩作战的队友会是永远同生共死的兄弟。
“毕竟现在还是朋友。”席珩笑意吟吟：“就算未来是敌人，那也是有过交情的敌人。”
无论未来是不是针锋相对，今天的交情她们都认。
所以姜珏没来。
所以她放弃任务。
“但你说得对，就算现在是朋友，那也是未来会成为敌人的朋友，交情适度，对人对己都好。”
所以到此为止，再多的，她们不会做。
万安欲言又止，瞳孔微涣散。
他说这些当然是真心话，也是真心理解席珩。
但这些都是理智的想法，人的心，真的有那么好控制吗？
这些人从未在乎他合约生的身份和出身。
周隐和席珩会站出来袒护他，魏戎会特意留意他，朝清山总是热情，姜珏对谁都冷漠但也不曾对他有偏见。
这是万安来联大以前从未有过的经历。
所以即使理智在前，姜珏没来时，他也做不到毫无波澜。
万安喃喃：“难道姜珏她真的……”
细微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万安被席珩狠狠向前一拽，银色的轨迹击穿身后的高墙，高墙疏忽炸开。
“咳咳。”万安被席珩狠甩在应西风面前，顾不上呸出呛人的沙土，回头看尘烟中的女生。
女生抬手顿了一秒没动，在应西风取出武器之前，几步跃出灰尘，催促道：“被发现了，走！”
在下一道攻击出现前，他们借着尘烟的掩护下躲避分离。
……
“可恶！”魏戎狠狠一拳砸在地上，他盯着不远处巡逻的星盗：“北舰口被围起来了，那里一台星舰都没有。”
按照原计划，济远军会安排人手混在其中接应他们，但现在北舰口一架星舰都没有，他们想浑水摸鱼都做不到。
“我们怎么会忽然暴露？”
应西风没有看焦躁的魏戎，他给席珩的受伤的手臂绑好绷带：“真的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我还有几支疗伤药剂……”
“不用浪费在这点小伤身上。”席珩拉下袖子遮住手，看着空旷的北舰口。
应西风回身将魏戎拉回，嗓音是一如既往的带笑：“放松点学弟，不会让你们有事。”
席珩听着，烟尘掩护下光脑弹出的消息再度浮现。
［联合星踪迹暴露，三天后才会有星舰落地。］
是姜珏发来的消息，难为她从垃圾堆里重新翻出之前的通讯卡，确保消息被她收到。
“我们需要找到星舰，北舰口没有，其他地方也可能有。”
应西风还在安抚他们，席珩看着来来去去的星盗身影，有些失神。
找不到的。
星盗铁了心要把他们困在这里，要让所有人都见证赤星群的秘密。
“席珩？”应西风目光细微地凝住，这让他看席珩的目光似乎多了几分认真，他稍稍凑近，盯着席珩的眼睛：“你真的没事吧？”
“这里很大。”席珩笑道。
魏戎虽然说话语气恨恨，但几人间的氛围并不紧绷，甚至比刚刚魏戎怒而离开要好。
不仅他们本就是遇事不乱的人，还因为席珩和应西风的状态一直很松弛，两人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过，仿佛面前的困难小事，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他们一定不会有事。
席珩的确笃定。
外有接应，星盗也并非真起了杀心。
她看应西风一眼。
应西风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说不定反而不冷静了。
她好像没见过应西风着急的样子。
席珩想着，竟然忍不住要笑。
但也不一定，毕竟着急没有用。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该发生的事情依旧会如期发生。
没有人能够阻拦。
席珩尚未浮起的笑意湮灭，只留下唇角不变的弧度。
所以她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这里的确很大。”
朝清山点点头。
“那就分兵吧。”席珩也点点头，“我们分头去找星舰，找到后通讯联系。”
星盗已经打开了瓮。
既然赤星群的位置最后都是要被送回去的，既然她走不了。
倒不如从她手里送回去，还能免下一顿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