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两日之后,岑玉棠终于知道为什么端王如此斩钉截铁了。

    大夏科举采用眷录的方式,科考结束后,会有礼部的专人抄录考生试卷送往评级,以防批卷人识出考生笔迹。

    赵凌峰利用自己在礼部的职务,私下多次让礼部负责眷录的官员在抄录试卷时故意将一些考生试卷替换。他用此举令与自己交好的世家后辈平步青云,而与他交恶的世家子弟与平民子弟却因被替换试卷而落榜。

    欧阳瑾毫不留情判处赵凌峰死刑,赵府妻奴充作官妓,其余下人流放三千里。

    此事调查结果一出,满朝哗然。朝中人人自危,生怕欧阳瑾再继续查下去而牵扯到自身。

    欧阳瑾却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端王府。

    岑玉棠不解道:“赵府既执掌礼部这么多年,这朝中该有多少官员是踩着别人的命运才走上如今的位置。为什么不全都揪出来,还天下读书人一个公道。”

    “若是一次性全都揪出来,这天下不得乱套。”端王依旧在给自己的茶玩淋水:

    “督察院那群循规蹈矩不懂变通的人查案,时间至少要用三个月,怎会两日就有结果。只有一种可能,欧阳瑾早就知道赵凌峰在科举上的胡作非为,只是从前赵府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他这个人才不会在乎什么公道,他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益的决策。”

    “原来如此。”岑玉棠点点头,“不过……赵府之事,真不会导致欧阳江晴反扑?”

    “不过是枚废棋,丢了就丢了,她不是会瞻前顾后的人。”

    “长平侯呢,他无论如何,不可能不管赵夫人和赵大小姐吧。”

    “长平侯在封地,鞭长莫及,”端王细致解答道:“这也是欧阳江晴一直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她手上的底牌无疑是两个,神锐军在南疆,长平侯在西蜀,都离她十万八千里,若是正面与欧阳瑾撕破脸,她不会讨得好处。所以……”

    “所以欧阳江晴的下一步会是想方设法离开京城去投奔神锐军或是长平侯,”岑玉棠拍桌站起:“这就是你让欧阳瑾按兵不动的原因。”

    就在此时,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王爷,圣上紧急召集三品以上官员前去宫中觐见,说是有要事相商。”

    *

    “铃儿,铃儿……”素来端庄注重礼仪的赵夫人从未如此大步的跑过。

    她一连跨了几个台阶,身后无一个婢女跟随。

    哐当一声,她将赵铃的房门推开,只见赵铃面色苍白,未施粉黛,双唇毫无血色,十分无措的坐在梳妆台前绞着手帕。

    “存珠呢?”赵夫人询问道。

    赵铃站起身,抓住赵夫人,带着颤音道:“跑了,她抢了我的首饰,跑之前还说了一堆很难听的话。”

    赵铃哽咽了一声,接着道:“她说我们要被发配到边疆,变成那些肮脏之人的□□玩物……”

    “这个贱人,等我再碰见她,我要让她生不如死……”赵夫人大声呵斥道。

    赵铃被这声音震的浑身一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娘,我们该怎么办?”

    赵夫人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立马抱住赵铃安抚道:“没事,我们不会有事的,你外祖已经派人在京郊渡口等我们了。”

    赵夫人松开赵铃道:“我们从偏门逃走,外头有人接应我们,不会被官兵发现。”

    “娘,那爹呢?”

    “他,他走不了,他若是走了,陛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我们都会被他连累。”赵夫人语气坚决道。

    赵铃眼泪瞬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怎么止也止不住,然抽泣了一会,她又想到了什么,将赵夫人的手抓紧:“有昭呢?我要把有昭也带走。”

    “都这时候了,你还管他干什么?”赵夫人恨铁不成钢道:“再拖一时不走,便多一时风险。”

    “娘,有昭他是我的命,没有他,我活不下去。”赵铃声泪泣下:“娘,你先走,等我找到有昭,便去渡口与你会合。”

    赵夫人磨不过女儿,只能重重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赵铃火速朝赵府偏院行去,过穿桥时一时没注意绊倒了不知是谁逃跑时落下的箱子,摔到地上,头上的钗环落了一地,昔日被娇宠上天的赵府大小姐,若是摔到地上,四面八方都会拥上仆人搀扶她,而今日,她只能自己仓皇狼狈的爬起来。

    膝头隐隐发痛,应是磕破皮了,双手与地摩擦出狰狞的伤口,正也往外冒着丝丝血意。

    从前若是她受了这样的伤,身边的贴身丫鬟都得挨罚,可如今,贴身丫鬟又都去了哪里?

    她强忍着心中不愤,继续往前走。

    进了院子却没见一人,从寝居到书房,都未看见林有昭人影。

    她心急如焚,这个时间段,林有昭能去哪里。

    正想试着大喊,突然,她隐隐约约听到书房外的竹林有人交谈的声音。

    她走近书桌才方能听清。

    是林有昭,她正要喊他,忽听说话的另一人声音有些耳熟。

    如今赵府随时会有官兵闯进,赵铃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立在原地。

    仅仅一窗之隔的外面,端王抱着胸道:“欧阳瑾能下这么大的决心铲除赵家还得多亏了你给的账本,我还挺好奇,这账本你是怎么拿到的?”

    林有昭摆了摆袖子,没回话。

    端王却没有放弃:“不会是骗了赵铃拿到的吧。”

    “是又如何?”林有昭面色如常,心中并未激起任何波澜。

    哐的一声,窗户被推开,赵铃双眼猩红,一双狐狸眼中再不见往日傲气,只剩下满目的悲怆与凄凉,她居高临下望向林有昭。

    “有昭……你们在说什么?”

    林有昭显然没有料到赵铃这个点会出现在这里,一怔,继而望向端王,见端王面不改色,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他当下心中便有了数:“你故意的。”

    端王眼疾,是以耳聪,只有一窗之隔,有人进了书房他是断然能听出来的。

    端王叹了口气道:“都是因果循环,你趁早了结了吧。”说罢,他便径直离开了。

    “有昭……”

    “是真的。”林有昭从端王身上移回视线,正对上赵铃的双眼,那双眼睛不见丝毫情绪,就像一潭死了的枯井。

    “我骗你说想提前了解赵府产业以便入赘赵家后能帮忙打理家业,你从赵夫人那偷了账本给我,账本上有赵府与暹罗使臣私通的证据,我将证据给了端王。”

    “我不信,”赵铃捂住耳朵,眼泪情不自禁落了满了满脸。

    林有昭却丝毫没有被她的泪水所打动,仍旧在继续道:“我对你并无情谊,从一开始便是你在死缠烂打,我本未放在心上,你却害死我此生挚爱……”

    所到此处,林有昭的表情才有了一丝变化,他的眼睑下垂,双手紧紧握住:“赵府恃强凌弱,无视朝纲律法,落得如此地步,都是活该。”

    “你与我毫无情谊?”听到这里,赵铃觉得浑身像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瘫软的跪倒在地,她双手覆于面上,缓缓哽咽道:“元宵灯会上,紫藤花架下、春风拂柳与夏风吹荷时,站在你身旁的可都是我啊,都说人最是多情,这么多日日夜夜,即使是条狗,也能捂出情谊了吧?”

    泪水从双手中溢出,她却突然苦笑出声。

    “我杀死了你的挚爱。哈哈哈哈,我为你付出了多少,结果不过就是一个贱人,你就要我整个赵家作陪。”

    林有昭道:“你所谓为我的付出的都是你所拥有的,或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而我却愿意为山河倾尽我的一切。”

    “够了,”赵铃仿佛此生的泪水都要流干了。

    这时,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骚乱之声,极有可能是官府来赵府抓人了。

    “赵大小姐,此生孽缘缘尽于此,接下来,好好享受上天对你的惩罚吧。”林有昭双手交叠,行了一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哼,”赵铃突然大笑起来:“林有昭,这辈子算我看错了人,爱上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狼心狗肺的人,怪道我母亲总和我说,世间情爱最误人。”

    她说着说着,从头上取下一根簪子,簪子还是去年花灯节,林有昭在集市上为她买的。她的簪子,哪个不是工匠倾尽心血打磨,真金配珠宝。而这根簪子是镀金的,质感粗劣,在她的妆匣中最不起眼,但却被她视若珍宝。

    她常常佩戴,但如今想来,也许送礼物的主人都忘记了,自己曾经买过这样一个簪子。

    赵铃毫不犹豫将簪子往自己心口刺去,她浑身一抖,双手沾满了血液。

    痛,好痛,她痛到连话都说不出了,只能强迫自己挤着喉咙,嗫嚅着吐字:“若有来世,我一定不要再爱上任何人。”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恍惚间,她仿佛看到那年秋天,枫叶将京郊染成一片绯色,枫叶被秋风吹至江中,让江水也带上了浓浓诗意,她对着秋波吟咏了两句,一个俊俏的书生对上了后两句,她回头,命运在这一刻便已悄悄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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