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萍

    “居然用木阁存放职调文卷,海舶司的大人们心真大啊,差点错过这个地方。”

    白寒的手抚过滑溜溜的架子,其上散发着淡淡的硅砂味。“这里都涂了防火漆,”他抬起头,“且塔柱为中空,内有水流,能很快降温——云鹰君说什么职调?”

    罗屿雯递来册子:“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啊——还好没有一间一间找过去。”

    白寒疑惑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审阅了一遍册架,那上面放的,都是严格按照年份排列的海舶司官员入职调岗记册。他翻动册页,密密的蝇头小楷用墨色描绘了每一位海防官员。

    “你是怀疑,白日里听说的海舶司新任主记,可能被江宜止混进来了?他换了个地方又干回了老本行?”

    “怎么可能,他又不傻。虽然这是他擅长做的事,但未免也太过招摇。”罗屿雯摆摆手,“同期科考大多相识,按江宜止入职的年份找找。”

    白寒飞快地思索:“如果是找湘北郡江宜止的同期,很难有什么线索——霞光君说过,他不敢联系旧识,很容易会被追杀的人发现行踪。”

    “谁说是现在?”罗屿雯挑眉,“别忘了,他曾经也是茶商陈弋芝,要是没有可信的人帮忙,如何用假身份雇到车马队,或者混入茶商行运之中?”

    “云鹰君是怀疑,当时是有入职了湘北海舶司的旧学帮过他?”

    “江南的人不可信——他无法确定谁被卷入其中做了帮凶。而年少时的感情总是比长大后更可靠一些。”罗屿雯深吸一口气,“同期举子,还不能距离江南过远,最好是在行运类贾司中,更易安排。”

    白寒的行动力一直是这样快,罗屿雯暗想,尤其是找书,不过怎么每次和他出来都是在看书,对脑力的消耗属实有些大。

    “丙申年前后的卷册不多呀。”她沿着书脊抚摸,发钗上的流苏也飞将起来。

    白寒漠然,抬手指了指楼上。罗屿雯顺着他的手看向六层同样的一整层环形册架,没控制住惊呼:“上面还有?!”白寒连忙捂住她的嘴,并侧耳探听窗外的走动。她只余一双大大的眼睛露在外面望着他,眼神映着淡光,一眨一眨。

    白寒慌忙收回手,低头避开与那眼神的对视,后退半步行礼:“云鹰君,是我冒犯了。”

    她不以为意地在半空拂了拂手:“我去上面看看。”话音未落间白衫腾空,纤细的身体顺着塔柱旁的空隙扶摇直上,轻轻落于边缘。

    二人将对应卷册一一在地上摊开,松毫墨下尖利的笔锋铺满了丙申年的春夏秋冬,共圈出入职文员前后三十余人。一宽一窄两个背影坐在地上翻阅审视,窗外卫兵的步履声消退,夜色宁静安祥,好似一个花好月圆,万家康乐的良夜。只是在木塔高阁内,凝滞的空气中,看不见的思想正飞速交织。

    白寒将册子推至身前:“同年同乡,会不会有可能?”

    册中的松毫墨笔触流畅地描绘出了一位普通官员的履历:韩萍,祖籍江南郡,丙申年中举,入郡府记事堂,次年入海舶司,三年前升任主簿至今。

    青什摆弄着锦缎衣襟上的串饰,极不自在地转了转脖子:“黄黄绿绿不伦不类的,要是让师兄弟们瞧见了定是要笑话我了。”说罢摸了摸唇边的假胡子,“这连说话都扎嘴!”

    罗屿雯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却正拍中了他披在肩后的五彩编发,原本准备的宽慰已到嘴边也实在说不出口,只能拼命压住嘴角边收回手。

    “怎么不让白寒师兄扮成南洋人?他心理素质强大,比较不容易露馅儿。”

    “哎——他那张冰山脸太冷峻了,看着像官府的捕头!还是你模样俊俏白嫩些,更适合演有钱的傻,呃,呃,少爷——”

    青什闷闷地拽回飞舞的衣襟和串带,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风代表罗屿雯嘴上圆着场但心里早就乐不可支了。金鹰也嘲笑般一声清脆啼鸣。

    青什面对眼前南洋人和□□人鱼龙混杂的街,深深叹了口气后鼓足勇气踏出了第一步。街市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中原南洋货紧俏的现象在这里不复存在,遍地摊贩货主吆喝谈价此起彼伏。

    青什装模作样捋着胡子来到一个汉人铺前,拿起一个掐丝蓝琉璃的鼻烟壶左看右看。“掌柜货头不错啊。”

    掌柜穿一身灰蓝缎锦连忙陪笑:“您掌眼。”

    “这件多少钱?”

    “八十文。”

    青什故作深沉地眯了眯眼:“掌柜怕是货源无门啊。进价几何?”

    掌柜发觉商机,凑近前来:“小兄弟,怎么说?”

    “嗨,也无甚劳什,我搭子之前走泥路,四十文一个。成色品相大差不差。”

    “哦唷哦唷,”掌相连忙问,“小兄弟你可帮我留意啊!你这搭子还走吗?”

    “最近没来,怕沾一腿泥。”青什捻动唇边的假胡子,“我叫白芮德,以后要货也想着兄弟多些。”“哈哈好说。”留下一个落脚的地址后,“白芮德”大摇大摆出了门口。

    走出去老远,“白芮德”才渐渐放下些戒备,冷不防后背被一只手猛得拍了一下,他反应迅速立即侧身甩出衣间缎带,回头却发现被来人稳稳接住。

    “可以呀你!”罗屿雯大肆赞扬,“演得倒很像那回事儿。”

    青什松下因防备而紧绷的肌肉,拽回她手中的衣带仔细系好。“老板可是真要找白芮德要货了。”

    “效果不错,明天继续。”

    “啥?”青什不敢相信这冰冷的话是怎么从她嘴里自然不带停顿地说出来的,连忙伸手掏了掏耳朵,像金鹰一样转过脖子:“啥?”

    罗屿雯阖眼挑眉,拍拍他的肩膀:“得先把您这白大富、白大门路的名头打响啊。”

    湘北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上一秒还晴朗的湛空,下一瞬就能飘起细雨。不过沿海五郡即使是冬季,也没有雪天,下雨便是最冷的天气了。

    行人纷纷有经验地撑开了随身拿的油纸伞,青的蓝的从她身边鱼贯经过。罗屿雯在心里叹了口气,运掌化风抵御雨滴坠落,小心不让头发和衣裙沾湿,脚步也不由得加快。行进间,一方淡白的伞檐覆上了头顶的冷空,她抬眼,下意识翩然回身,纱裙柔边飘动,转头对上一张冷毅英俊的少年面庞。对视的瞬间,裙边纱带乃至发钗流苏都像静止一般,似被风在半空定住身形。白寒低垂着眉眼望她,撑的伞向她倾斜。

    似是良久,又似是一瞬,白寒轻声唤她,她一下抽离,袖带垂落:“啊,你来了,我们回去吧。”

    她清了清嗓子:“韩萍盯得怎么样?”

    “并无异常,每日准点当值返工,偶与行运同袍闲聊几句;家住南三巷转角第一户,一儿一女。”

    “好,”她点点头,“回去且看看青什那边进展如何。”

    回到客栈雨刚好停了,白寒抖落伞上的水珠,正巧青什也进了门。

    “哟,白芮德老板,您可辛苦了!这几日串访可有收获?”罗屿雯殷勤地给青什拉开椅子。

    青什一甩披散的头发,甩得假胡子都翘了边,掀开袍角大跨步坐下:“我知道可多了去了,堪比湘北海舶司货运主簿。”

    “别吹了,”罗屿雯一记掌风贴好了他的胡子,“有韩萍的消息吗?”

    “东城角的洋脂铺老板是韩萍熟识,走货时常常经他记筹。”青什得意地摇头晃脑,编发上的串珠叮当作响。

    罗屿雯蹙眉思考,白寒抱着剑倚在门棂:“与生意人接近无非两种办法,要么卖他东西,要么买他东西。”

    “洋脂铺——”二人同步转头打量罗屿雯。

    这次轮到罗屿雯犯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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