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岑玉棠一时以为是自己刚从昏暗的地牢里出来,眼神恍了才导致出现的幻觉。

    仔细揉了揉眼才发现并不是幻觉,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梁梁此时不应该呆在苏州吗?通州城十分危险,是以她将梁梁留在苏州,并未将他带来,通州与苏州千里之远,隔山阻水,一个不过垂髫之年的孩子,究竟是如何跋山涉水来到这里?

    岑玉棠立即蹲下仔细查看梁梁的身体,确认没有伤痕,这才松了口气,她又望向梁梁,焦急问道:“你是如何来的?”

    梁梁只是呆呆的看着她不回话。

    岑玉棠无奈叹口气,再急也没有用,梁梁不想说话,与她一起的这些日子里,她也就听他说过一回话,便是那回告知她名字时。

    那头梁声见自己好不容易寻回的儿子突然跑掉,也急急站了起来,他先看见周中尉,再见周中尉后头站着的两位女子,其中一名正是那日在山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

    他的儿子跑到了那名女子面前,他十分疑惑,于是大踏步往岑玉棠的方向走了过来。

    那几名士兵见梁声注意力终于从自己身上离开,一点麻烦事都不愿再沾上,连忙起身跑了。

    “梁梁。”梁声大声喊道。

    梁梁被吓了一跳,像个受惊的兔子一般,躲到了岑玉棠的身后,双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

    梁声见从前最粘自己的孩子如今用着看陌生人一般的惶恐眼神看他,仿若心脏被狠狠刺了一刀,他放缓了声音,又唤了一遍:“梁梁,我是爹爹啊,你怎么不说话?”

    岑玉棠有些懵逼的看着面前这个大叔,一时半会有些分不清状况。

    梁声走上前试图拉梁梁,梁梁怕的愈发紧了,岑玉棠透过隐隐的肢体接触感受到了梁梁身上细微的颤抖。她立马伸出手拦住了梁声,阻止他继续靠近。

    但她并未搞清事情状况,仍保持沉默。

    面前这个魁梧轩昂的九尺大汉那被晒得又黑又红的脸庞上顷刻又染上了浓浓的悲伤之意,一双如炬般的大眼此时发红的厉害,一副临近破碎的模样。

    梁声声音颤抖着道:“梁梁,你以前最爱缠着爹爹了,爹爹带你放风筝,带你抓小鱼……”

    他又要靠近,梁梁害怕的把脸藏在岑玉棠的衣摆里。

    梁声看着这样的儿子也是心疼,再没有上前,只是停在原地不住的重复:“梁梁,你这是怎么了,梁梁……”

    周中尉如同见到鬼了一般顿在原地,杨芝知道那是军中大将,岑玉棠方从牢里出来,不能得罪,立马推了周中尉一把,让他上前救场。

    周中尉回过神,忙上前朝梁声行礼,再朝梁声介绍了岑玉棠的身份。

    梁声收回望向儿子悲凉的神情,转向岑玉棠:“你认识我儿子?”

    “真……的是你的儿子吗?”岑玉棠缓缓开口。

    梁声郑重的点了点头道:“他换作梁柏初,幼时多病,我与夫人取名柏初,寓之如四季长青的柏树一般健康成长,平安生活。他颈后中侧有块胎记,梁梁两岁时,祖母找了位自称高人的江湖骗子卜卦,这人偏和我说这胎记长在此处,会此生感情不顺,时乖运拙,我听了大怒,提着刀将那骗子追了几十里地……”

    他说着这些经历如数家珍,面部肌肉不时激动的颤抖,仿佛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之中无法自拔。

    真情与虚意总是容易分清的,岑玉棠心中动容,又见他说出的事事无巨细都能与梁梁对上,此时已经信了十分。

    梁声说着说着,终于泪崩:“我与夫人长年征战,无法陪在孩子身侧,我总想着以后,以后总会有时间,可是明天与意外永远不知是哪一个先来……”

    也许是父子的亲缘关系感应,也许是梁声哭了,凶神恶煞的气质散了不少,梁梁终于没那么害怕,从岑玉棠身后走了出来,他依旧双眼没有焦距般看着前方,似乎不明白面前的人为何哭的如此厉害。

    岑玉棠将手帕递给梁声,徐徐将自己如何遇见的梁梁,如何带着他从北方到南方,如何潜伏进了清晖府邸的事情一一告知。

    梁声是萧南成的人,她无需隐瞒什么。

    谁料梁声听完她所说后,立马就要跪地感谢于她,岑玉棠顿时就想到了方才那几个与他互相跪拜的士兵,场景实在滑稽,于是连忙摆手拒绝。

    岑玉棠想将梁梁的手交给他的父亲,但只要她一松开,梁梁立马就又会抓紧,岑玉棠无奈的看梁声一眼,梁声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了,他蹲下身,将梁梁看了又看,似乎已经将梁梁的样子在心中临摹了千万遍,他道:“无事,便让他先跟着你吧,我可以慢慢来。”

    失而复得,最为珍贵。

    这日晚上石燕如来拜访了岑玉棠,岑玉棠连忙将这位飒爽的女将军引进了屋,石燕如性子火辣,奔放热情,说话洒脱大方,她带了一大堆礼品,有金银财宝,也有珍贵药材,岑玉棠哪能收下,石燕如却拉着她的手道:“不过是些小心意,行军作战,我们暂时也就只能拿出这么多,阿棠姑娘莫不是嫌弃……”

    岑玉棠摇摇头,道:“将军有心,可我实在不能收,一来我与梁梁有缘,做的一切是不过是出于本心,若是收下,这份初心便变质了,二来我如今身份特殊,漂浮不定,带着这么多东西实不方便。”

    最终岑玉棠只收下了石燕如给梁梁带的衣服和日常用具,石燕如红了眼眶,紧紧拉着她的手道:“阿棠姑娘,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

    她说着,单膝跪了下来:“阿棠姑娘,我石燕如以后愿以生命护你周全。”

    岑玉棠赶忙扶起她:“说什么傻话呢。”

    石燕如见了梁梁,可是梁梁依旧是白日里见到梁声的那副反应。

    岑玉棠本还想,寻常孩子多是与母亲更加亲昵,梁梁认不出自己的父亲,但说不准,还记得自己的母亲。

    但结果却不如人意,石燕如红着眼眶对岑玉棠道:“我性子比梁梁的父亲还要粗犷,只想着走南闯北,从小便疏忽了对他的陪伴。”

    岑玉棠只得拍着她的肩安慰她,但其实,内心越来越担忧,梁梁的一切行为举止都和自闭症太像了。

    岑玉棠叹口气,不过至少梁梁现在找到了家人,也是好事一桩。

    第二日清晨,岑玉棠的房门被敲响。

    岑玉棠见是梁声,以为是来看梁梁的,谁料梁声压低了声音道:“萧将军要见你。”

    岑玉棠一愣,随即又想明白了什么。

    昨日周中尉刚被派出城清除叛军余孽,今日萧南成就要见她,啧,看来他这几年长进真的不少。

    岑玉棠淡淡的应了声,稍微洗漱后便跟着梁声往议事处走去。

    梁声一路上一直叨叨,嘱咐她放松心情,不过是寻常的问话,那样子似乎是自己的女儿被班主任约见,生怕她被吓到。

    岑玉棠不禁哑然失笑,她现在浑身血流加快,倒不是紧张,而是激动。

    她活过来后,一路上听了太多关于萧南成的传言了,好的坏的都有,她根据人们口口相传的只言片语拼接成一个崭新的萧南成,他是叛军口中嚣张跋扈的敌军将士,是京中文臣口中桀骜不驯的孽子孤臣,是夏军口中智勇双绝、杀伐果断的少年将军……传言的样子很多,却怎么也见不到那年在京兆府门口那个喊着让她走着瞧,无忧无虑的鲜衣少年的影子了。

    清晨的天灰蒙蒙的,似乎下一秒云块便要结团,雨水就要落了下来。

    萧南成早早就在议事处等待,室内有些阴冷,他又唤人多加了些炭火。

    门被梁声推开,外头的冷风裹着初春的寒意顷刻之间将室内包裹,萧南成撑着头,正等的无聊,见人来了懒洋洋的往门边一瞥。

    梁声五大三粗的声音响起,如同野兽护崽般:“你什么眼神,看姑娘家,哪有那么凶的,等会人家被你吓哭了怎么办?”

    萧南成:“……”他真的只是没有任何情绪的随便一瞥啊,很凶吗?

    凶就凶吧,被吓哭关他什么事。

    他望向站在梁声身后的岑玉棠。

    毛茸茸的斗篷下一张瓜子小脸面若芙蓉,狂风鼓吹着她的斗篷,露出里头淡青色的绫罗春衫,勾勒出女子曼妙的身姿。

    萧南成望着她的眉眼,明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女子敛目抬眉的神韵却恍惚间仿佛让他见着了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故人。

    他鬼迷心窍般问出了口:“你叫阿棠,全名叫什么?”

    “我是平远侯奶娘的外孙女,姓方,单字棠。”岑玉棠从容答道。

    这是刘喆一开始便为她准备的身份。平远侯的奶娘丈夫为翰林院待诏,后带旨前往琼州教化蛮夷,举家搬迁,奶娘自然也辞了侯府与丈夫共赴。

    奶娘有个女儿,远嫁宁州一偏僻村落孕有一女,不知姓名。时间久远,距离跨度大,又加刘喆一系列打点与伪装下,这个身份可以说是毫无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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