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

    凌波刚踏入龙溟的房间,便听到身后传来卡擦一声。

    “龙公子?”

    龙溟拴好房门,嘴角上扬:

    “茶饭已备好,道长请入座。”

    凌波沉默半晌,看着龙溟身后横叉的门栓,抿了抿嘴唇,终究没说什么。

    “龙某素喜清净,因此落锁,还望道长不要误会。”

    “我没有……”凌波下意识地解释,对上龙溟那双清明澄澈的眼睛,忽然发现是自己想多了,脸颊刷的一下烧了起来,只好伸手捋肩上的碎发,硬生生咽下没说出口的“误会”二字,别过头去拉开椅子入座。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凌波的脸红得更透了。她不敢抬头看龙溟,龙溟却也没有走过来,而是径自来到了窗边,双臂一推,吱呀一声推开窗扇。

    午后起风,落木萧萧,长江水滚滚东流的吼声,如猛兽的巴掌一节节拍打在礁石之上,噼啪响亮,声声入耳。裹挟着江水湿润的味道,清风灌入房内,窗边之人衣袂翻飞,青丝飞扬。凌波正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今年的采花毛尖,便听到曹孟德的诗篇响起: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是龙溟在吟诵这首东汉末年的名篇。

    “这是表达凌云壮志的《龟虽寿》。公子胸中豪气,可见一斑。”

    龙溟缓缓转身,看向凌波。江风不止,他的眼神如狂风骤雨里坚定不移的灯塔:

    “人生得知己如此,当浮一大白。”

    知己……这二字随着风声叩响在凌波心头,她适才升温的脸颊已被吹凉,如今胸口却泛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好在风声烈烈,将她咚咚直跳的心跳声淹没,凌波低头烹茶,龙溟合上窗户,与她坐成对角。

    封闭的室内陡然安静了下来,凌波为龙溟倒了一杯新茶,“龙公子似乎很喜欢水?”

    龙溟无奈地牵起嘴角,“家乡干旱,我已很久没见到这么奔腾不息的河流了。”

    凌波这才幡然醒悟,“怪不得你问我水源充沛之处,莫非公子此次来访中原是为了寻找化解干旱之法?”

    龙溟端茶的手微微一滞,似是没料到凌波竟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错。”龙溟点点头,又迟疑了片刻,最终道,“若是道长知晓神州大地哪些法宝有呼风唤雨的本事,可否告知龙某?”

    凌波一边沉思一边喃喃:“呼风唤雨的法宝……”她思索了半晌,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恕我孤陋寡闻,并不知道有此类法宝。”

    “无妨。”

    “龙公子此去楼兰,是否觉得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无论如何,我要亲眼去证实。”

    “我明白了。”凌波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龙溟,“我会尽全力帮你。”

    “多谢道长。”龙溟抱拳,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只是不知会否耽误道长除妖?”

    “无妨,蜀山还会有其他弟子下山勘察。我已传信回去,告知师门楼兰落雨之事,也值得一探。”

    “早有耳闻蜀山乃中原修仙第一大门派,我本以为修道中人隐居山林不问世事,没想到贵派竟如此体察民情,连西域楼兰也会过问。”

    凌波听龙溟如此说,以为他和普通百姓一样对修仙门派有所误解,既然谈到了蜀山,便兴致勃勃地与他解释:“蜀山并非你想的那样高高在上。蜀山门下,不求仙道,但求苍生。”

    “不求仙道,但求苍生……”龙溟默默复念着这八个字,一时无话。

    “蜀山以护卫苍生为己任,因此所有弟子修道初有所成后都要定期下山除妖,帮助百姓……”凌波继续向龙溟介绍蜀山的情况,不知不觉中已聊至黄昏。

    橙红色的太阳透过纸窗为二人氤氲出融融暖意,窗棂折射后的光线星星点点散落在地,宛若星辰坠落人间。暮色四合后,江南碧溪村的客栈房内,也有两个相逢恨晚的“知己”在畅聊人生。

    “妹子,我真是越看你越像我的亲妹妹了。”

    “暮姐姐,我也是啊。我从小就希望能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

    “话说到这份上,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干脆义结金兰吧!”

    “好啊好啊。”瑕兴奋地双手一拍,腾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开始摸索房内的香烛。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也一并站起来,走至神龛旁帮着取火。这女子名叫暮菖兰,是夏侯瑾轩一行人离开野山坡,入住碧溪村时在客站大堂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客人。当时夏侯四人正围成一桌喝酒吃饭,眼睛光瞅着食物的谢沧行眼皮子一抬,便瞧见了着一袭碧绿裹身长裙款款而来的暮菖兰。这女子和店小二要了一间上房,走至楼梯口时突然身子一转,踱步到谢沧行身边,冷冷开口:

    “这位兄台总盯着我做什么?”

    肉在口里嚼了一半的谢沧行险些呛出来,清了清嗓子,抓耳挠腮地打马虎:“哈哈,有吗?我有在看你吗?”

    一旁的姜承咳嗽了几声,神情严肃;夏侯瑾轩则连忙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身边的瑕抢了话头:

    “这位姐姐,你别和这傻大个一般计较,我代他向你赔不是!”

    说完,瑕豪气干云地拎过一坛刚开封的女儿红,咕隆咕隆往嘴里灌起酒来。

    “瑕姑娘……”夏侯瑾轩有意劝酒,可瑕半坛子酒水下肚,面色依然苍白如纸。她满不在乎地拿衣袖抹了嘴巴,双手抱拳对暮菖兰道:

    “还请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原本双眉紧皱的女子见到瑕如此酒量,先是诧异一番,随后才反应过来,笑着摇摇头,“妹子不仅酒量好,脾气也对我胃口。看在妹子的份上,我就不与粗人一般计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上楼,留下谢沧行对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粗人怎么了?

    “我说谢兄,你刚刚的确有些无礼了。”等女子进了二楼房间,夏侯瑾轩这才压低了声音数落谢沧行。

    “嘿嘿……”谢沧行无赖一笑,然后托腮沉声道,“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姑娘是个练家子吗?而且武功不弱。”

    姜承道:“你是因为这个才盯着她看?”

    谢沧行挠了挠脑袋,坦然道:“那倒不是,纯粹因为她漂亮。”

    ……

    酒足饭饱后,四人各自上楼休息。到了夜半三更,姜承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夏侯少主?怎么了?”看着一脸惊慌的夏侯瑾轩出现在门口,姜承不明所以。

    “我房里遭了贼!”

    于是大半夜的客栈二楼走廊渐次亮起灯火,睡得迷迷糊糊的瑕和喝得醉醺醺的谢沧行一并来到夏侯瑾轩的房间勘察现场,没发现多少翻箱倒柜的痕迹,只因为出门经验太少的夏侯公子非常心大地把他装有几百两白银的包袱毫不遮掩地摆在了饭桌上,然后被不知何时潜入房中的小偷轻而易举地顺手牵羊,接着不留痕迹地全身而退了。

    “身有金银不可露白的道理你不懂吗?”瑕恨不得往夏侯瑾轩脑袋上敲一记暴栗。

    “对不起……”知错认错的夏侯瑾轩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并不能挽回损失的真金白银。

    四人正一筹莫展之际,柳暗花明峰回路转,门吱呀一声开了,白天见过的那名绿衣女子,一手提着鼓囊囊的包袱,一手拎着三个被绑成一串的青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跨入房内。

    “是你们?!”瑕失声叫出,原来这三个青年男子白天来客栈滋事,被掌柜的打发走了,没想到他们竟然是来探哨的,估计那会儿就盯上了出手阔绰的夏侯瑾轩,计划着晚上来动手呢。

    三人连连求饶,烛火映照在他们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样子已经被狠狠修理了一番,而下手之人显然就是这位和他们素昧平生的姑娘。

    “给你。”那姑娘将夏侯瑾轩的包裹物归原主,然后偏过头去看了一眼三个跪在地上的小偷,“这几个人就给你们处置吧。”

    “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夏侯瑾轩接过包袱,连声道谢。

    姜承质问:“你们为何偷人钱财?”

    “好汉饶命,女侠饶命啊!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各位祖宗,还请少爷少奶奶高抬贵手,宽宏大量,不与小的们一般计较!小的们再也不敢啦!”

    看着这几个村民磕头如捣蒜的样子,夏侯瑾轩于心不忍,道:“偷盗乃是犯罪,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且不将你们扭送官府。但你们需答应,从此以后绝不再行鸡鸣狗盗之事。”

    “是是是……多谢少爷!”

    “哼,谁说他们是初犯?”绿衣女子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少奶奶饶命!小的们再也不敢了,从此金盆洗手隐退江湖,一定安安分分老老实实!”这几个吓得浑身哆嗦的扒手又转了个方向,朝女子连连叩头。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他们会吸取教训的。”夏侯瑾轩这个受害人反而当起了和事老。

    那绿衣女子不再说话,往后退了一步,“被盗的人是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多谢姑娘。”夏侯瑾轩放走了三个小偷,然后转身朝女子作揖,“敢问姑娘芳名?”

    “暮菖兰。”

    就这样夏侯等人结识了江湖女侠暮菖兰。待众人散去,暮菖兰叫住了瑕,“瑕妹子,你今日喝了不少酒,现在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没有,谢谢暮姐姐关心,我从来喝不醉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寒暄开始,越聊越投机,索性住了一间房,聊至鸡鸣破晓,终于决定结成结拜姐妹。

    第二天早上,姜承等人在大堂集合,准备抄近路去折剑山庄,过了半晌才见到瑕领着暮菖兰走过来。

    “暮姐姐也要去折剑山庄,与我们同路,不如一起吧!”瑕兴奋地邀暮菖兰入伙。

    然而,这满腔热情被姜承浇得透心凉——“我们不太方便。”

    “为什么啊?多一个人还热闹些,而且暮姐姐会武功,也能当保镖呢!”

    姜承沉默不语,谢沧行瞅瞅暮菖兰,瞅瞅瑕,然后又瞅瞅姜承,笑眯眯地说:“这个嘛,请保镖是小少爷的事,小少爷你觉得呢?”

    夏侯瑾轩轻轻看了一眼暮菖兰,又瞥见瑕万分期待的眼神,有些无奈地说:“那个,多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妥,反正顺路,姜兄你觉得呢?”

    “我还是……”姜承话没说完,瑕已经截下话头,“既然顺路,那就这么定了。暮姐姐还知道去折剑山庄的近路,她说那地方叫千峰岭,好像有山贼窝子,专门抢劫路人。我们让暮姐姐一个姑娘家自己走,良心过得去吗?更何况她昨晚还帮我们抢回了钱袋子。”

    瑕一番话说得振振有词,纵然姜承有心拒绝,也无力还嘴,只能默许暮菖兰入伙。

    于是四人变成五人,一起往千峰岭的方向行进,快出碧溪村的时候,暮菖兰突然想起自己还落了东西在客栈,请大家先去村口,她取了东西便过来。

    过了约一盏茶的功夫,暮菖兰与众人汇合,离开了碧溪村。而在和村口相距数里的一口枯井里,躺着三具尸体,正是昨天夜里入室行窃的三名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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