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屋舍都是宿舍区，我们女生住的这间离教室近一点，五条和夏油住在斜坡上面。早上出门经过下坡路记得要留意身后，不然可能会被两只赛跑的大猩猩撞飞。如果真的撞伤了，就让猩猩把你扛到医务室等我吧。”
希郑重地点头，在笔记本上速记上了“上学留意身后”。
“这里一共四个房间，左边这间是四年级的庵歌姬学姐使用的，她最近在外面执行任务。”
“我住在这里，”硝子指向最右边的房间，“中间两间现在是空的。歌姬学姐说去年毕业的冥冥小姐在校的时候也住在这里，后来觉得这个地方太偏僻，影响她的财运，所以搬去世田谷了。”①
“当然，这里的一大片屋舍都可以住，你也不一定要住这一间。不过作为一个有基本道德底线的人，我真心建议你最好不要进入猩猩的领地。”
希自然没有和男生扎堆的兴趣，果断领受了硝子的好意，选择了被冥冥嫌弃为“泄气漏财之地”的宿舍房间。
希拉开宿舍门，对着宽敞的单人间感叹道：“哇啊——这比市区的公寓还要大呀。”
虽然从天花板和木门的划痕上看得出建筑的真实年龄，但框着怡人林景的大落地推拉窗，以及脚感温润的实木地板，应该是后续翻新时安装的。
进门后，手边就是等身高的新款白色冰箱和带有水槽的流理台，希伸手摸了摸台面，并没有什么灰尘。
“清洁人员一般每周六过来打扫卫生，所以房间都很干净，只要带上自己的个人物品就可以直接入住了。”站在门口的硝子挥了挥手，“我就不进去咯，你有半个小时整理行李，刚刚辅助监督给我发消息，四十分钟后在山脚的公路接我们。”
然后是开关门的声音。
希侧耳听了听，确认了宿舍的隔音效果超过了99%的木质建筑。
所以……她还没来得及告诉硝子，在她相当有限的记忆里，自己没有任何关于行李的印象。就连手上的笔记本和笔，也是早上在教室里干坐着听夜蛾老师讲话的时候，夏油杰悄悄塞给她的。
但是现在才去敲门找硝子解释情况，光是想象她无语的表情，希就要尬得脚趾抠出三室一厅了。
呃，这半个小时就用来写一下待会的购物计划吧。
30分钟后，敲门声准时响起，希合上笔记本，走过去打开门。
“你好了吗，我们走吧……等等……？”硝子越过尬笑的希，走进房间打量一圈，“你是不是什么都没带？”
“哈哈哈……硝子的私服真好看，我们待会去这家店逛逛吧~”
“装傻对我可没用，”斜斜扎了个低小辫的家入硝子叼着烟看她，“你这半个小时在干嘛？数蚂蚁吗？”
希露出一个好学生版本的乖巧羞涩笑容，向硝子展示了笔记本上的购物计划表。
硝子扫了一眼：“要买这么多东西，你带够钱了吧。”
希点点头，掏出校服兜里不知道限额是多少，但直觉肯定够用的黑色卡片。
“……我知道了，你再等我两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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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分钟后，东京都立咒术高专的外围公路上。
一辆通体亮黑的Cefiro A33旁，身着黑色职业套装的年轻女性“啪”地合上手机的翻盖，抬头看向从林间甬道并肩而下的两名高专学生。
其中非常高挑的那位全身包裹在黑色紧身制服中，清水蓝的发梢在风中划出温柔的弧度。那双含着暮山紫的双目，正脉脉注视着另一个穿着黑T和白牛仔背带裙，脚踩松糕鞋的时尚女生。
白色背带裙看到了她，对黑色制服说了什么，二人便一同加快脚步向山下小跑而来。
“两位日安。”年轻女性双手交叠在身前，向二人微微鞠躬，“我是加茂纱织，东京都0051号辅助监督，负责两位今日的出行。”
“加茂小姐日安。”家入硝子也低头回以致意。
“初次见面，希君。”加茂监督微笑，抬头望着希，“日后请您多多指教。”
希对繁琐的日式问候礼节非常苦手，完全不知道这里应该回复什么：“啊，好、好的……加茂小姐，不必这么客气。”
加茂监督轻笑出声，与家入硝子“我就说吧”的无奈眼神碰撞在一起：“确实，只要一见面就能发现希君是外国人了呢。”
她单手拉开后座的车门，示意道：“既然如此，左边的副驾驶位也许会不习惯，就请二位一起落座后排吧，我会开得平稳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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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驶出绵延的山路，很快消失在山间林木的掩映中。
未几，一道黑色的结界从轿车停过的地面下钻出，向山顶方向飞速张开，形成了一道横跨数十座大小山头、遮天蔽日的「帐」。
高专操场。
刚刚喝完日本可乐，准备伸展一下拳脚的两个高中生，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突然间黑云密布的天空。
“悟，这片帐的范围有多大？”夏油杰眼神凌厉。
早已跳上路边树顶的五条悟，正在四处张望。
他一只手抓着墨镜，另一只手挠挠头发，对树下的夏油杰喊道：“很——大很大喔，是老子都没见过的范围，直径大概是从平时上车的地方到瀑布旁边的那座山，就是上次玩试胆大会的附近啦~”
夏油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范围，表情更凝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布下这么巨型的帐？这样的紧急事件，高专和总监部竟然没有发出任何警报吗？”
五条悟三两下从树上滑下来，像放学在JR站等车的女高中生靠在树干上，用超快的手速敲着手机：“没有哟，正道的电话也打不通，欸，硝子那边怎么样，不会两个人抱在一起哇哇大哭了吧——”
“歌姬学姐今天又不在……”夏油杰摇摇头，“硝子也没有接电话。我们还是先去宿舍看看吧，希同学毕竟没有咒力……”
五条悟对他做了个鬼脸，掉头就跑。
夏油杰头顶冒出青筋，立刻拔腿跟上。
“悟！你又抢跑！”
“略略略——败者食尘啦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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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高专男子激烈的竞技（？）氛围相比，车上的三位女性就惬意得仿佛午后茶话会了——虽然本来也算是。
上车之后，加茂监督细声询问了二人需要播放什么音乐，在得到硝子“看她吧”以及希“平时大家都听什么呢”的无用回答之后，打开了副驾驶仪表台下的手套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张CD。
加茂监督对希耐心介绍道：“家入君在车上一般会稍事休憩，所以通常是打开谈话电台；夏油君会携带随身听，我这边就不放音乐了；五条君喜欢听Billboard和Ori的榜单曲，之前还有一些他要听的CD在车上。我独自出行时会收听交通电台，在高速上就放些摇滚。希君有偏好的风格也请讲喔。”
好……好厉害，感觉是无懈可击的大人回答。
希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或许，我们今天听点纯音乐？车上有吗？”
加茂监督温柔地说：“嗯，当然可以哟。”
她从那排CD中取出一张碟片，放入车载音响，轻快的萨克斯风和钢琴声从扬声器中流淌而出。
“那么，我们出发吧，从高专到市区，大约是两个小时的车程。”
加茂监督轻轻拉下手刹，掌心推动变速档杆，黑色轿车随即平稳地滑行入山间公路，窗外的树荫飞快向后退去，能望见远处有几抹朱红和高塔点缀在高专的山顶。
在轿车发动后，硝子便轻车熟路地调整到了舒服的姿势，侧身窝进奶油色的皮质座椅里睡着了。希将视线从窗外一成不变的林景收回，转向身边睡得正熟的硝子，嘴角溢出一丝微笑。
“家入君很可爱吧？”加茂监督的声音突然响起。
希吓得猛地坐直，脸颊发烫，不敢和后视镜里加茂监督含笑的眼神对上：“那个……那个……不好意思……”
“呵呵，是我要道歉才对，不是故意要偷看的喔。”
看了眼后视镜里手指绞上发辫，呐呐不言的希，加茂监督微微侧头解释道：“其实是愤愤不平的孤独社畜，在对高中女生的可爱互动发射嫉妒光波，请继续吧，不要被可恶的成年人得逞呀~”
“看不出来，加茂小姐其实很会开玩笑呢。”
希悄悄靠回座椅上。
“是吗？我还以为现在的少年少女中更流行五条君那种风格的呢。”加茂监督重新正过身去开车，“恶作剧带来的扑通扑通心跳感什么的。”
希歪歪头，对这个评价进一步修正：“虽然但是，那应该是血压上涨导致的心跳加速……而且，说实话，每次五条同学一开口，我都有些听不懂，有一半是靠猜的……”
“欸？这样吗？”加茂监督听起来有些不理解，几秒后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五条君其实是京都出身噢，他今年才刚来东京上学。关西腔对外国人来说的确有些迷惑吧。”
“啊，原来是京都的口音呀，我还没有去过呢，每次来日本都只是在关东这边待着，不知道放假有没有机会去游览一下。”
“如果希君准备去京都的话，请务必告知我哟，我有一些珍藏的用餐地点可以分享给您。”
“谢谢，加茂小姐。话说，辅助监督也有经常去其他地区出差的需求吗？”
“偶尔吧，会迁就咒术师的行程安排，平日出勤大多还是在所属辖区内。”加茂监督顿了顿，“别看我这样，其实也是京都人呢，虽然很少回去，但京都的老店是不太会迁址的。”
“好厉害！完全是标准语的发音呢！”
“希君的夸赞我就收下啦，况且，您的日语也说得十分流利呢。”
“不……敬语以及缩写什么的，其实我完全搞不懂，今天还被同期们嘲笑了。”
“他们只是觉得您说话的方式很有趣吧，请不用放在心上。我刚来东京的时候，也因为关西腔被大家捉弄过，但这只是很小的事情而已，等你学会了标准语腔调说话之后……”
“……之后？”
“他们就会用其他更多新的理由嘲笑你啦！”
“啊！真是的，加茂小姐才是又在捉弄我了。”
加茂监督笑眯眯地点头：“都说了成年人是很可恶的嘛~”
黑色轿车正好驶入穿山隧道，穿过一道道昏黄的光柱。
“那么，希君在来高专之前是在哪里生活呢？”
“嗯……应该是在大陆那边上中学吧，寒暑假的时候会来东京玩。”
“欸？所以您之前每年都来东京吗？”
“可能有一两年去其他国家旅行，”希梳理着脑海里熟悉而陌生的记忆，“但东京市区还是很熟的，我们待会先去涩谷的中华潮流大楼吧？”
“嗯……您能否提供所在街道的名称呢？或者在涩谷站的哪个出口附近呢？”
希报出了一个地名。
“哎呀，您说的地方好像是XOT大楼，五条君和夏油君常去的，但那里应该并没有中华风的品牌呢。”
“这样吗，可能我记错了……”希单手扶在额头上，“那涩谷的中华潮流品牌一般开在哪里呢？”
“这……也许是我年纪大，不太了解JK们的时尚。或许我们先往涩谷方向开，等家入君醒来之后，您再问问她吧？”
希的心里有种古怪感。
她拍拍额头，往车厢中间稍微挪了挪，避开隧道里明暗不定的光影。
“希君，刚刚的坏玩笑，实在很抱歉，请您万勿放在心上。”加茂监督略带担忧的眼神投来。
希立刻拉起微笑：“没事的，只是光线变化的原因，我有一点点晕车，很快就好了。”
“需要为您稍微开一点窗吗？”
“不用啦，那样风声很大，硝子会被吵醒的。”
“好的，如果空调和音乐有需要调整的地方，请随时告诉我。您先休息一会吧。”
希闭上眼，任由眼皮随着明暗的交替愈发沉重。
她做了一个梦。
她独自一人坐在教室中央，听同学们围在她的课桌旁边，用故作惊讶的声音对她说：“Nozomi？望弥，你的名字用日语是这么念吗？那为什么在大陆读书不用中文名呀，你的家长不是国人吗，高宫同学？”
她一抬头，场景就换成了东京的高级中餐厅，和父亲的亲戚们围坐在一起就餐。
“望弥，听说是在大陆特别有名的学校念书呢……”
“成绩也非常优异……能拿到国家奖学金。”
“哎呀，那可真是了不起，我们家孩子要是能去大陆就好了……”
“呵呵，谁让你没本事娶到大陆的妻子呢……看看高宫君，就算只做个怨夫、被丢在东京也甘之如饴呢！”
“就是说，娶了大陆的妻子不也没能去上海嘛，连孩子也半年才见一次……”
“小声点，高宫君可能还没醉呢……”
好吵。
望弥低头搅拌着碗里的杨枝甘露。
日本的中华餐根本不正宗，杨枝甘露只有甜味没有酸味，腻得发苦。
她知道，她不属于上海，更不属于东京。
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杨枝甘露一把抓起。
望弥呆呆地抬头。
白发的黑制服男生将甜品一饮而尽，咚地扔下碗：“啊——甜品就是要这个甜度嘛！那些西点师到底懂不懂啊？”
“夏油，你吃过中餐吗？”隔壁桌的女生慵懒地问，“这家店的招牌料理是什么？”
“嘛，暂且在路边的小店里吃过炒饭……”她对面的丸子头摇摇头。
“这种程度的中华料理才不能算中餐！”望弥站起来大喊，“哪有人把荔枝剁碎放进杨枝甘露的！都是狗屎！”
“……”
“……”
“……”
席面上的亲戚们目瞪口呆。
隔壁桌的少年少女也目瞪口呆。
“好耶！还有更好吃的做法吗！”白发男生开心地叫，拉起望弥的手就跑，“快点！带我去吃！”
“呃……你是……”
“你们两个快跟上，最后一名自己付钱，老子可不请他~”
三道穿着制服的身影簇拥着望弥，一溜烟跑出了餐厅。