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姜承携四名折剑弟子在夏侯家外与门卫通报了一声,很快便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是姜少侠吧?”来人是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人,眉目慈善,笑容满面。

    “是。”

    那中年人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笑眯眯地将姜承等五人迎进了夏侯府,边带路边解释:

    “我是夏侯府的管事夏侯伦,听说姜少侠到来,大门主和二门主都在正厅里等着,请诸位随我来。”

    姜承微微点头,紧跟夏侯伦的脚步,随他同来的四名折剑弟子,跟在他的身后,脚步却略微慢了些,有意无意地和姜承拉开了半丈距离,尤其是听到夏侯伦说“大门主和二门主都等着姜承”时,四人相互对望一眼,复又低头,不知心里在默默想着什么。

    很快五人被领至正厅,夏侯彰与胞弟夏侯韬已起身相迎。

    姜承率先向两位夏侯家主行了叩拜大礼,道:

    “折剑弟子姜承见过夏侯门主。”

    他身后的四名折剑弟子也跟着跪下,纷纷道:

    “见过夏侯门主。”

    “好好好,几位师侄快请起。”夏侯彰今日似乎心情不错,乐呵呵地扶起了姜承,捧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番,感慨道:

    “一年不见,姜师侄越发精神了。”

    “……”姜承沉默片刻,这才干巴巴地接话道:“夏侯门主,过奖了。”

    夏侯彰哈哈大笑,夏侯韬则上前一步,捋着自己的长胡须,请姜承及其余折剑弟子落座奉茶,双方这才算正式会晤。

    姜承每年都会在品剑大会上见到夏侯彰,但夏侯家二门主夏侯韬却还是第一次见。传闻这位夏侯二门主体弱多病,文质彬彬,今日一见,果然清瘦文雅,长发飘飘,宽袍大衣,做书生打扮,颇有魏晋名士的儒雅风范。夏侯韬一张颧骨突出的脸苍白如纸,衬得那对眸子色泽深沉宛如浓墨,明明言谈举止皆平和有礼,那瞳仁却仿佛一汪寒泉,深不见底。姜承只是偶尔直视他的眼睛,便觉得那乌黑的眼珠子化作两团源源不断的漩涡,好似伸出了爪子要把他拖进去,于是不敢多看,只是依照夏侯韬的吩咐落座西首,然后看向夏侯彰,表明了来意:

    “夏侯门主,家师侥幸登上武林盟主之位,今年的品剑大会,邀请了五湖四海各路英豪,以及洞天福地各大修仙门派。家师说,四大世家,同气连枝,此次品剑大会,请夏侯门主务必光临。”说着,姜承已站起身来,双手奉上欧阳英亲笔书写的请帖。

    夏侯韬亲自从姜承手里接过了请帖,进而转交给夏侯彰。夏侯彰拆开信封读了一遍,又还给夏侯韬,接着朗声笑道:

    “哈哈,开封皇甫家、西域上官家……欧阳兄荣登武林盟主之位,今年的品剑大会,果然盛况空前啊。”

    姜承正寻思着要如何回这番客套话,夏侯彰却已转过头去对夏侯韬道:

    “二弟,这回你与我同去吧?”

    夏侯韬折好了信封,捋着自己的长须,点头道:

    “这是自然。”

    “嗯。”夏侯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转向姜承,道:

    “姜师侄放心,夏侯家一定会如时赴会。”

    姜承起身抱拳道:

    “多谢夏侯门主。”他顿了顿,还想再开口问一句话,却被下人的一声通报打断了。

    “老爷,少主回来了。”

    众人的目光皆望向了门外,很快便见到一位红衣锦服的翩翩公子信步而来,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穿着粗布衣衫,提着一把锈铁剑,五大三粗,胡子拉渣,看着像一个大块头的地痞流氓。女的是一名大约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着一袭洗得发白的黄色短打,腰间系着一头红绳拴口的葫芦,一条乌黑发亮的大/麻花辫垂至腰间,随着她迈开的步子一晃一晃的,煞是可爱。

    夏侯彰见了夏侯瑾轩,本能似的眉头一皱,再瞅见他身后那两个人,顿时一怔,就连本想上前相迎的夏侯韬也一时停在了原地,盯着那名邋里邋遢的粗汉看了一会,这才转过目光,迎向夏侯瑾轩,道:

    “瑾轩,你回来了。”

    夏侯瑾轩向夏侯韬做了福礼,道:

    “是,二叔。”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坐在正前方上座的夏侯彰,有些弱弱地唤了一声:“爹。”

    夏侯彰鼻子里哼出一口气,算是闷闷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夏侯瑾轩小心觑着夏侯彰的脸色,见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对着自己就苦大仇深,便也不再多话,而是把头转向了一旁,正好与姜承四目相对。其实他方才进来时,眼角余光早已瞥见了折剑山庄数名弟子,奈何要先与长辈打招呼,便只能装作没看见。

    姜承自然也看见了夏侯瑾轩,只是两人均是晚辈,在这正式场合,谁也不便先行开口问好,两束目光一触即收,又都纷纷看向了夏侯彰。

    “瑾轩,你身后的两位是?”夏侯彰没料到夏侯瑾轩出去查一趟账,竟然查了两个人回来。他本想直接说品剑大会的事宜,但总不能当着两个不清不楚的外人说事,只好先盘问这两人的来历。

    夏侯瑾轩上前拱手道:

    “父亲,是这样的。这两位不小心摔碎了孩儿的玉佩。他们心里过意不去,执意要来府上理赔……”

    “喂喂喂,这话不对——”夏侯瑾轩话还没说完,他身后的大汉已经急忙摆手解释,“我可没想来,是这小姑娘非逼着我来的!大少爷,你不是说了不让我们赔吗?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夏侯彰眉头一皱,夏侯瑾轩则回头安抚那大汉道:

    “兄台放心,在下向来说话算话。”

    “不行!”然而,夏侯瑾轩的大人大量却遭到了那位小姑娘的强烈反对,“是我做错了事,摔碎了你的玉佩,就得赔!我可从不赖账!你看看要多少钱?我……我身上的银子,总共二两,都在这里了!”说着,那姑娘从怀里掏出一锭碎银子,伸手递给夏侯瑾轩,接着道:“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夏侯瑾轩看着那姑娘煞有介事地拿着二两银子要给自己,哭笑不得。他那块已经粉身碎骨的羊脂白玉珮,是皇甫卓一个月以前差人寄过来的,少说也值三千两银子,岂是这走江湖卖艺的小女孩赔得起的。可夏侯公子心如明镜,也大约看出来这位小姑娘年纪不大,骨头却硬,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原本严肃正经的夏侯府正厅,被这两位不速之客带偏了方向,气氛显得既诡异又滑稽。夏侯瑾轩堂堂世家公子哥,竟然在大庭广众下当着长辈和折剑弟子的面被一个小姑娘堵得说不出话来,这让原本就恨铁不成钢的夏侯彰额头上又添了一道皱纹。他双眉紧锁,目光如炬,压着几欲喷薄而出的怒气,哑着嗓子道:

    “瑾轩,你的事先放到一边。如今有一件要紧的事——”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折剑弟子,接着说,“折剑山庄不日将举行品剑大会,你即刻收拾行李,与我和你二叔同去。”

    夏侯瑾轩这才明白为何姜承会突然到访夏侯府,不过他纳闷的是这品剑大会年年开,他也缺席了五六年了,怎么今年连因为身体抱恙而鲜少出门的二叔也被拉着要去参加这个舞刀弄枪的大会了?

    “往年不是都不用我去……”夏侯瑾轩低声嘀咕着,手里的折扇一下一下敲打着自己的掌心。

    “今次不同。”夏侯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双虎目瞪着夏侯瑾轩,一字一句铿锵有力,“你欧阳世伯荣登武林盟主之位,四大世家同气连枝,天下英雄同聚一堂,都要为欧阳盟主道贺。你身为夏侯世家少主,岂有不去之理?!”

    话说到这份上,夏侯瑾轩就算是长有三寸不烂之舌,抑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绝不能找借口“请假”了。他无奈地应了一声,想到这一路上都要跟着爹的马车北上,不知耳边还要听多少聒噪,心里就跟撒了黄莲似的苦不堪言。他正发愁,眼角瞥到正“一丝不苟”观察着他们父子俩的姜承,又看了一眼站在他旁边那两个赖着不走的债务人,突然计上心头。

    “爹,欧阳世伯荣登武林盟主之位,孩儿理应前去道贺。二叔身体不好,经不起太多颠簸,路上要费些时日。夏侯家与欧阳家向来交好,不如就由孩儿先行出发,替爹爹和二叔向欧阳世伯道喜,也可提前到折剑山庄,与各路英豪打个照面,以彰显我夏侯家广结良友的意愿,不知爹爹意下如何?”

    夏侯彰愣住了,像是看怪物似的盯着夏侯瑾轩看了半天,这才慢吞吞道:

    “你……真这么想?”

    “是的。”夏侯瑾轩一改最初听说要他去品剑大会那副不情不愿没精打采的模样,此时双目有神意气风发,昂首挺胸胸有成竹,仿佛真的洋溢着壮志豪情,要为夏侯家先行探路。

    夏侯彰还兀自有些不信,总觉得儿子这转性转得未免太快太邪乎,然而夏侯韬却恰到好处地助攻道:

    “大哥,瑾轩长大了,懂事了,有这份心意十分难得。他多年未出明州,此次让他先行,也可趁机让他在外面磨砺一番。若是不放心,咱们多派些弟子跟着便是。”

    夏侯瑾轩感激地看了一眼夏侯韬,接着趁热打铁:

    “是啊,爹,孩儿也想多出去增长些见识,只是夏侯府的师兄弟们,还是跟着爹和二叔吧,孩儿作为武林世家之子,就该出去历练历练,若是后面跟着一群人,到了折剑山庄,只怕也叫人笑话。爹若是不放心,孩儿请求让姜师兄与我同行。另外,这两位——”夏侯瑾轩转身看着那名大汉和那位小姑娘,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对方如何称呼,一时有些尴尬。这时那看上去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邋遢汉子却突然机灵了,立刻答道:

    “我叫谢沧行。”

    那小姑娘见谢沧行自报家门,也跟着道:

    “我叫瑕。”

    “嗯,谢兄,瑕姑娘,两位若是执意赔偿玉佩,不妨就请二位做我的保镖,同我前往折剑山庄,待平安护送我到折剑山庄,两位欠我的钱也就一并勾销,可好?”

    谢沧行托着下巴想了一会,一拍大腿,乐呵呵地答应了:

    “哈哈,这个不错,想必这一路上是包吃包住的吧?”

    “这是自然。”

    瑕也托腮沉吟了片刻,觉得这还钱的法子划算,因此也爽快地接受了夏侯瑾轩的提议。

    倒是姜承,万万没想到夏侯瑾轩竟会钦点他作为保镖,一时之间有些懵。他本来是奉欧阳英之命前来邀请并护送夏侯门主一行人前往品剑大会的,但听夏侯瑾轩的意思,他是要脱离大部队,组建一个前哨小分队了。姜承不知自己该不该答应他这个有些顽皮的要求,不过夏侯韬很快为他做出了选择。

    “大哥,我看瑾轩说得十分有道理。姜师侄人品武功俱佳,又与瑾轩是幼时好友,有他护送,想必不成问题。”

    夏侯彰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夏侯韬接着又在他耳边低声道:

    “若还不放心,咱们暗中再派些弟子跟着便是。”

    这回,夏侯彰终于被彻底说服,对姜承、谢沧行、瑕三人道:

    “那就有劳三位了。”

    “哈哈,没问题,大老爷放心吧!我肯定全须全尾地把小少爷带到折剑山庄!”谢沧行拍着胸脯作保,爽快得让人觉得他简直是在吹大牛。

    瑕口气虽没那么大,但显然也自信满满:

    “请老爷们放心,我以前也给别人保过镖的,一定尽心尽力保护好大少爷。”

    等到两个嘴快的都说完了,姜承这才拱手对夏侯两位门主道:

    “请两位门主放心,姜承必不负所托。”

    “嗯。”夏侯彰满意地点点头,又交待了一些出行琐事,安排姜承等人在夏侯府歇息一晚,次日陪夏侯瑾轩上路。而他与夏侯韬则收拾细软,晚几日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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