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玉棠躺在草地上,看着蔚蓝的天空沉思。
战线在通州,因为是休战期间,将士都回乡探亲,清晖才在苏州。
元宵一过,清晖作为重要将领,必然会回到通州,介时,就不知她有没有机会跟去通州。
满院子的人,她一个最低等的三等丫鬟,估计是没可能。
好烦,烦死了,明明都这么烦了,不一会又有更烦的事情找了过来。
“阿棠,孙嬷嬷叫你去替她打盆洗脚水。”
岑玉棠不情愿的撇了撇嘴,但身体还是麻溜的坐了起来:“好嘞。”
这府上,事最多的没想到是这个老太婆。尤其这老太婆不知抽了哪根筋,总是针对她,对她使唤来使唤去,偏还不能得罪一点。
替孙嬷嬷打好洗脚水后,岑玉棠打算继续去躺平,谁料突然被她叫住。
“阿棠啊,你来府里半个月了,还没给我洗过脚吧。”
岑玉棠顿住脚步,脸上顿时漾开了假笑:“嬷嬷是想让我给你洗脚吗?”
孙嬷嬷笑着点了点头。
岑玉棠默默蹲下,低下头,两边的刘海遮住她的白眼。
替孙嬷嬷脱完鞋子和袜子后,岑玉棠猛的抓住她的脚就往水盆里按。
孙嬷嬷平日洗脚就喜欢用接近滚烫的沸水洒些橘皮慢慢洗,说是能驱除身体的寒气。
这回的水自然也是滚烫的,岑玉棠用手扣住孙嬷嬷的腿,让她的脚死死浸泡于热水之中。
孙嬷嬷哎呦一声叫了起来,水太烫了,她的脚在水里顷刻之间便被烫的通红。
“你做什么?你疯了吗,快把手拿开。”孙嬷嬷大喊道。
热气氤氲间,岑玉棠微微勾起一抹坏笑,却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孙嬷嬷的双腿如被火烧、刀割一般疼痛,她开始挣扎着大喊:“贱人,贱人!快松手……”
岑玉棠连忙松开,无辜的眨眨自己的大眼:“啊,嬷嬷你怎么了?”
“你……”孙嬷嬷连忙把脚从盆里抽了出来,然后一脚把盆踹翻。
岑玉棠眼疾手快,迅速闪开,成功避免沾上洗脚水的厄运。
"嬷嬷觉得方才水太烫了?"岑玉棠又笑了笑:“那我再去给嬷嬷打一盆。”
岑玉棠捡起被踢翻的盆就往外走。
孙嬷嬷看着自己已经烫伤的脚,立马大叫道:“蠢货,给我打盆凉水来。”
岑玉棠听话的打了盆凉水,然后,顺便往里加了些痒痒粉。
孙嬷嬷见凉水来了,立马将烫伤的脚再次放入盆中。
“嬷嬷,我来服侍你。”岑玉棠跪地,双手再次抓住孙嬷嬷的脚。
孙嬷嬷的脚开始受到凉水的滋润,针扎般的痛楚消退,但也只就一会。
不一会,她的脚又开始奇痒难耐了起来,像被万蚁啃咬,让她恨不能立马剁掉这双脚。
她想抽出脚好好挠挠,这回又被岑玉棠扣住了。
岑玉棠十分抱歉道:“孙嬷嬷,方才都是我太蠢了,没试着水温,让你烫伤了,你多在凉水里泡一会吧,能缓解疼痛。”
孙嬷嬷有苦难说,双脚被岑玉棠死死的扣住,越来越痒,她终于忍不住了,大吼道:“够了够了,你快滚。快松开我的脚。”
她表情狰狞,似乎正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
岑玉棠见也够了,立马松开了手,孙嬷嬷脚弹了起来,下一秒,疯狂往地上摩擦,脚被摩擦脱了皮,流了血,烫伤处此时也开始长白色水泡,一双光滑的脚瞬间变得血肉淋漓。
“快去给我叫医师!”孙嬷嬷此时已经歇斯底里了。
“是,孙嬷嬷,你的脚……”
“快去!”
痒痒粉除了让其接触到的部位瘙痒外没有其他的伤害,孙嬷嬷的烫伤也不严重,是以包扎上药之后基本便没了大事。
不过岑玉棠总算出了口恶气,连带着心情好了几天,干活也卖力了不少。
因为做事积极,到春节那日,她还额外得到了管事的小红包。
要说在这将军府当丫鬟也有好处,那就是福利多,小姐给个红包,管事给个红包,将军再给个,就堪堪能抵庄稼人半年的收入了。
岑玉棠笑了笑,拿着钱打算去街上置办些年货。
尽管这个年只有她和梁梁过,但刻在汉人骨子里的仪式感不能少。
大年三十的上午还算热闹,苏州护城河周围都是摆摊的商铺,他们一般下午才会收摊回家准备年夜饭。
到中午时突然飘了些雪,不少商贩被迫提早收摊,岑玉棠庆幸自己出门出的早,该买的都买齐了。
与京都惯有的鹅毛般的雪不同,苏州的雪呈沙粒状,飘到手心就化了,是以青石板砖被打湿,空气中弥漫起了阵阵水雾。
岑玉棠忍不住将披风收紧了些,天气过于湿冷了,她加快脚步打算快些回去。
就在这时,她望见前方拱桥底下似乎有两人起了争执。
她不是爱凑热闹的人,但她只是碰巧往那看了一眼,顿时就顿在了原地。
只见一方对联摊位前,一个三十来岁个头粗大的中年男子正在指责一个十来岁的瘦弱少年。
中年男子的声音震耳欲聋,隔了老远,岑玉棠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他道:“市价十枚铜板的对联你卖五枚铜板,低价引客故意砸别人生意是吧?”
十来岁的少年不急不徐道:“我才不论市价如何,所谓市价,都是你们炒买炒卖,我只看中我物品实际的价值,做这山塘最良心的商人。”
“你……”那中年男子脾气十分暴躁,一句话未争过,竟就掀了桌,满桌的对联落到湿滑的水地之中,统统都作了废。
那少年见自己的心血被毁,顿时眼睛犯了红,一时激动就上前扯了中年男子的衣领:“你生意不及我好,不知反省自己原因,反来找我麻烦,如今这些对联沾了水,再卖不出去了,你得赔我……”
话还未说完,中年男子便不耐,用力扯开他抓住的衣角,将他用力向前推去。
哗啦一声,少年被推进了护城河内,他的头咕噜的从水里冒了出来大喊了一声:“我不会游水。”
下一秒又沉了下去。
水推着他不断往前,刺骨的河水穿过他单薄的衣裳让他浑身颤栗,就在他要绝望之际,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拉住了他。
岑玉棠浮在水面,拖着少年缓缓靠近护城河边的阶梯。
不一会,两人狼狈的上了岸。
岑玉棠呛了好几口水,前几日本就有些风寒,方才入水时将披风扔在了路边,此时里面只剩下单薄的秋衫,寒风卷着细雪吹了几下,她顿时就像被拉开了闸一般难以控制的咳嗽不停。
反观少年却还好,挪到了她面前,担忧道:“你……你没事吧。”
岑玉棠又咳了好久,直到喉咙都撕裂了,咳嗽才止住,她缓了缓,对上了少年清澈无暇的双眼,亦如记忆中的纯良。
真的是岑巩义。
她抓住岑巩义的肩膀,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怎么在苏州?娘呢?娘去哪了?”
岑玉棠想起,自己苏醒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洒金街寻自己的家人。
她知晓自己已经变了样貌,不再是他们的亲人,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们能将她认回。
但当她到洒金街时,看到的却是一片苍夷。
洒金街的那两栋曾经相邻的房子被杂草彻底连在了一起,显然已经无人居住多时了。
她去寻了钱大妈,钱大妈却摇摇头,只说他们在办完女儿丧事后便投奔亲戚去了,具体是哪家亲戚她也不知。
岑时与张芸萱都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所有的亲戚也都在京都,岑玉棠将京都所有的亲戚都探访了遍,都没得到张芸萱与岑巩义的消息,于是最终只得作罢。
没料到,会在千里之外的苏州城碰到了岑巩义。
岑玉棠突然就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这连日以来的寻觅让她几乎都心死了,她以为自己又要变成那个无亲无故的孤儿了。
“大姐姐,你别哭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落水的,谢谢你救了我。”岑巩义看着岑玉棠突然的痛哭流涕,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岑玉棠本还沉浸在自己伤感的思绪中,却被这一声大姐姐唤回了现实。
是了,她现在已经变回了原本的样貌,于岑巩义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罢了,她也不会将真相告知他们。
一是自己长相变化太大,此等玄幻的事情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二是她如今需要接近欧阳江晴,身份不能起疑。
岑玉棠擦干了眼泪,走上阶梯,将自己方才仍在路边的披风捡了起来,然后披在跟上来的岑巩义身上。
待她要找方才那位中年男子理论时,才发现那人推岑巩义入河后早早就心虚跑了,哪还找得到踪影。
“你认识推你那人吗?知道他住哪吗?”岑玉棠问道。
岑巩义点了点头,虽不知道岑玉棠要做什么,但还是照着回答了。
岑玉棠点了点头,末了视线又看向他,琢磨着怎么悄无声息的打听岑巩义是如何到苏州的,张芸萱又在哪?
想了许久想不出,于是直接开口:“你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