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怎么长得如此好看？
小小年纪便已是高鼻深目，轮廓分明，连日脏兮兮的小脸经过洗涤后露出了白玉般的肤色，简简单单站在那里，便与这小小客栈的气度不符。
这下岑玉棠更加确定，这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了。
只是这孩子似被吓得狠了，从救他到如今，一直是一言未发，活像个哑巴。
岑玉棠看着这孩子感到愈加苦恼，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她们还能为他寻个普通的归宿，毕竟这乱世中，失了孩子想要孩子的家庭可不少，可就怕这孩子有什么重要的身份。
杨芝突然拍拍岑玉棠肩膀道：“阿棠啊，我看这一路上这孩子倒是挺黏你的，要不……就让他跟着你？”
岑玉棠指着自己看向杨芝：“认真的，我自己都养不活，还养一个孩子？”
杨芝道：“那不也是没办法吗，我得去征召军医，军医院不能带孩子。”
岑玉棠扶额，她与杨芝不久也要分道扬镳了，照她们的计划，她和杨芝要想办法打入叛军内部，替刘喆获取前线军情。
他们三人，没有立场可以选择，从欧阳江晴叛乱的那刻就注定就站在了北方那边。
岑玉棠叹了口气道：“行吧，孩子跟着我。”
岑玉棠没有带孩子的经历，在她第九次询问孩子叫什么名字没有得到答复后，她烦了。
岑玉棠看着桌上的早茶道：“行，那就随便叫你了，看你挺喜欢吃包子的，就叫你包子吧。”
正在吃包子的小孩包子顿时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他那双一直呆呆愣愣像在走神的眼神突然聚焦了，移到岑玉棠身上。
岑玉棠被那双葡萄般水灵的眼睛盯着出了神，孩子的眼睛真是世界上最澄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美好的东西。
“梁……”小孩出声了，声音怯怯的，与他那副呆样十分吻合。
“梁什么？”岑玉棠继续问。
小孩转过头，再未回她。
“啧，”岑玉棠拿起一个包子道：“行吧，那以后就叫你梁梁。”
几日后。
清晖将军府前，早早的排了整整一长队。
长队中有拿孔明扇泰然自若的儒生，有扛大刀脸上带刀疤的壮士，也有眼神中闪烁睿智之光的老者。
岑玉棠一副男子打扮，走路不见一丝气度，像个混混一样排在了队伍末尾。
如今天下纷争，各处都在招纳有识之士，而清晖将军礼贤下士，有谋有略，更是欧阳江晴最器重的军师，地位尊贵，前途不可限量，是以五湖四海的人都想来投奔他，成为他府上的幕僚。
成为清晖的幕僚等于直接打入叛军内部，接受到战争的一手讯息与机密，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
队伍渐渐短了，大部分进去后出来的人面色都不大好。
岑玉棠开始有点紧张了，没有试题，没有考察范围，完全看随机应变能力。
谁料她紧张了大半天，排到她的时候就截止了。
据说是将军府的幕僚过多，今日本就一个名额，她前面刚好排了个大佬，是以到她就截至了。
岑玉棠：“……”
合着她在这里暴晒一上午就是给那人陪跑的。
岑玉棠讪讪地只能离开，但还没死心，在将军府附近买了碗凉茶，十分不甘的一边喝茶一边盯着将军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子。
她出神的想起当年，她也是认识清晖的。
当年还是能一起下棋的关系，如今却连他的府邸都进不去。
岑玉棠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
“孙嬷嬷！”突然，卖茶的摊主望见了一个人，将脖子上的白汉巾拾起，一边擦汗一边热情招呼道。
那位被换作孙嬷嬷的人听见有人招呼，也笑着往这边走。
“孙嬷嬷，来，这边坐，喝茶。”摊主十分狗腿道。
孙嬷嬷坐了，笑着看着摊主：“你这生意不错，招呼我过来耽误生意。”
“哪会，哪会！”摊主殷勤的为她上了碗茶，末了站在旁边踟蹰着，似乎有事要找孙嬷嬷。
孙嬷嬷喝了一口凉茶，笑道:“无事献殷勤，说吧有什么事找我？”
摊主忙笑得见牙不见眼：“那还真有点小事要麻烦您。”
“听说，最近将军的侍女被赶出来了一个，”摊主试着开口询问：“具体是什么原因呢？”
孙嬷嬷将茶盏用力往桌上一放：“还能有什么原因呢？不过又是些爬床的贱人罢了，将军执意要发卖给牙子，还是小姐求情，只是赶出了府，还打发了银子。”
“小姐真有善心，”摊主接着搭话道：“那……空出来的那个位置。”
孙嬷嬷斜着眼睛睨了摊主一眼，摊主依旧笑意满满，他道：“我女儿今年十五了，不知可否去府上服侍将军？”
孙嬷嬷冷笑一声：“这忙我可帮不了你。”
“为何？”摊主疑惑。
“小姐怕兄长再受委屈，这回要亲自挑人，你家女儿要是想进府，先去东门挂个名字，到时候统一接受选拔，被小姐看上了就能进府，小姐看不上，我也没办法。”
摊主听了这话，虽心中的期待落了空，但见还有机会，是以也忙道谢，送走了孙嬷嬷。
岑玉棠在旁喝茶，这方动静全收了眼底。
“这位大哥，方才那是什么人啊？”岑玉棠压着嗓子问道。
“害，服侍将军妹妹的老嬷嬷，仗着小姐单纯，在将军府横行霸道。”摊主收了方才孙嬷嬷喝过的碗。
“将军还有妹妹？”岑玉棠仔细回想，当年清晖名满京都的时候也没传出过有个妹妹啊。
她托着脸，清晖那张脸，若有个妹妹，还不知该是多么的倾国倾城。
摊主听了这话摇了摇头：“有呢，我有幸见过一回，兄妹俩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岑玉棠想了想，没再纠结这里，倒是又想到方才那个孙嬷嬷说的选拔婢女之事。
既是做不了幕僚，当上贴身婢女，亦是有机会能跟着去前线。
去了前线，能获取消息的手段便比比皆是。
岑玉棠一拍大腿，连忙回客栈换了女装去东门挂了名。
选拔那日，岑玉棠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早早的便来到了将军府。
这回来的人比上次选幕僚可多了好几倍，还有些一脸花痴，看穿戴，丝毫不缺钱的姑娘也混在其中……
岑玉棠联想到前几日孙嬷嬷说的话，那个被赶走的婢女是因为爬床……
于是她立马蹲下身，扒了些泥巴放到脸上，又把头饰取了下来，把发型弄乱。
果然，第一轮就刷下了那些长得好看，打扮精致的。
岑玉棠侥幸进入第二轮，此时便被领进了府中后院面见清晖的妹妹，那位清淮小姐。
清淮变寒色，远树含清晖。
这名字确实如一对兄妹。
等看到清淮小姐真容时，岑玉棠抽了一口气，这……简直和清晖长得一模一样。
清晖的长相本就偏柔和，少些男子的锋利，美得雌雄莫辨，而这位清淮小姐又比寻常女子多了分英气，这样一看，两人竟如双胞胎一般相似。
清淮朝她们婉婉一笑，吩咐自己的侍女为她们一一分发了一枚精致的小囊。
岑玉棠接过，手指摩挲了片刻，里头应是一枚戒指。
清淮笑道：“诸位姑娘来此一趟也是辛劳，这是些小心意，无论是否被选上，希望大家都不要沮丧。”
岑玉棠收好小囊，嘴角不知不觉的也带上了笑容。
再经过一系列的选拔后，只剩下了五位。
岑玉棠此时脸上已有微微薄汗。
“好，只剩下你们最后五位了，我也不再为难你们，你们就浅说一说如何能保证与我哥哥始终保持适当的距离。”
这话说得很隐晦，毕竟前一个被赶走的婢女便是因为爬床，这个问题实质便是在问她们如何保证不去越过那条红线。
第一个姑娘说自己长得丑，不会被清晖将军看上，第二个说自己地位低微，绝不会肖想不该想的人……
清淮一直摇头，直到岑玉棠。
岑玉棠道：“我有一个六岁的儿子…”
清淮的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那你丈夫呢？”
“死了，死在战场上……我会为他守寡一辈子。”
清淮听罢，握住了她的手：“抱歉……”
岑玉棠摇摇头。
梁梁对不起了，她只能这么说了。
前面那几个人的承诺说到底还是太虚了，她直接来一剂实的，就不信过不了关，
果然，清淮当即就对孙嬷嬷道：“就她吧。”
孙嬷嬷面色有些异样：“小姐，哪有人妇作丫鬟的，她还有个孩子……”
“院子里这么多人，多养个孩子罢了，平日里闲着的小厮也多，那些小厮爱带小孩。”清淮道。
孙嬷嬷见自家小姐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只冷漠的看着岑玉棠道：“回去清了东西，带着你的孩子明日进府吧。”
“好嘞。”
*
岑玉棠进了将军府。
但是她发现与自己想的天差地别。
她并不是贴身丫鬟，而是个杂役的三等丫鬟，每日就负责洗衣端水，半个月了，她进清晖房间的次数屈指可数，连人家正脸也没瞧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