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小沙弥似信非信看着岑玉棠,岑玉棠拍拍他的肩,然后将自己的首饰全都取了下来交给他,语重心长道:“再攒攒,攒够了再去赎师父。”

    小沙弥被感动的热泪盈眶,点着头。

    清晖还是原样,躺在床上如同活死人一般,岑玉棠每日替他煮些药不对症的药,盼着他醒来,可一天又一天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在山中也没有什么其他事情可以做。

    于是岑玉棠便带着梁梁练字,书法最能洗涤人的心灵,她希望能通过如此方法改善梁梁的心理疾病。偶尔也交梁梁下棋,梁梁学什么都很快,不出几日便能与她对弈。

    小沙弥似乎信了她的话,开始攒钱,于是在她们练字时,他会带着粘土在旁边捏着与他长的一般模样的小沙弥雕像,每隔几天拿去山镇卖,山镇的居民都抢着买回家驱邪避祸。

    三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倒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缘分倒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岑玉棠的繁体字储量其实不是很丰富,但对于教梁梁这样的幼童还是没问题。

    梁梁在旁边练字,小沙弥在旁边捏着粘土,只有她无所事事拍着蚊子。

    于是她想起了自己荒废已久的事业。笔拙于疏懒,待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后,想她还是要重拾旧业傍身的。

    而小沙弥在山镇上卖泥雕,每次都会听到不少八卦,山上的生活寂寞无趣,他便将那些八卦说予她听。

    于是她又开始将这些小八卦收集起来,整理成故事写下来。

    文字于岑玉棠而言不过是工具,岑玉棠写故事时,怎么方便便会怎么来,是以都会用简体字。

    梁梁见了,有时也会学着写些。

    小沙弥看着她写的字,奇怪道:“你与师父家乡都是一处的吗?写的这些字,我都觉得熟悉,却又不认识。”

    "是一处的。"

    小沙弥突然又红了眼眶道:“你能给我做你们家乡的炸薯条和汉堡吗?师父以前还在的时候老做给我吃,我想他了。”

    岑玉棠干笑两声:“我不会做……”

    看不出来,静安还会做这些……

    小沙弥耷拉下头。

    看这小沙弥的样子,显然不知此静安与天下那个赫赫有名的静安是同一个人。

    她好奇道:“你什么时候跟着静安的?”

    小沙弥道:“三年前,当时夏军四处抓壮丁与工兵,我同村的哥哥都被抓走,再回来便是一纸的亡故通知,我害怕被充壮丁,连夜辞了父母四处流浪,后来颠沛流离时遇见了师父,他给我煮了一碗馄饨,我就决定随他出家了。”

    他认真捏着手上的泥雕:“也不知道师父在那吃得好睡得好吗?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又喃喃自语道:“夏军会不会对他做一些非人的折磨?”

    岑玉棠摸摸小沙弥的头,脑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从通州城临走时见到的静安。

    冬日暖阳下,一个老头微微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晒太阳,旁边桌子上摆放着通州的特产,舒服的仿若神仙。

    她再望向小沙弥,见小沙弥穿着破洞的袈衫,双手因为捏泥而生满了茧与冻疮。

    对比惨烈,不忍直视,这是什么怨种师徒。

    她道:“你不用担心,你师父,吉人自有天相。”

    *

    岑玉棠这些日子清闲,除了照顾清晖,精力几乎都放在了梁梁身上,她尽自己的所能开导着梁梁,无论是在庙内做些手工,学些才艺,还是去室外散步,感受山间云雾缭绕,日起日落,曲水绕林的美景,她都牵着梁梁的手,带着他感受这个世界仍然存在的美好,希望他能与过往释怀和解。

    也许是圣地洗涤心灵,也许是她的不懈努力取得了成果,梁梁的病好了许多。

    小沙弥每每卖了泥像回来时会给梁梁带些好玩的,有回带了个拨浪鼓,岑玉棠在梁梁面前摇了摇,拨浪鼓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梁梁被响声激起了笑容,如同平静如镜的湖面被风扬起一层层涟漪,那一瞬,岑玉棠内心都要被暖化了。

    她真的好少见到梁梁的笑容,这个年纪的孩子,哪个不是总挂满了笑容,无邪又纯真的享受着自己美好的童年,而梁梁的额头总是皱着,一张奶呼呼的脸也苦巴巴的皱着,眼睛也似蒙上一层雾气,令人心疼。

    天气渐渐转暖了,某日,岑玉棠照常替清晖擦脸时,忽地瞧见,清晖蝶翼般的眼睫轻轻颤了颤,速度太快了,岑玉棠一时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是窗外的风吹……

    下一秒,清晖的眼睫又颤动了一下,这回幅度更大,岑玉棠看的清清楚楚,不是幻觉。

    小沙弥此时正走进房间,岑玉棠激动的抓住小沙弥:“他的眼睫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

    小沙弥念了一口经道:“师父当初就说,他能不能挺过全靠自己的造化,如今想是已经熬过最艰难的阶段了,以后便会慢慢转醒了。”

    岑玉棠十分激动,这就意味着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且她的计划也能提上日程了。

    于是她更加悉心照顾起了清晖,随着清晖慢慢好转,岑玉棠开始思索着将梁梁送回梁声身边了。

    梁梁如今状态不错,想是不会再出现那种不吃不喝的情况了,总是与父母分开,不与父母接触,便会愈加生疏,这是个恶行循环。

    且她今后的任务愈加艰辛,带着梁梁,恐怕护不好他。

    于是她将梁梁带下山,山下小镇有夏军的据点,她将梁梁送到后,自有人会带领着梁梁回到他的父母身边。

    马车驶过,扬起一阵尘雾,她将梁梁送上马车,她欲要下马车时,梁梁又一次抓住了她的衣摆。

    岑玉棠这回没有再纵然他,将他的手掰开,再握在手里,她没有去看梁梁的眼睛,这双她最喜欢的眼睛,她怕她再看,会舍不得。

    她轻声道:“梁梁,你以后要听你爹娘的话,那些都是你血脉相连的家人,他们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他们绝不会害你,你不用害怕他们。梁梁,你以后多笑笑,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岑玉棠将自己能想的东西都嘱咐了一遍,最终转身的时候没忍住,一滴清泪落在了手背,她知道,她这一走,再与梁梁见面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她目送马车的离开,忽然,马车的帘子被一只小手掀起,梁梁包子般的小脸探出。

    "姐姐。"

    清脆的童音响起,岑玉棠心头为之一振。

    这是梁梁第二次说话,不同于上回将声音困在喉咙之间,这回的声音清澈响亮,仿佛他就像山脚下那些普通的孩子玩耍归家时,呼唤自己的亲人。

    岑玉棠莞尔一笑,祝愿梁梁以后前路顺遂,平安喜乐。

    *

    军中这几天出了个稀奇之事。

    向来只爱舞刀弄枪的糙汉梁声爱上了练字。

    士兵们都夸赞梁声文武兼备,乃是全才。

    周中尉看着拿着一打纸往帐里走的梁声啐了一口,骂了声:“附庸风雅。”

    谁料刚骂完就望见忽然出现在身后的萧南成。

    他挠了挠头,十分尴尬的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开。

    萧南成若有所思,抬步走进了梁声的营帐。

    只见不大的营帐中,纸张飞舞,梁上悬着一张接一张的书法作品,被风一吹,沙沙作响,如同置身于字的海洋。

    "这又是整的哪一出,"萧南成眉梢一挑道:"我记得,你最不喜舞文弄墨。"

    梁声炫耀道:"这些都是我儿子在阿棠姑娘的教导下写的,写的好吧?"

    萧南成淡淡扫了一眼,认真点评:"确实有天赋。"

    只是……

    这些字有些奇怪。

    "平安喜……"萧南成念出了最近的一张白纸。

    "平安喜乐。"梁声道:"梁梁还小,写一些错别字情有可原。"

    "不是错别字,"萧南成有些出神道:"这是乐字的另一种写法。"

    梁声踱步到他面前,再认真将乐字看了一遍,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少数民族的文字,但却真没见过这种写法。他疑惑的看向萧南成:"你确定?我活了几十年,第一次知道。"

    萧南成突然抓住梁声的双肩,眼神迫切的似乎要将梁声望穿:"你说,这些字是谁教你儿子的?"

    "阿棠姑娘,"梁声从未见过萧南成这样急切的模样,他关心道:"怎么了吗?"

    只是他这句话问完,却没有得到回复,人已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

    这日清晨雾气甚浓,小沙弥一大早便又挑着自己前几天做好的泥雕下山去卖了,岑玉棠拿了一个水盆,打算去附近的湖边打一盆水来替清晖擦擦脸。

    自从那日清晖眼睫出现颤动后,他身体的其余地方也相继出现些细微的动作,岑玉棠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机能正在慢慢复苏,只待时间一到,便能苏醒。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她抱着水盆就要回庙里,一回头,撞向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手中的盆脱手而出,清水荡起老高,眼看就要泼到自己身上,忽的手被人一拉,逃过了大清早就被淋成落汤鸡的悲催结局。

    只是,她被这一拉,身子一踉跄,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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